【浪花】一棵树的变迁(散文)
可惜好景不长,吕秋没有活到四十岁就患肺结核走了,吕秋走得时候,都进不得张家祖坟,她孤零零的被掩埋在一个开满野百合的山谷,山谷里还有一条溪水常年累月陪伴着她。吕秋撒手黄鹤一去不复返那年,我父亲十二岁,我两个姑姑,大姑十岁,小姑五岁,五岁的小姑终日哭哭啼啼,我爷爷张博中怕她夭折,就送给南家巷的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做了他们的养女。爷爷不能说大鼓书,在家揽了生产队的二十几头牛放养,爷爷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他和吕秋栽植的柳树底,想心事,想一会儿就默默流泪。想一会儿又扯开嗓子唱一段大鼓书。他的心里眼里这棵柳树就是吕秋,守着柳树就是守着吕秋,守着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我父亲骑着二八自行车,过了泉儿河去十里外的林家铺子,载回我母亲的那天,我家院子的小枣树,密密匝匝结着红彤彤的果实,几只喜鹊立在门口的大柳树上歌唱不停,它们仿佛是吕秋,我奶奶的化身,唱得那么投入,那么委婉,那么喜气洋洋,只是我的爷爷,躲在房后偷偷哭。
在母亲生下我之后,爷爷执意要调换住处,他搬到西间,东间倒给我父亲,他认为父亲是该挑起养家糊口大梁的时候了,父亲犹豫了几天,还是应承了。
不做东家不管事的张博中,又找出闲置已久的蛇皮鼓,枣木棒儿,演绎着他说鼓书的生命篇章。
我七八岁记事起,就尾随着爷爷十里八乡说大鼓书,爷爷言传身教,我不但学会沿着说词敲打蛇皮鼓,还把几十篇打鼓书词句背得滚瓜烂熟,每次演出,我们都有接待地儿,桌子上必放着一个白搪瓷缸儿,留着受钱用。一只铝制茶壶,两个塑料杯子。爷爷习惯喝绿茶,他坚持喝绿茶,原因是绿茶清热撤火,有药用价值。
在当时,南家巷的几十户人家我们家生活水准还不低,上不上下不下卡在中央。爷爷曾经想把父亲培养成一个说书人,但父亲一句听不进去,他对大鼓书就像辨认甲骨文那么费劲,所以,他只适合利用一身力气种地搬石头养活一家人。
张博中后来就将说鼓书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实际上我已经有很大的发展了,我熟读鼓书词儿,在爷爷出去解溲的时候,也能学着他的样子接续一段,有时候还恶作剧添加点自己创作的段子,在表情上也较之爷爷丰富,可我最终没有继承爷爷的衣钵,主要是我对读书写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想今朝我做了一名靠文字赚生活费的职业写手,和爷爷的引导也是密不可分的,我不得不说在现代都市和新农村建设的时代步伐下,说鼓书这一民间文化产业渐渐被遗忘,那是一件憾事,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被无情埋没,其中都有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我爷爷弥留之际唯一的要求,就是将蛇皮鼓和枣木棒儿带进棺木中。还有他与吕秋一起栽种的那棵大柳树,无论生存环境如何?都别伐掉,他说,那棵树不仅仅是他同吕秋的一世情缘,更是张家的风水。风水好,后世子孙就会出富贵之人,而吕秋我的奶奶,我无缘见过她,只在爷爷留下的一张,他二人的黑白合影上看到。
也许,爷爷的话很灵验,这棵一直生长在我家门前的柳树,它见证了我们家几代人的荣辱变迁,在我弟弟如愿考上大学,飞出老巢之后,我也通过努力住到了阁楼,我不能不相信,爷爷固执己见留下的老柳树给亲人们带来的好运,更确切的说,老柳树是爷爷和奶奶的化身,他们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祝福庇佑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