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变数(微小说)
时隔二十多年,今年的战友聚会勇哥又参加了,通知他的战友说:有人想见他。
他离开战友会是因为一件揪心的往事……
那是1973年9月。勇哥在连队当文书,王毛刚来连队6个月,赶上他们迫击炮班实弹射击。王毛既是老乡,又是新兵,当然应该照顾。勇哥向连长提出,让王毛在前面猫耳洞里观察弹着点,连长同意后勇哥一再告诫他:“一定要躲好,听到命令后再出来观察”。
通过报话机知道他隐藏好后,实弹射击开始了。
“轰——吱——咚——”发射了,爆炸了。
连长用报话机喊:“王毛、王毛、打中没有?”
过了好一会,王毛才回答:“打——中——了。”
连长又问:“打中那里,需校正吗?”
王毛:“哎哟——打中我的腿。”
这下把连长吓了一跳,果断下达命令:“停止射击。卫生员、四排长带四个人跟我走,副连长带其余的人回去。”
连长虽没叫勇哥他也跟去了。跑到猫耳洞前一看,王毛双手紧紧地抱住大腿,鲜血不断的涌出来,右腿裤子已被血染透,连长让卫生员上前简单的止血包扎后,就叫随行的战士轮流背着王毛去卫生队。在路上连长问了王毛受伤情况,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如果正常的蹲或坐在猫耳洞里就根本炸不到他,可是王毛虽然五大三粗却很胆小,他把上身紧紧地倒靠在猫耳洞里,双手蒙住耳朵,还紧闭双眼。而大腿以下却在猫耳洞外没有顾及到,炮弹爆炸后一快单片穿过他的大腿他还不知道,还是听到命令后想站起来观看弹着点时才发现自己被炸伤了。在卫生队,王毛再次被止血包扎后,又转送到了部队医院。由于医院离部队较远,勇哥和战友也不能常去看他。
王毛伤好后不能再留在部队,带着残疾证退伍了,从此勇哥的心里便蒙上一层阴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内疚,经常写信问候却又收不到回信。除了愧疚就是牵挂。勇哥退伍后两人才见了面,原来王毛回到地方,被分到一家锁厂当库管员,工作还算轻松,无事就琢磨那些锁。就是找对象困难,托了很多人才在他们厂里找了一个当临时工的农村姑娘作老婆,还好组织上上照顾为他老婆转了正,并帮助办了城市户口。他除了工资每月还从民政局拿回几十元的残疾补助,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也还可以,只是觉得自己负伤是个笑话不愿见战友,勇哥也只有随他渐渐地就不见面了,他这种心灵的创伤让勇哥很难释怀。
后来,听说王毛单位垮了,他在街上修锁配鈅匙,日子很不好过,勇哥支助过好几次都被退了回来。每次战友会一提到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后来勇哥自己也退出了战友会。再后来又听说王毛他们一家去了福建也就没了消息……
前几天,居然有战友通知勇哥参加战友会,还强调有一个久别的战友特别想见他。他们的战友会通常都在普通酒店或农家乐,而且历来AA制。这次居然办进了五星级的大酒店还说费用不用管有人请客,这年月,虽然人们已经走进了喝“洋酒、茅台”随意的时代,勇哥也难免还是感到神秘和好奇,也就去了。
快到酒店门口,就看到一群战友围着一个人在聊天,有人眼尖先看到他喊道:“勇哥来了”。
过去在战友中勇哥也算核心人物之一,回避近二十年才见面依旧保持着对他的尊重。
这一喊大家都掉过脸来。这时一个大腹便便、毛光水滑、西装革履、右腿微瘸的大汉拨开众人向勇哥迎来,还一把将他抱住啥也没说发颤的双手在不断的使劲,一瞬间数十年的战友情,近二十年来的牵挂,随那不争气的泪水涌出,良久王毛擦擦脸上的泪才说了一句:“就等你了”。
周围的战友,这些自卫反击战中都没皱过眉的汉子们,也是泪眼婆娑。勇哥只点点头相拥着王毛和大家一道走进了豪华包房,大家坐下后,王毛端起斟满酒的杯子站起来面对勇哥:“勇哥,我有今天,我从心里谢谢你。”
勇哥茫然:“啥?”
“你听我说完。”王毛把勇哥的话堵了回去,接着说,“当年因为你的关心,却给我留下了痛苦和磨难,以及比常人难过的日子,为此我恨过你。尤其是下岗后应聘谁都不要,干啥啥都不顺,不得不拉家带口背井离乡去闯条生路,那时一想到你我就咬牙切齿,你当时的帮助我觉得是一种羞辱,我就故意赌这口气。时代作弄人,造化也作弄人,人生多变数谁也说不清。因为我,你退出了战友会,今天我请大家做个见证:当初我恨你、我错了。你当年的关心是真心的,我受伤怪我没听你的,还成了大家都笑话。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因为当年的残疾,人们的歧视我也不可能出去闯,也不会有今天。所以还是要感谢你。也希望你从此再不要往心里去。我敬你,来先干了这一杯。”
这番话真让在座的五味俱全,不管是褒是贬他的诚意是真心的……
在边喝边聊中才知道王毛近二十年来已从一个修锁匠便成了造锁王,年利润近千万,还经常来往于欧美市场。
一句话,发了,而且是大发了。
但是,谁都明白命运变化无常,人生变数多,真不知道以今后你又会怎样,他会不会再恨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