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隔壁家边仙(小说·家园)
王日和跟徐炳生从小一起在田里泥里滚大的,还结伴到镇上读过几年书。宅地也是同时找村里批下的,当初两人都是一般的心事,王徐两家要做永永远远的隔壁家边仙,若不是徐炳生砌起那堵墙,其实也没发生过多大的矛盾。
王日和想,舌头和牙齿还有碰嗑的时候,都五十几岁的人,值不得计较一辈子。王日和瞧徐炳生令人心酸的模样,他媳妇又不在身边,还真担心他自己给自己弄出人命来。王日和把架子放下了,见他宅门没关上,主动登了门,虽然找不到要跟他唠的话题来,有时陪他一坐也是一、二个时辰。徐炳生真的麻木了,一双呆滞的眼睛,见他来,瞅一眼,见他走了,还是瞅一眼,好像王日和只是个陌生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瞧徐炳生失魂落魄的模样,王日和只能叹叹气。他在自家院子里呆着,眼睛虽然看不见隔壁的事,也是尽量把耳朵拉长。他有不好的预感,徐炳生再这么活下去,肯定会闹出什么事件来。唉,谁叫自己是他隔壁家边仙,若真出了事,村子人日后岂不是要指着脊梁骨骂,没有一丝隔壁家边仙的样子。
俗话说,好事想不来,那坏事,只要起念头,它还真来了。
七月十五鬼节那一天,白日里,村子人都忙着在路边点烛烧香送冥币,生怕先人在另外一个世界受苦受罪。到晚上,又怕那些孤魂野鬼带着腌脏晦气寻上门,天没黑,家家户户早早就把宅门紧闭了。王日和关宅门时,走到街上看了看,见徐炳生大门半开半掩着,摇摇头,回到自家厨房,叫老婆打碗炖了整个下午的老番鸭汤,给徐炳生送过去。鸭就是“压”,希望帮他镇镇邪。临走时,王日和还细心把他家大门带上了。
夏天季节已经走到季未,旷野里,墙脚根,“啾啾唧唧”的虫子叫得欢。半夜里,王日和被吵醒,当然不是虫子的“叽咕”,他隐隐约约听到徐炳生在呜鸣,侧耳仔细听,又没有声息。他莫名其妙恐慌,不放心,起床踱步到院子。
十五的月儿,流水般,倾泄满院子。王日和搬来凳子站上去,隔着墙,看不到那边的情形。他听到树叶“沙沙沙”响,抬头看,只见徐炳生家院子种的桂圆树,树枝一上一下轻轻弹。又四周顾盼一番,今晚没起风。他马上反应过来,暗叫,“不好。”跑到徐炳生家门前,推不开,大门被他反扣了。他慌忙又返回自家的院子,找来云梯,靠在隔墙上。爬上去,骑在墙头看,徐炳生脖子伸入绳套里,另一头,系在桂圆树枝干上,地面翻倒一张高凳子,两条腿一左一右在晃悠。
王日和把云梯抽到墙的那一边,翻过去。他打开大门,返回把凳子扶起,站上去,哆嗦着,抱紧徐炳生的双腿,努力把他身体往上举,嘴里大声地叫喊。没一会,村子人都来了,爬树的爬树,扶人的扶人,把徐炳生从绳套解出来。有人探探他的鼻,有人摸摸他的胸,心还在微弱地跳,气还在缓慢地进出,赶紧叫人去熬碗老姜红糖还魂汤。折腾大半夜,总算是把徐炳生从奈何桥头扯回头。
五
这人,只要到阴曹地府走一遭,人间事态和黄泉路风景都看过,仿佛也就活明白,对生死不再那么的执着。
徐炳生仿佛悟出了什么,挨家挨户登门拜谢村子人,见到王日和,更是有说不出的纠结和惭愧。他把自家的鸡呀鸭呀找回来,依旧过着以前的日子,但再也找不岀这几年来脸上曾经有过的生气。他不说,村子人也不好问,他家发生什么变故,大伙还是在心里瞎猜测。
几个月后,王日和看他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不放心,设法从徐炳生口中套出三姑娘号码,想给她打电话,让她知晓她父亲发生的事。他还真担心,徐炳生再折腾出一番事情来。
没等王日和想好这电话该不该拨,张泥水开着轿车回到葫芦丘。三姑娘在车上,额头扎着一条黑油布,头上戴顶毛线编织的帽子,一看就是本地人做月子的习俗。打开车门,果然是,她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婴儿,这回她生了个双胞胎。张泥水见人就递上一根大中华,村子人问他是不是带把的,他回答,老天爷给他送来龙风胎。人们想不明白,他徐张两家不是争着传宗接代吗?这有啥乐的,到时那男孩姓徐还是姓张呢。
张泥水近两年生意也不景气,几个工程下来没挣到钱,他迷信,跑到五台山去抽签,和尚解签道:“你的命,有一坎,添丁要破财,若是生下女儿来,前程不可估量。”
三姑娘怀上时,他也找算命先生占过卦。算命先生说,三姑娘肚子里怀的百分之百是男孩。唉,总不能为了钱,堕胎吧。这世间事,哪有两全其美的,只好破财了。没想到,前几日,三姑娘给他生下龙凤胎。其实,张泥水到城里混,思想格局也跟城里人接轨了,传宗接代意识渐渐地淡化。只是那天徐炳生逼着他答应,三姑娘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还得跟他徐家姓,他气不过,怪这老丈人说话不算数,一怒之下,才一走了之了。
三姑娘得知徐炳生上吊轻生的事,父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然后吩咐张泥水,给葫芦丘每家每户包个大红包,特别是隔壁家边仙王日和,红包要加厚。
徐炳生一家当夜叽叽咕咕商量了好久,王日和在院子隔墙脚下,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墙”的事。第二天一早,张泥水回城了。王日和的心又悬起来,这徐炳生和张泥水在玩什么把戏,莫非又要冲着自家阳气来。
一天过了,张泥水又回到葫芦丘,还从城里带来几个农民工,手里提着大铁锤。一进门,二话不说,轮起大锤就往隔墙砸。王日和一看这阵式,分明要拆墙,来气了。他暗骂道,徐炳生,你凭啥霸道,不就是姑爷挣了几个臭钱,这墙,你徐家说拆就拆,说砌就砌,处处冲着我王家来。他操起一根木棍,冲到徐炳生院子里,指着徐炳生鼻子骂:“狗日的,你徐家欺人太甚了。这墙虽然是你家的,说不出个理,老子今天跟你没个完。”
张泥水慌忙拦在两人的中间,还真怕他木棍朝徐炳生身上下招呼:“日和叔,你误会了,这次我和老丈人心里真的没歹念。老丈人说,咱们不能学城里人,没有人间烟火味,住在一栋楼,见了面,话也没一句,有时对面住的是谁都不晓得,哪像咱们村子相处的隔壁家边仙。这墙拆了,徐王两家从此就是一家人。”
王日和还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又跟城里人扯上了?张泥水扶王日和坐下后,把前段时间徐家一场变故说出来。
几个月前,三姑娘得知自己怀的是男胎,跟张泥水撒娇,乘现在身体活动还利索,要张泥水陪她去东南亚几个国家逛一逛,过把出国瘾,没想到,回来时,丈母娘和儿子死在客厅里,尸身都变了质。法医验完尸,告诉他,丈母娘是心脏病突发症,孩子被活活饿死了。再问小楼的住户,有人说,的确有听到小孩的哭声,但谁也没往坏处想。
王日和听完,拭把泪,唏嘘不已,良久才说:“咱们村子人喜欢管闲事,有墙没墙都是隔壁家边仙,砌得好好的,拆了多可惜。”
徐炳生为了表达对隔壁家边仙的诚意,还是坚持拆。王日和习惯性挠挠头,指指墙上岀现的大窟窿:“这样吧,砸也砸了,顺势开道门,两家来往不就方便了。”
拜读,学习。
问好老师。
生动的描写手法,值得珊瑚好好学习。问好老师,遥祝冬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