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香火(小说)
老母鸡紧拽的翅膀奋力拍扇几下,一阵痉挛后渐渐平静。
大儿子哭丧着脸说:
“爹——!桂花带着她们两姐妹一早回娘家了……”
赵老墩哼的冷笑一声说:
“叫她不去呀。——有本事一世不来,家里也耳根清静些。”
大儿子对父亲的话有些气恼,脱口说:
“她不回来,你给我讨小呵?”
煺鸡毛的小儿子噗嗤笑出声。
赵老墩鄙视地瞪了眼大儿子说:
“没用场!她不回来还能哪里去?——拖了两个油瓶,你道她是杨贵妃呐!”
大儿子沉吟了好一会儿,埋怨地说:
“你昨天打阿小确实重了点。阿小面皮肿得馒头一样——”
“我打了你囡,你不出气是吧?要不要来向我打回?”
赵老墩来火气了。
大儿子胸中也烧起一把火,不甘示弱地说:
“我晓得你对我两个囡一直是看不入眼。可我有办法哪?生出了总不能再弄死她们吧!”
“畜生!老子轮不到你来教训!”
恼羞成怒的赵老墩猛地把手里端的那碗鸡血朝大儿子泼去。
大儿子一闪跃。砰的一声响,鸡血泼了一地,白瓷碗摔得四分五裂。
恼悻悻的大儿子还想辩驳,被沾满鸡毛的小儿子推搡出大门。
赵老墩猛然间觉得喉咙里像灌下一大碗烧酒,火辣辣地燃烧起来,胸口更好比压了块巨石,憋闷得喘不过气。呼吸开始越来越沉重。感到吸入的不是氧气,是粘稠的胶水。他觉得自己即将窒息了。
轰!耳膜内重重敲响了一记铜锣,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5
赵老墩中风了。
中风后的赵老墩像只垂死的老狗一般浑浑噩噩摊在床上,连身子动一下都难以自主了。除了大脑里还有模糊而纷乱的一点点意识外,身体差不多已成了植物人。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头。吃饭需要老太婆一汤匙一汤匙慢慢喂,大小便三天两头拉得一塌糊涂。整日里除了毫无意义地瞎哼哼,便像婴儿一样任由老婆摆布。
时令很快进入了冬季。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寒夜,赵老墩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出现生命垂危的迹象已不止一次,但牛头马面最终还是没把赵老墩苟延残喘的魂灵勾去。不过这次比往常不同,赵老墩光口角流涎液,连哼都哼不出了,口鼻似乎只剩下微弱的游丝般的一缕气息。
老太婆见势不妙,紧裹了棉袄去喊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急匆匆地赶来,猫腰凑近父亲的耳朵轻喊。
赵老墩表情木然,似乎根本没听到儿子们叫唤。
“看样子今夜怕是要走。”
大儿子直起身对母亲和弟弟说。
老太婆抖抖索索撩起衣角揩老泪。
小儿子快人快语地说:
“与其这样,还不如去了好。活着健点,去了快点,自己苦头好少吃,妈也不用日夜受累。”
老太婆脱了鞋爬进床,团坐在床头,手伸进棉被去捏丈夫的手,口里喃喃地说:
“老头子,我晓得的,你不肯闭眼,心里定然有话要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说不出,做个手势也好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放心?”
赵老墩艰难地微微张了下眼皮又马上闭上,喉咙“咕”一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大儿子俯下脑袋说:
“爹呀!有话你说吧。我们都在哩。”
过了一会儿,赵老墩又睁开眼,眼里射出异样的光芒,寒竦竦的有点让人发憷。
老太婆恍然领悟,急忙对小儿子说:
“阿小!你快去祖佑抱过来!你爹肯定放心不下这个宝贝!你快去抱来!”
小儿子接到圣旨一样连滚带爬冲出去。不一会儿就把严严包裹的孩子抱进来。
孩子哇哇的哭叫声使赵老墩的眼神突然发着诡异的亮。他直勾勾地盯着孩子,张大的嘴巴呵呵呵地响,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猛烈,几乎快爆炸一样。他的一只枯瘦的手指好象动了一下,仿佛欲抓什么东西。
老太婆抓着丈夫的右手慢慢提起来,在孙子的两腿之间停下,赵老墩抽搐着的手指触摸了一下孙子的小东西,嘴角微微蠕动,欣慰地合上眼皮。
那只手猛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