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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人世间】刘家四福(小说)


作者:至简至爱 秀才,2722.2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07发表时间:2020-02-03 19:54:37


   刘福先第二次打电话的时候,刘幸福给他打过去了一万块钱。
   刘福先电话里说:“二哥我对得起你吧?你现在的财路是不是我刘福先给你的?”
   “兰英也没说不借。你也应该告诉我们你具体在搞么事啊?”
   “靠得稳赚钱的买卖。赚大钱。二哥的话你还不信?你就是不信我的话,也该相信我的能力。这许多年来,谁盘过你二哥?只有我盘别个的苕。”
   刘幸福对媳妇儿说:“咱也不借太多,一万。伤皮不伤肉!”
  
   四
   刘福娇回娘家鲜少去几个哥哥那。哥哥们亲是亲,但娶了外姓人,就像糖缸里掺了水,早不是那个浓度,甜味儿也淡去许多。姆妈还是那个姆妈。姆妈只会一如既往地心疼肝疼她。
   刘福娇的名字取得好,有“福”不算,还是娇娇。娇娇宝贝娃,荷花台向来是指男孩子,可刘福娇就例外了。她不仅上头有三个哥哥护着,父母也是捧在手心里疼。打小福娇就是一如她的名字,——娇气。农村的孩子可是最怕娇气的,娇气就代表着不好养活,多灾多难——福娇的童年就是在药罐里泡大的,她姆妈想得没法子,只好把她襁褓里得的万年箍让她常年挂着。
   福娇说:“姆妈,我都多大了,还戴着,同学们笑话呢!”
   “塞领子里头,谁晓得呀!”朱槐香说。
   刘福娇的福气终于被万年箍紧紧的箍住了,荷花台的人们一谈起刘家四兄妹,没有不咂舌的。咂舌代表羡慕,咂舌的频率就代表着羡慕的程度。刘福娇的人生简历被淹没在说不清数目的带串的高频率咂舌里。
   朱槐香是个低调的人。尽管她穿的是两万多元的皮草,照样拿袖头揩鼻头。鼻头发痒,有喷嚏而送不出去,手又在忙麻将,毛茸茸的袖口最是方便快捷。自打三毛子的儿子去学白案手艺后,朱槐香就有了大把的时间打牌,不打牌干嘛呢?日影确实不好消磨!一个农村老婆子,不用种地也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荷包里成天价涨鼓鼓的,那些“红衣服”总得有个出处,不然要那些钱有么事用?生又带不来死又带不去。朱槐香想得穿远,她又实在找不出其他花钱的门路,那就不如自己给自己封个官当当——“扶贫协会会长”。朱槐香知道大家伙暗地里都叫她扶贫协会会长,后来简称会长。会长朱槐香很希望大家能一看见她就直呼“会长”,而不是长声短调的“婶娘”或“伯娘”。干嘛要在背后嘀嘀咕咕,好像哪个不晓得他们背后的小心思?虚伪!她朱槐香打牌就是来输钱的,就算坐了轿子钻了笼子又怎样?咱有的是钱,咱这是拿钱买寿!不是说老人打牌多输点好吗?你年纪一大把,眼花耳背,打起牌来还场场赢,那不是来收“陈年旧账”的么?账收齐了,你的寿禄也就满了。这么好的年月,谁不想多活几天?朱槐香今年已是七十几的婆婆,只要往牌场里一坐,就有俊俏婆姨或者年轻后生陪着玩麻将,这味口,咋不叫人爽歪歪呢!
   朱槐香不住大毛三毛家的洋楼,更不住城里的二毛那。城里哪是农村老婆子住的哟,出门不知东南西北像摸瞎,进门就那么一块豆腐大框框地方,困手困脚。二毛子讲孝心接她去城里过年,我的天,那落脚顿手的滋味哟,真真儿不好受!而且朱槐香坐在那屋里总觉着憋闷,气呼不顺畅,头顶上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压迫着自己。总之,不舒服,一万亿个不舒服。二毛说,那您就在我那座老屋里住着吧,那里卫生间热水器都有,住着既方便又宽摇四摆。您家那老瓦屋是不能住了,且不说撇撇歪歪,就是还正气能够住您也住不得。您说,您若是住在那里,别人会怎么说?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几弟兄?更何况大哥还是村里的书记!
   朱槐香说,谁家我也不住。我让你妹子挨着老屋给我搭个板房,到时候我百年归山了拆下的材料还归她。
   刘福娇说:“我的姆妈嘞,那值几个小钱唦!”
   荷花台人人都嗟叹刘福娇会嫁人。刘福娇也没读什么书。初中毕业后因为模子生得好被大市的某宾馆相中,做了服务员,后来嫁了个老板。虽然老板生得老扎,模样也让人伸舌头,但那人是大款,据说有家族企业。刘福娇城里的房子都是好几座,家里保姆一请好几个,有专门做饭的,专门带娃的,还有专门替她开车的。对了,专门替她开车的应该叫专人司机。刘福娇啥也不用干,只一门心思掰她的人样子。因为她是用牛奶洗澡的,所以总不见老,老是那么如花似玉,青春美少女。“你说,她朱槐香怎么就那么会生养呢?”荷花台村人在话题的尾巴上总会翻来覆去咀嚼这么一句。当然也会有人来挽总:“是人家刘福娇会挑地方长晓得啵?你看朱槐香,能美到哪里去?朱槐香那死去的老头子能好看到哪里去?”这都是眼面上见得着的大实话。
   刘福娇常年都记得回荷花台看姆妈。三八节,母亲节,端午节,重阳节……逢节定来就是了。只要看见了她那画着四个圈的小轿车进了荷花台,人们都会下意识地想想这会儿又是什么节,就会想到自家的杂种儿子或者某一盆“泼出去的水”是不是也该回来……都是爹妈养的娃啊,为么事区别就这么大呢?刘福娇是不会管村人内心里的那许多酸水与苦楚的。她在村人的明眼里暗心里盈盈笑着下车,一身珠光宝气地钻进朱槐香两层楼的板房,耽搁小半天或大半天,复又光鲜亮丽地出来,再钻进那辆黑色的四个圈,然后一骑绝尘。
   刘福娇舍得给朱槐香花钱。刘福娇一走,朱槐香不是手上多了枚戒指,就是脖子上换了条项链,衣服更是更新频繁。刘福娇可着劲地打扮娘,她老子走得早,冇享到她的福,她就把这双倍的孝道放到了朱槐香身上。朱槐香成了荷花台名副其实的富婆,但朱槐香拎得清。朱槐香当着儿子媳妇的面,打开天窗说亮话:“娇娇孝敬我的钱啊首饰啊,你们都别想。各人都有各人命,各人挣钱各人花。你们兄弟姊妹们怎么讲亲热我不管,还是那句老话,我百年归山了,带不走的金银钱财还是归了娇娇,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儿子们不说话,媳妇们拿眼睛一个劲地鼓槽男人们,男人们也不说话。最后是老大开口,老大一是代表个人发言,二是代表一村之长发言:“姆,姆妈,您把话说得一边去了。妹子形势好,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尽了我们兄弟姊妹四个的孝,我们只有感激她,哪还会斤斤计较?”
  
   五
   “哼!”腊梅一回到家就摔门,“不计较不计较,人家都说你沾着有钱妹子的光,你沾的光呢?”
   “娃们的名下娇娇也没少花钱。娃们十岁二十岁,还有散生日,娇娇哪回少给过?”刘先福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扬,轻声慢气地。
   在家刘先福是没有官架子的,他老婆陈腊梅可不是个会顾及谁的面子里子的人,脾气一来,该怎么泼就怎么泼,该怎么撕就怎么撕,她连镇委的饭桌都敢掀。
   刘先福好打牌,他的牌技臭得连其他村村干部都不想和他同桌。别人以偶尔的麻将为娱乐,娱乐就是为了开心。可是刘先福的臭牌技不仅不能让人开心,而且还特别喜欢打“赖架”。他不仅仅屡战屡败还屡败屡战,而且还是打持久战。刘先福软磨硬泡拖着牌脚不让走,为麻将熬通宵是家常便饭,他的几个工资年年都是交给了牌桌。前些年,刘先福都是年尾去镇委领工资,工资一领,就吃年饭,吃过年饭,就是麻将桌上的娱乐活动。一活动,等着钱将军的陈腊梅就抓不到自家男人的毛了。那一回,不知是么事牵动了陈腊梅的总筋,她蹬着自行车就冲进了镇委食堂,冲进食堂就揪刘先福。当时饭局还只是开了个头,刘先福还没来得及把肚子填补个角,就被陈腊梅搅和了。
   “工资呢?”陈腊梅劈头就是一句。
   “还没发!”刘先福刚开始有点硬。
   “放你姆妈的狗屁!”陈腊梅当胸就给了刘先福一掌。
   “哎呀,嫂子,嫂子,别这样,别这样……”看着刘先福噔噔噔后退的脚步,旁观者赶快来劝架,“先福哥,先福哥,回家好好说,好好说……”
   好好说的结果是,刘先福戒牌了。他是一条真汉子,一言九鼎,说不打牌就不打牌。他专心专意地和媳妇儿一起捯饬田地,专心专意地做他的“十一品芝麻官”,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刘先福任职以来,农村的形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农民种地必须上交公粮水费,接着兴修水利农村搞格田划畅通了渠道,后来农民种地不但不上交税费而且国家反而下拨农田补贴到各家户头,其间又有“村村通”道路修建工程齐头并进。在这一系列惠民政策下农村的面貌大为改观。
   从九十年代中期到新世纪初的十年时间里,农村田地抛荒严重,常常能看到一块一块的良田被荒草霸占的惨状。常挂在嘴边说“东撮西撮,不如自己的一个田角”的世世代代从土地里刨食的农民是从什么时候起又是什么原因丢弃了祖辈传承下来的那份对土地的敬畏与崇拜呢?“穷则思变”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正如刘福先,他算得是荷花台农民工的开山鼻祖,他是荷花台第一个从农村走进城市的农民,后来,若干个“刘福先”加入了城市的打工队伍。打工拿工资,月月都有进项,月月都能亲手抓住真金白银,这对于常年耕种的农民来说,确实是一种新奇的刺激和诱惑。他们由以往微薄的年收入一下子升级为丰厚的月收入,不能不说是一次质的飞跃。田地呢?农民终究不可能完全抛弃他们的土地,对有些农民工来说,它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情怀,对有些农民工来说它或许就是一块鸡肋,有远胜于无,所以被一条又一条水泥道环绕的农村又有了一种新的种地模式——大包户。大包户们每年都半机械化作业(因为一些具体原因,荷花台及它所在的小镇在插秧这一道工序上还无法使用插秧机)地打理他们的少则几十亩多则上百亩土地。大包户们以每亩三五百元的价格从在外务工的农民手里租来土地,精耕细作,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双赢模式。
   刘先福耕种的四十亩土地来源于四处:他自己的地,两个弟弟的地,父母的地,村里的公摊面积。村里的公摊面积算是一块村委会的机动地,以应付村住外来人口。比方朱家垸就迁入过一家四川人,外来人口没地糊口,村里就从机动地中分出一部份来给他们。九十年代中期,打工潮兴起,荷花台没有分出去的机动地无人问津,荒置已久,是陈腊梅用自己的辛勤劳作让这块土地拥有了存在的价值,久而久之,这块土地就刻上了陈腊梅的名字。自从有粮补以来,就有人提出该把那近十亩机动地划分到各家各户。
   陈腊梅不答应。
   陈腊梅说:“我看谁敢分!哦,这时候有粮补了就想分田,当初要交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分?”
   村会计刘二也说:“是啊是啊,都别见点小利就眼红,当初你们怎么不开荒啊,那块荒地,是腊梅嫂子一锹一锹挖得血崩心开出来的。”
   刘先福那次没表态,没表态就是表态。哪家哪户没在田头角脑开点荒呢?有了粮补以后,田埂都明显变窄变少了,能裁点就裁点,能合并就合并。田埂嘛能走人就行,多栽一蔸秧就多一点收入,经济社会了,谁都会拨弄心底的那几粒算盘珠子。
   自从种地使用了半机械化作业,纯农民空闲的日子也就多起来,稍微动点小脑筋,赚钱的门路也多起来。刘二就和刘先福合伙买了台割谷机。他们除了割自家的庄稼,割荷花台的庄稼,还会割朱家垸的庄稼。一到收割的日子,刘二和刘先福日宿半夜连轴转,累是累一点,可是值啊!那数钞票的滋味啊,真她妈的爽!
   近几年,粮价上调,刘先福每年的收入确实了不得,一个农村种地的,除干打尽,年收入大几万元,真的应该很知足了。可是陈腊梅嫌少,也不是陈腊梅嫌少,是确实不够用。
   陈腊梅恨恨地说:“娇娇她那有钱,房子也多,倘若能够给我们或者少要几个钱……”
   “或许伟儿能找着媳妇?”刘先福太明白老婆的心病,那何尝不是他刘先福自个儿的心病呢?
   “要不我们到县城给伟儿先把房子买了?”陈腊梅望着自家男人,“贷款就贷款呗,反正我们还做得动。”
   “你就是给他堆座金山银山他也是三两天给你捶平!”刘先福谈起儿子就来气,“你看看他,整天趴在网上可以不吃不喝,谈什么结婚?就是结了婚,也保准留不住人。他那个样子拿什么养老婆孩子?”
   陈腊梅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她哭她的命运。自丫头手下她连续小产了三次才得的这个儿子啊,怎么就这么磨人呢?不认真读书也就算了,手艺也不学,就在家里甩着手玩。都是网吧惹得祸。网络就是个害人精。
   刘先福看看媳妇儿,叹了一口气:“你看看我们村,再看看朱家垸,晓得有几多这样二十大几三十多的年轻小伙单吊着的?这也不是我们一家。”
   “翻过年就三十了。”陈腊梅擤了一把鼻涕。
   “那又能怎么样呢?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看看他,连亲都不去相了。”刘先福点燃一支烟。
   “都怪我们太惯着他了。”陈腊梅有些后悔,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刘先福不吭声。他的儿子,唉!这两天他的儿子刘伟开着新暂暂的北京现代SUV不知是在哪里钓鱼?你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大男人,有哪点爱好不好,偏偏喜欢钓鱼,当然还有上网打游戏烧钱。这不是钓鱼就是困在家里打游戏,天上能掉下一个如花似朵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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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刘家四个孩子的故事展示中国农村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如今的巨大变化,这是改革开放后农村面貌的真实反映以及农民的思想变化,具有一定的时代性和现实意义。像刘家在中国农村很典型。兄弟三人各有个性,人生道路也有所不同。老大刘先福,村支书,初中文化,善斗,有直气,在村里很有威望,在家里也受到兄弟的尊重。老二刘福先,最先到城里打工,卖力气赚钱,终于趟出了一条路子,他成了荷花台第一个搬到县城里的人。老三刘幸福,到了城里也做生意发了小财,家庭生活幸福。小妹刘福娇嫁了个好人家,也很幸福。朱槐香有了这几个孩子,也真有福气,觉得日子过得幸福。刘家是当代农村家庭生活的缩影,故事很真实,写得接地气。感谢创作和分享,佳作予以推荐。【编辑:高令亚】【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0209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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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高令亚        2020-02-03 19:55:38
  一篇很接地气的乡土小说,荐读。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想太累。
回复1 楼        文友:至简至爱        2020-02-03 20:08:20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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