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二凤，因为受爱人梁辛不幸去世的打击，精神又开始变得恍惚，变得有些不正常了，时而哭，时而笑，还满村子乱跑，经常把下身的裤子都跑丢了，弄得年幼的朵朵，整天哭着，到处找娘。
　　 于是，村里的人们都在担忧，这可怜的母女两，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二）
　　
　　 在梁辛去世不久，二凤母女的生活，又陷入了绝境。二凤精神紊乱，而女儿朵朵又太小。但就是这样，年幼的朵朵，还没有锅台高，就开始踩着三块砖，学着做饭，喂妈妈吃了。原先，有爸爸在，朵朵啥都不用干，但现在，不同了。
　　 二叔一家看朵朵和二凤母女两，实在可怜，就经常帮衬着，送米送面，家里、地里干不了的活儿，二叔、二婶也是抢着帮着干。后来，看年幼的朵朵实在可怜，二叔想着把朵朵过继到自己名下，也是想着为大哥梁辛保住这唯一的后嗣，同时，能让朵朵过的好一些。但当梁恩和嫂子二凤说明意思后，二凤坚决不同意，她用痴呆呆的大眼瞪着他，并把朵朵死死地搂在怀里，就像母猴紧紧地搂着小猴子在自己怀里一样，嘴里连续说着一万个“不”。是啊，对于二凤来说，自爱人死后，朵朵是她身边唯一的最亲最亲的亲人了，她不能没有朵朵，这是她尽管疯傻，也要努力地活着的唯一精神牵挂了。
　　 但是，梁恩知道，侄女朵朵跟着傻娘二凤，太受罪了。于是，他不管二凤同不同意，还是强行把朵朵从二凤的臂弯里，拽了出来，抱着就跑，硬把朵朵接回了自己的家。一路上，朵朵在哭，“妈——妈，妈——妈，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不，不，我不走，我要妈妈！”朵朵撕心裂肺地哭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着冷风，还不断地打着哭嗝，脸上的泪水，还有鼻涕，簌簌地滑落，她顾不上擦眼泪，使劲地用小手捶着梁恩的脸和肩膀，并用手掰着他的手指，试图要挣脱出来，回到妈妈二凤的身边。但梁恩抱走她的心思已决，无论朵朵怎么打自己，他就是不松手。
　　 而被夺走孩子的二凤，跳下地，死命地在后边追赶，“朵——朵，别走！还我的孩子，朵——朵，别走！”但她一介弱女子，自己还有病，哪里争得过身强力壮的梁恩，在追赶的过程中，院子门口的一块石头，把她绊倒了。她拼命地用手拍着地，死命地哭喊，“朵朵，朵朵，还我的朵朵！”二凤撕心力竭地喊着，直到哭晕过去。最后，是路过的妇女主任刘虹见了，才把她抱回了屋里。
　　 二凤又疯了。
　　 她在满村里，到处转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见人就问，“见我家朵朵了吗？你见我家朵朵了吗？”
　　 “朵朵，朵朵，你在哪里？妈妈想你啊！朵朵！”二凤苦累了，就坐在石头上，喃喃自语着。
　　 村里好多小孩子，不明就里，就跟在二凤身后的不远处，看热闹，甚至还有孩子拿石头子溜她，觉得打一个疯女人，太好玩。而二凤，也不管那么多，逮住啥都往嘴里塞，特别是，当看见和朵朵个头相仿的女孩子时，就猛追着，上去要抱，把那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而二凤在抱着的那一瞬间，却很享受，抚着女孩的头发，“朵朵，朵朵亲！你是妈妈的好朵朵！妈妈给你梳头！”
　　 小孩子见状，赶紧回去告诉小女孩的家长，费了半天劲儿，家长才把自己的孩子从二凤的手里抢过来。于是，后来，家长们都告诫自己的孩子，“以后，再不要追着看二凤的热闹了！她想孩子想疯了，小心把你掐死！”小孩子听了，也害怕了，不敢再轻易靠近二凤了。
　　 别看二凤疯了，但她作为母亲，想自己的闺女朵朵呀！天黑了，她也不回家，也不知道饥饿，外套跑丢了，也不知道冷。深夜里，实在太困了，她就抱着个捡来的烂布包，当作朵朵，用手拍着，哄着，睡在了人家的院墙边，坟堆上。
　　 而朵朵，被二叔强行抱回家后，被藏了起来，不让她见妈妈，见二凤。朵朵一直不停地哭，不停地求梁恩，“二叔，二叔，二婶，求求你们，让我回去吧！我要见妈妈！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妈妈见不到我，疯病又会犯了，妈妈需要我！”听着朵朵凄惨的哭声，二叔和二婶怎么哄，给咋样好玩的东西，也哄不住。他俩背过身，也不停地抹着眼泪，“是啊，太揪心了！”
　　 朵朵哭累了，才睡了去。夜里，梦里，打着哭嗝，说梦话也还是喊着，“妈妈，妈妈……”第二天，天不亮，朵朵就醒来了，继续哭着，苦苦地求央着二叔二婶，“二叔，二婶，求求你们，让我回去吧，妈妈还没人给做饭呢。”梁恩两口子，听着朵朵凄惨的求央声，尤其是看着朵朵翘起脚跟儿，趴着窗台，四处地往外张望着，寻找着妈妈二凤的身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内心里十分矛盾，犹豫不决。
　　 最后，在接回朵朵五天后，梁恩两口子，看朵朵态度实在坚决，加上村妇女主任刘虹在中间反复做工作，也就只好作罢，在村里一条小河边，找到了二凤，把朵朵又送回到了她的身边。
　　 二凤母女终于又团聚了。
　　 看着二凤母女二人搂抱在一起，而二凤高兴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年幼的朵朵给二凤擦着眼泪，边哄自己的妈妈，“妈妈，别哭啊！妈妈，别哭啊！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梁恩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是啊，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谁不爱自己的孩子呀？自己无论如何心疼自己的侄女，但也得尊重寡妇嫂子的心愿呀。“特别是，当他看着嫂子二凤那哀求、又含着欣喜的眼神，让他心里一怔，良心上像被啥扎了一下，生疼，那情景也脑海里久久无法抹去。
　　 就这样，二凤和女儿朵朵，相依为命，孤苦地坚守着残缺不全的家，艰辛地过了一年多。期间，二凤还是经常间歇性地犯病，经常把饭做的半生不熟，没法，朵朵学着自己长大，学会了自己梳头、洗锅、刷碗、蒸馒头，养鸡喂猪，缝补衣服，给妈妈买药、喂药，哄妈妈开心。
　　 记不得谁曾经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的确如此，小小年纪的朵朵，太不容易了。村里人每每说起朵朵来，都控制不住地为她叹息，为她难过。但朵朵不这么想，尽管疼爱自己的爸爸不在了，但妈妈还在，虽然妈妈时常犯病，但有妈妈在，她就不孤单，她就有依靠，她就能像山岭间的野草，尽管风很劲，但也能倔强地学着长大，学着用自己柔嫩的肩膀，撑起这个家，尽管像她这个年龄的别的孩子，都还啥也不懂，光知道在父母的怀里撒娇，淘气。
　　 朵朵六岁了，单薄瘦弱的身子，又长高了一些。二凤有朵朵的按时喂药，病情也稍稍好了一些。这一天，村里的单身汉李二宝，和梁恩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看着二凤母女过的这么艰难，自己愿意收留了二凤母女，也就是愿意娶二凤为妻，并全心全意把朵朵拉扯长大。”他知道，在村里，自己的这个想法，必须过了朵朵二叔梁恩这一关。如果梁恩不同意，他的愿望再好，也是行不通的。在李二宝再三的保证下，梁恩也和朵朵沟通了，最终同意了这桩半路婚姻。但同意归同意，朵朵的姓不能改，必须姓梁，这是梁恩为死去的大哥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李二宝同意了。
　　 不久，李二宝带着自己那不多的家产，其实也就几卷破旧的铺盖卷，几个破柜子，还有一些粮食，到了二凤家，做了二凤的半路丈夫，朵朵的继父。
　　 比起去世的梁辛来说，李二宝没啥文化，说话粗鲁，长得也不好看，也就是村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年轻时，赶上队里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因为家里弟兄们多，为了供兄弟们念书，把自己的婚事耽搁了。但他四肢健全，有副好身子骨，干活儿体力足，心眼儿谈不上多好，倒也过得去。
　　 说来，李二宝内心里，也有自己一个小九九：他看村民家家都挺美满、幸福，自己人到了中年，也想有个家。再看梁辛和有疯病的二凤在婚后，生的朵朵，也健康伶俐，没有遗传了二凤的精神病。于是，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后代，男孩女孩倒是无所谓了。所以，在和二凤走到一起后，待夜深了，待朵朵睡熟后，他哄着二凤，疯狂地做爱，他太希望能和二凤开花结果了。但不知为何，半年、一年，三五年过去了，朵朵都上小学三年级了，二凤的肚子也没有任何变化，始终没怀上。
　　 李二宝泄气了，泄气的同时，他开始学着明白，是自己的精子质量不行，“子弹”打出去那么多，却没有一次有结果的。后来，他又私下里去了几个医院，求医问药，也没啥好转。他终于明白了，是自己单身那些年，手淫的太多了，加上喝酒，酒精的刺激，精子变得“无效”了。
　　 于是，他也不再奢望什么了，渐渐地，也从内心里完全接纳了渐渐长大的朵朵，把朵朵当作了自己的亲闺女。而朵朵，家里自有了李二宝，尽管自己不是很欣赏这个人，但有他干农活儿，自己也能解脱出来，抽时间上学、读书了，学习不忙的时候，可以再照顾照顾母亲二凤。
　　 时间过的好快啊！
　　 不知不觉间，朵朵也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这里，有一点要特别交代的，李二宝怕朵朵考上大学，将来飞的远了，不管自己了。就在朵朵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高中后，李二宝以自己上了年纪、身体不好、家里穷为由，强行不让朵朵上学了。
　　 朵朵的大学梦，被无情地剥夺了。
　　 没办法，朵朵不上学后，就在镇里，跟着别人学裁剪。因为她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很快就掌握了裁剪的技巧和方法，做的又好又快，身边的学员们，还有教裁剪的老师，也纷纷夸她聪明，悟性高。不久，朵朵就挣上工资了，尽管不多，但她省吃俭用，隔几天，就回去看看自己的妈妈二凤，还有二叔梁恩。二叔二婶，也夸她长大了，小时候没白疼她，懂得孝顺了。同时，朵朵把省下的钱，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给自己买穿的、买化妆品，而是自己买来时下流行的布匹，用自己精湛的手艺，给妈妈二凤、继父李二宝，还有二叔二婶，做了几身衣服。尤其是，她单独给妈妈多做了几身衣服，她想把妈妈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想让妈妈年轻些，更快乐些。
　　 而另一边，李二宝却在抓紧给朵朵访查对象，最好是能倒插门，将来好帮自己干活儿，自己老了，也有人养活。他到处托人打听，最后，经过别人介绍，在县城里找了一个，叫潘晖，老家※西的，比朵朵大个三两岁，在老家找不上对象，愿意倒插门。再看潘晖这小子，个子还没有朵朵高，小学没毕业，尖嘴猴腮，还镶了颗金牙，一张嘴说话，光显得那颗金牙亮了。
　　 朵朵见了，死活看不上潘晖这小子，觉得这小子，不光没有远大的理想，尤其是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自己浑身上下地看，觉得根本就不像个好人。跟着他，自己的未来，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所以，她见了一面，就以裁缝铺里工作忙，匆匆地走了。
　　 而潘晖却看上了朵朵，觉得朵朵就是一朵牡丹花，不光长得好看，还落落大方，吃苦能干，又会技术。于是，他频繁地向李二宝献殷勤。从那天见面起，没事就往李二宝家跑，不是给买烟，就是给买酒，还帮着干农活儿。李二宝被潘晖捧得晕晕乎乎的，也就自行答应了下来。二凤做不了李二宝的主，在李二宝的怂恿下，尤其是听李二宝说，“现在，咱这地方，愿意倒插门的极少，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将来和咱们住在一起，也能帮咱养老送终，咱就接纳了吧！“二凤上些岁数了，脑筋也不是很灵活了，半梦半醒着，也就听任了丈夫李二宝的话。最后，李二宝又去做了梁恩的思想工作。梁恩觉得，自己的侄女已经长大了，有小时候的那一次，他也是受刺激很大，觉得也是不该太多地干涉二凤一家的事了，就回李二宝道，”你们一家人看着定吧。“
　　 最后，朵朵拗不过家人，为了不让母亲二凤太为难，也就忍气吞声、迫不得已地接受了潘晖。在二十一岁时，朵朵把自己嫁了，嫁给了自己死活看不上的潘晖。出嫁的那一天，看着喝喜酒的人们高兴地划拳行令，再看着喝的烂醉如泥的继父李二宝，还有潘晖，朵朵搂着母亲二凤，痛哭了一夜。她觉得委屈，自己的大学梦断了，自己想选择在未来创业，开个裁缝铺的梦也断了，而且最后，就屈身嫁给了这么一个，让自己看着一点儿好感也没有的男人。她的内心里，实在是不甘呀！但看着母亲二凤那憨憨的笑容，听着她嘴里喃喃着，“我家的朵朵出嫁了！我家的朵朵出嫁了！“她又实在不忍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母亲听，母亲已经够不容易了。
　　 朵朵看人的眼光没错。潘晖结婚后不久，就本性全露，他见李二宝不怎么干活儿，自己也渐渐地，变得好吃懒做，吃喝赌抽全会。后来，在朵朵怀孕后几个月，他骗朵朵，“我们老家可好了！回我老家坐月子吧！我父母可热情，善良呢。“其实呢，他是不想干活儿，尤其是不想为后继父李二宝卖命，他觉得那样，太便宜老头子了！
　　 朵朵不知是计，觉得反正自己也嫁给潘晖了，以后自己就是他的人了，再说，自结婚，还没见过公公婆婆呢。于是，她听信了潘晖的话，跟着他，回了他的老家。同时，也把自己的母亲二凤，带走了。
　　 等她们到了潘晖的老家，才发现上当了，受了他的骗了。只见，潘晖，连同他父母，住在一个山坳里，一共就三间破土坯房，连个院墙都没有。因为是地处山区，家里也没多少地，还都在山上，靠天吃饭，只能种些玉米、豆子之类的。村里的很多男子，都是光棍汉，也不出去打工，都窝在村里的榆树下，躲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