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的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烟酒粮食钱的份上，答应了亲事。马三就是冲着凤当年义无反顾嫁给他，才让着她。女人不图他钱财，夹着包袱就来了，来了就不走了。就冲这份情，他也不好举手打她一下。
　　 甚至有无数次凤放狠话说，我怎么瞎了眼，嫁给你。要不是你救过我，我烂在臭水坑里也不会给你。这些都可以忍，唯有泼水一事，马三忍不了，在垭口村，谁都知道，往人头上泼水不吉利，会有灾祸发生。马三不迷信，以前听人说泼水头上就淡然一笑。这次，老婆亲自把一瓢井水泼在他头上，他恼了。但他还是忍着，没有打凤。他六神无主地打开羊栅栏，羊走出圈，快步朝田野走去。他跟在羊后面，就像一枚被吃掉仁儿的瓜子壳，走着走着，人们吃惊的发现，羊落在后面，他却在前边。真不知道羊放养着他，还是他放养着羊?他和羊，走过田野，穿过青纱帐中间的小路，去了山谷。羊始终走在马三的后面，直到马三坐在垭口一块磐石上，眺望着远方。出了垭口就是一条通往县城的路，马三像一只受伤的老鹰坐着，目光由混浊，渐渐变得清澈。向前走一步，就是大哥二哥去的地方，后退一步仍旧是土了吧唧的村庄，依旧是乱麻一样的琐事，白开水般没滋没味的日子。马三再一次想离开村庄，老大老二都能做到自己为什么做不到?也许，母亲不在他这儿，他和凤就不会有那么多烂眼子事儿。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两个女人只要一翻脸必捯饬出来晒一晒。彼此仿佛积压了多年的仇恨似的，非一吐为快。马三不懂女人，睡了凤二十多年也没睡明白，女人为什么喜欢计较？或者弄明白的时候，自己也老掉牙了。想着想着，马三只觉迷迷瞪瞪，居然依在石头上打盹了。
　　 羊回到院子的圈里，放羊的人却没回来。羊咩咩不同寻常的叫唤，叫得在锅前擦饸烙条的凤心里发毛。莫非……凤越想越害怕，她扎撒着沾满面子的手，吆喝左右邻居帮忙找一下马三。已经日落西山了，天边残留着最后的一抹余晖，百鸟归巢，房顶上袅着洁白的炊烟。
　　 马三的母亲是爬着找到垭口的，她发现儿子嘴角淌着一线口水，脸上还有几只蚂蚁光顾，但表情是微笑着的，这家伙似乎在做一场美梦。
　　 马三的母亲老泪纵横，她颤微微地伸出手为儿子擦擦嘴角，说:“三儿，都是妈连累了你，妈也该去陪陪你爹了，他在那边也孤单……”马三的母亲望了望磐石下的山峦，很陡峭，荆棘密布。她笑了笑，一闭眼就往下跳。
　　 几天后，垭口村的人发现大街上晃荡着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人，他的身后是六七只瘦巴巴的绒山羊。
　　 阳光暖暖地照着大地、村庄。凤子抱了一捆柴禾进了婆婆那屋，不多会房顶飘起芦花白的炊烟。
　　 中午，马三家的饭桌多了一双碗筷，小宝跑前跑后帮着妈妈端水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