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暖】血泉(大型戏曲)
[石荒年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两个匪军,他像被钉子钉住,呆呆立在门口。
[小山羊嘶叫。
匪军乙:班长,我牵羊去啦。
匪军甲:去吧。(匪军乙欲走,他大声喝住他)回来!
匪军乙:有!
[匪军看着石荒年。
匪军甲:你是干什么的?
石荒年:我是石荒年,是这家的儿子,这不回家儿来了。
[匪军甲乙一齐把枪口对准他。
匪军甲(冷笑)嘿嘿嘿……这家的儿子正病在床上和他老婆睡觉呢,怎么又冒出一个石荒年?
石荒年(不解地)我……
匪军甲:敢冒充!给我打。
[匪军乙用枪托猛地砸在石荒年身上,他“哎哟”一声倒地。
[孙岩兰急上,眼前的情景使她惊呆了,她尽量镇定自己。
孙岩兰:我的天!(稍顿)不能打他,你们不能打他!(扶起石荒年,语言双关地)你这孩子,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会儿来……
石荒年(莫名其妙地)妈,您说什么呀?
孙岩兰(痛苦难言地)我,我……我能说什么呢?
[屋里传出婴儿啼哭。
石荒年(倾听)我的儿子!
孙岩兰:我的孙子!
匪军甲(逼视孙岩兰)你认认,他叫石荒年吗?
[孙岩兰无限恐惧地慢慢后退、后退、又猛地走近石荒年,异常深情地看着他……
孙岩兰(颤声地)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仔细认认你……(她深情地、久久看着他)
匪军甲、匪军乙(齐声喝叫)他妈的,快说!他叫石荒年吗?
孙岩兰(强忍痛苦地摇头)……
匪军甲、匪军乙(齐声狂叫)快说!他是你儿子吗?
孙岩兰(发抖、微声)不、不是。
匪军甲:你不认识他?
孙岩兰(无声的摇头)……
石荒年(惊愕地)妈,您疯啦!
孙岩兰(不忍心看他)我没疯,我心里明明白白……
石荒年(像是突然醒悟,伤心地)呵,你的心太狠,我知道您不喜欢我爸,可我想不到您能把我推进火坑……
匪军甲(不解地)他说什么呀?
孙岩兰:不知道,不知道……
匪军甲(冷笑)嘿嘿嘿,你们游击队都会装佯,都会演戏。(向匪军乙)把他带走!
[匪军甲乙押着石荒年走下。
[小山羊的叫声伴着石荒年撕肝裂胆地哀嚎:“妈,我的妈呀!我是您身上肉呵……”
孙岩兰(猛追几步,悲恸地哭泣)呜——我的儿子啊!
(唱)
你是妈妈心头肉,
世间母子情最真。
十月怀胎盼出世,
一朝分娩等成人。
养儿疼儿呵护儿,
没见推儿落火坑。
问罢大地问苍天,
此举是否太残忍?
眼前若不这样做,
顷刻之间更血腥
岩兰忍痛舍爱子,
期盼战士杀仇人。
我儿是个乖巧儿,
吃饭穿衣从不争。
家中艰难你焦急,
过早重担挑在身。
亲眼看你被带走,
如同尖刀剜我心。
举剑刺破天和地,
难解满腔对敌恨。
妈的婚姻不如意,
将来依靠托儿身。
油灯刚亮遭阴风,
唯一希望成泡影。
(悲恸地哭泣)呜……
[孙岩兰站立不住,晕靠在门旁。
[枣花从里屋走出。
枣花:妈!
孙岩兰:孩子!
枣花:妈,刚才外面闹哄哄的,是不是荒年……
[孙岩兰急忙捂住枣花嘴。小战士从里屋走上。
小战士:大妈!你们说什么呢?
孙岩兰(掩饰地)哦,哦。我们说……你是我儿子,就这样称呼,千万不能改口!你是我儿子……
枣花(抑制不住地)他是你儿子,可你舍掉另一个儿子……
小战士(恍然大悟)大妈,您……
【孙岩兰晕倒在地。
【枣花,小战士急忙上前。
枣花(同时惊叫)妈!
小战士(同时惊叫)妈!
(合唱)
泰山重重不过老百姓恩,
东海深深不过老百姓情。
老百姓恩情有多重多轻,
莽莽凤阳山呵你能作证。
【切光。
(二)
[两天以后,又是很浓很浓地雾
[哀鸿遍野,凄凄惨惨,隐隐约约的狗吠。
枣花(悲凉地)好大的雾呵!
(唱)雾里看啥看不清,
枪声狗叫欲断魂。
荒年被抓两天整,
是安是危挂我心。
我妈出门找我爸,
托付牛阵风去说情。
[婴儿啼哭。
[枣花从晃窝抱起孩子在屋中踱步。
枣花:呵呵,宝宝!我的宝宝,你想爸了是不是?奶奶找爷爷去了,一会儿,爷爷就把你爸带回来……
[孙岩兰:上。
枣花:妈,您回来啦?怎么这么快?
孙岩兰:我没找着,准是跟牛阵风干什么坏事去了。枣花,把孩子给我抱,你歇会儿吧。
[枣花愣着,孙岩兰从她怀里接过孩子。
[石老大身背火枪暗上。
枣花(惊喜)爸!您可回来啦。荒年他……
[枣花痛哭不止。
石老大:枣花,别哭……
[石老大把火枪挂在墙上。
孙岩兰(痛苦地)老大……
石老大:岩兰,荒年在他们手里凶多吉少。我就托牛……(试探地)岩兰,我知道你恨他。可是……
孙岩兰:老大,别说了。
[幕后传来牛阵风大声大气的说话声。
石老大(惊慌)哦呀,牛阵风来了,他是找我来的,你们回避一下。
[枣花抱起婴儿和孙岩兰进里屋下。
[牛阵风带着笑声止。他五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微胖。虽然着国民党正规军上校军服,但全身无处不溢出十足的土匪气息。
牛阵风(向幕后)你们不要来了,跑步去西圩村,叫他们把荒年那孩子给老子放了,就说他是我弟兄的孩子。(转身)老大回来了没有?
石老大(迎出门),牛爷,我早回来了,您进屋喝茶,请。
牛阵风(一甩手)我哪有工夫喝茶?我路过这里,来看看你们家。(四处打量,大笑)哈哈哈……不错!
(唱)
儿孙满堂像朵花,
不是牛某你能有这家?
石老大(接唱)老大托的牛爷福,
做梦都想来报答。
牛阵风(唱)老大你也够意思,
不然我早在淮河喂王八。
石老大(接唱)一是你我有缘分,
二是牛爷洪福大。
牛阵风(回忆)那年我过淮河,船到河中心翻了。是你把我这个旱鸭子捞到岸上。
石老大:你听说我是出来找活干的,就把我带到府上来啦。
牛阵风:患难结识朋友尤为可贵。老大,我没有亏待你吧?
石老大:牛爷,你待我像亲兄弟一样……
牛阵风:你别一口一个“牛爷”啦,以后就叫我司令
石老大(不解地)叫你司令?
牛阵风:你不晓得吧?哈哈哈……
(唱)
红堂堂的委任状,
剿共司令让我当。
石老大(接唱)你为司令当无愧,
往后还能青云上。
牛阵风(唱)有官不做是傻瓜,
做官便是一方王。
石老大(接唱)恭喜恭喜再恭喜,
老大跟着沾沾光。
牛阵风(唱)你鞍前马后跟我跑,
你血汗洒满我粮仓。
石老大(接唱)老大再苦无怨言,
但愿牛家多兴旺。
牛阵风(大笑)哈哈哈……人凭良心,从现在开始,我提拔你为少校副官!
石老大(作揖)谢牛爷!
牛阵风(呷口茶)他奶奶的,有人想跟我争风!
石老大:谁?
牛阵风:就是刚刚开到这里的广西猴子团长查胡子。
石老大:唔……
牛阵风(蔑视)他奶奶的仗着有几条破枪。跟你说吧,我已把地方武装编成九个中队,不比他们弱。
石老大:是,不比他们弱。
牛阵风:我要统帅九个中队,身边没有个贴心人不行。(指墙上火枪)从现在开始,这只打兔子家伙就搁这里,我给你换根新的,美国造……
[牛阵风从腰间掏出手枪,递上。石老大接过玩弄几下,插入腰间。
石老大(猛地立正)司令。我听您的!我打这么多年兔子您是知道的,我的枪法百发百中。
牛阵风(欣喜地)我知道,我知道……好啦,咱们以后再说吧。马上查胡子要我跟他在据点会唔。那帮广西猴子狗杂种,翻脸不认人,我不能不防。到关键时候,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石老大:有我在场,您放心。
牛阵风(满意地)好!咱们走吧。
[牛阵风起身出门,走下。
[石老大欲下,孙岩兰从里屋走出。
孙岩兰:老大,你站住!
石老大:岩兰!
孙岩兰:好您个石老大呀!你巴结牛阵风不是为了救我儿子!而换的是牛阵风手里那支杀过人的枪!现在握在你的手里同他一块儿去杀人……
石老大:岩兰,我绝不会,绝不会。
孙岩兰:哦,你不去杀人,你去当官,当那个双手沾满老百姓鲜血的牛阵风的副官。你不知廉耻!你……
石老大(无言可对地)岩兰……你冷静些。
孙岩兰:我冷静?你用尖刀往我心窝戳,我还能冷静吗?石老大!我家祖辈血泪呵假如你还有一点良心,你就该记得……
石老大:我记得、记得。岩兰!
(唱)
祖祖辈辈苦大仇深,
牛阵风是你不共戴天人。
上一辈便在牛家打长工。
牛马活累死了你父亲。
母亲为把你拉扯大,
也像父亲硬苦撑。
财主欲望填不满,
嫌弃你和你母亲。
那天夜晚没有星和月,
那天夜晚要卖你母亲。
前屋人贩子讨价还价。
后屋你母亲悬梁丧命。
(流泪)
[孙岩兰呜呜大哭。
[石荒年上。他遍体鳞伤,精神恍惚。大有疯癫之状。
石荒年(疯笑)哈哈哈……真好玩的大雾呵。你看不见我,我看不清你。多亏这雾……我活着回来了。(伸手摸脑袋)不错。我的脑袋瓜还长在颈脖上。(听到家里的哭声)不对,我还是死了。你听,他们在哭……(猛跑上前)你们为什么哭?哭我死了吗?
石老大:可怜的孩子,他被逼疯了。
孙岩兰:我的孩子,你过来,过来呀,仔细看看我是谁?
[石荒年走到孙岩兰跟前,打量她。
石荒年(摇头)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孙岩兰(泣声地)孩子,你是我儿子,我是你妈呀。
石荒年:他们把我带走的时候,我呼唤妈,可她不认?我……
石老大:因为你妈需要保护另一个孩子。我的儿子……
[石荒年又呆呆地看着石老大。
石荒年:你是谁?
石老大:我是你爸石老大。
[石荒年终于认出,一下扑到石老大的怀里。
石荒年(哭喊)爸!我好想你呵,你知道我在那里受的罪吗?你知道被逮去的乡亲们在那里受的罪吗?(又呈现癫狂状)。
(唱)
挨个挨个来“过电”,
那可不是玩“家家”。
一根皮线绕手上,
天晕地转浑身麻。
“轰咚”一声载倒地,
直挺挺地不说话。
尔后提来辣椒水,
撬开你的大嘴巴。
左一碗右一碗。
灌得肚皮沙鼓大。
抬来木板上面压。
压得七窍冒红花。
凶神恶煞刽子手,
挥舞大刀更可怕。
“咔嚓”、“咔嚓”、“咔嚓”……
一颗颗人头落地下。
[幕后合唱:
乡亲鲜血流成河,
从山上流到山脚下。
流到咱村泉水里,
泉水沸腾泛起血浪花。
[在歌声中,石老大和孙岩兰仿佛置身于那个惨烈的环境里。
[屋里传出枣花悲恸的哭声,逐渐强烈,弥盖一切。
[石荒年倾听,枣花哭声渐弱。
石荒年:谁在哭?
孙岩兰是枣花。你想不起来吗?她是你媳妇。她想你想得哭干了泪水,盼你回家望穿双眼……
石荒年(突然清醒)枣花?(惊喜)呵!枣花,你不能哭呀,别惊动咱们儿子。
[石荒年跑进里屋,下。
[孙岩兰欲跟进,石老大相阻。
石老大:岩兰,别进去了。让他们小俩口聚聚……
孙岩兰:想不到这孩子这么脆弱。
石老大:不能怪孩子脆弱。他太年轻,没有见过世面。
孙岩兰(温和地)老大!刚才,我跟你发火了……
石老大:我能理解……
孙岩兰:老大,那你赶快过来呀,就用牛阵风给你的这支枪,反过来杀他们,狠狠地杀!(满怀希望地)老大,我知道你喜欢玩枪弄棒,你一年到头打野物,枪法儿准。你跟着咱游击队干吧,他们需要你。
石老大(苦笑地摇摇头)岩兰……
孙岩兰:算我白说了。你不愿意反他牛阵风也罢,把枪还给你他。你回到家里,咱们种田,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总算行吧?老大,我也觉得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咱们重新开始吧……我会做你的好妻子,一心一意,呵。
石老大(感动地)岩兰,你是一个好妻子。
孙岩兰:老大,把枪给我,我替你还给牛阵风。
石老大(紧紧捂着腰间手枪)不,不行。
孙岩兰(惊讶地)你还要去当他的走狗?
石老大:我已经答应了。
孙岩兰(狠劲抓住石老大的胳膊)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去跟牛阵风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