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正在河边的水码上汰衣服，一个年轻的姑娘他走来。这个姑娘似曾相识，小丫一时想不起来，姑娘穿得很单薄，上身一件短袖下身的裤子上还有个破洞。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儿也不怕冻死，要么就是脑子烧坏了，神经系统有故障。“嫂子忙着呢。”姑娘热情地打招呼。小丫也热情回应：“不忙。你穿这么点不怕冷吗？”姑娘说：“我几十年如一日，不论风雨不分冬夏就穿这么多。”姑娘说着话还帮小丫汰衣服，这怎么行，小丫拒绝。姑娘蹲在河边给小丫讲故事：“从前有对恋人在甘肃，男孩开货车女孩帮他忙……后来女孩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猜那个女孩哪里去了？”又莫名其妙地说：“人无论做什么总是要还的。”她见过沈晓妹的照片，猛然一想，这姑娘正是丈夫的初恋情人。“你是晓妹，美国的富婆，李菩萨说你这辈子不回来，想不到你还是没有忘记家乡，没有忘记父老乡亲。”说着话，小丫衣服也不汰了，再怎么说，人家都是贵客不可怠慢，以后说不准还有一大堆事要求人家帮忙。“快，家里请。贵客稀客，请。”小丫说着，挽着晓妹的胳膊就回家。姑娘婉拒：“往事不堪回首，谢谢盛情。”又说：“你看准了一个人，又看错了一个人，你呀，唉。”说着还长叹一声。小丫听得稀里糊涂，她不懂这话的意义，问道：“这话什么意思？”沈晓妹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幸福的日子到头了，钻地洞的无法抬头的日子到了。”明白了，她这是要和我争男人，我必须严守阵地打击侵略者。她想以最严厉的语言痛斥沈晓妹，刚想开口，一抬头人家走了。小丫气乎乎地回家对耿罕利说：“你的旧情人从美国回来了，她的目的就是夺回她的旧爱。”耿罕利稍稍愣了一下问：“您怎么知道她回家的？”小丫的肺都炸了：“我刚见到她，一见面就正式向我宣战要夺回你，她还嘲笑我，我的幸福生活到头了。”耿罕利大吃一惊，难道她真的活着，对我还是一往情深？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沈晓妹很着急，本想着哥哥能为她报仇雪恨，而哥哥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在甘肃被野鬼欺负了几十年，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家乡，她又进不了家，孤魂野鬼永远进不了家门，永远投不了人胎，永远只是流浪者。她痛哭流泪，哭吧哭吧不是罪，该向谁诉说心中冤屈，哭着哭着她还真想到一个人。
　　 过年了，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敬菩萨，张贴喜笺对联。邻居麻老太多调了些糨糊和耿罕利家共用，她让孙子帖喜笺，自己端着糨糊来到耿罕利家，耿罕利正在敬菩萨放鞭炮。一见面耿罕利就拿她取乐：“今天有没有雨？”麻老太一笑：“你这伢儿，今天这么好的天咋可能下雨。不过天气预报说明天好天，我敢打赌明天五点之后会下雨，起码下到下到初三。”“你又不是龙王……”麻老太突然打断他的话，很认真地：“不好，你印堂发黑最近必出大事，过得了年十五难过。”胡扯，大过年的人家图的是吉利话，她却给人当头一棒。耿罕利不是生气，而是火冒三丈。“滚，老婊子养的，要不是过年，我打死你个老婊子养的。”人家麻老太不和他一般见识，你生你的气，我实话实说。老人家微笑着回家，没走几步又回头：“我懂天文地理也会相面，你说我哪次说过的不灵验？我只是不会像李菩萨那样骗人家的钱，做人就得讲良心，你不要把我这个不识字的人不放在眼里。”呸，你以为你是谁？自作聪明的老不死。
　　 麻老太一走，耿罕利的心也开始发怵，他知道她的利害，她的预测失败率为零。回到家里，耿罕利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了又照，除了头发眼睛和眉毛是黑的，其它看不到带黑的。再看自己天庭饱满，鼻直耳大嘴也大。书上说男人嘴大吃四方，两耳垂肩命百岁，我这是福禄寿喜全占了，越照感觉自己越洒脱，越照越感觉前面的路越宽。百密一疏，身经百战的将军不可能每次都打胜仗，我看这次老婊子的预测必败无疑，过了十五我好好收拾她。
　　 清明、中元、除夕三大鬼节，这三天必须家家祭祖，还要灾孤。灾孤，就是救济，救济那些无家可归，有家不能归的孤魂野鬼。今天是除夕自然要灾孤，麻老太在路边点了几堆纸钱，口中还唠叨：“可怜的野鬼们，今天是三十夜，大过年的你们也别嫌压岁钱少，大家同舟共济。”前几堆很正常，最后一堆火苗突窜。麻老太一看，不好！她遇上大事了。“麻奶奶。”有人叫她。不该来的永远不会来，该来的想躲也没门儿。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这个声音三十余年前时常在她耳旁响起。她看了一耿罕利家一眼，大团圆的日子满家欢歌笑语好祥和。
　　 天上的风筝在嗡嗡作响，眼前光秃秃的榆树上几只麻雀也在激情歌唱，邻家的烟花让天空变得绚丽多彩。麻奶奶一抬头，果然是沈晓妹。这孩子面容憔悴，两眼满是怒火。“麻奶奶我求您了……”麻奶奶摆摆手：“不是不报时间未到。你的情况我早就知道，那天除了房东看到你赌气回家，还有好些人都看到你回家了，所以人人只信你失踪被人拐骗……”沈晓妹说：“我死后去找阎王爷申冤经过奈何桥，王婆老太同情我的遭遇，没有让我喝迷魂汤，喝了我就什么都忘了，仇也就无法报。阎王爷又不为我主持公道，姓耿的在人间他说管不了。人间又不了解我的冤情，好不容易回家，祖宗们又说我是未满三十的讨债鬼，不让我接触哥哥和其他沈姓家族的人。无奈我曾托梦给我哥，还画了一张地图给他，就是想他让凭那张图找到我的被害之地，而那张图又被我嫂子生炉子烧了，他们认为孩子画的，过年了我都急死了。”麻老太微笑道：“孩子你别急，那张画今晚会原貌原样出现在你哥哥面前。今夜子时我会助你哥哥灵魂出窍，只是要你哥灵魂出窍去甘肃配合当地警察，过不了几天，凶手就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夜里十点，家家户户都灯火辉煌，没有敬菩萨的忙着敬菩萨。敬了菩萨的等着零点到土地庙烧头把香，谁烧头把香，土地爷就帮谁发大财发横财。一切忙得差不多了，沈四隆准备敬菩萨，刚将鱼端上台子，一张纸从天而降。他拿起纸一看，正是被老婆烧的，也是妹妹梦中给他的那张图画。他将画放进口袋，万一再被老婆烧掉又是麻烦。
　　 子夜，耿罕利刚拜土地爷回家正脱衣睡觉，麻老太的孙子到耿罕利家借双撑子莲凳。耿罕利问：“干什么用？”孙子说：“奶奶突发急病与世长辞。我家单撑子莲凳不能用，老人双双过世必须用双撑子的。”耿罕利明白了，这是要停尸搁棺用。他很兴奋，老家伙白天咒我，晚上自己却走了，这就是咒人的好处，他兴奋得差点笑出声来。
　　 沈四隆从土地庙回家，坐在床上拿着画上下左右颠来覆去，怎么看怎么迷糊。“哥哥你想什么？”晓妹突然出现。沈四隆抬头头：“你那画儿我看不懂。”“哥哥我已经被他害死几十年了，那画的就是他埋我的地方，当年三根葱似的小树苗都长成了参天大树。当他害我后第二年才报警，公安调查结果就是失踪，因为当时房东和不少人都看到我赌气回家，后来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道。”沈四隆张大嘴半天说不话：“李……李菩萨不是说你偷渡到了美国，原来你……你……你早就遇害了。”晓妹泪如雨下，说出遇害详情经过，沈四隆心如刀割。晓妹擦干泪水：“麻老太为了这张己被烧毁的地形图能起死回生，也耗尽了精力，为了我的冤屈她的命都丢了。她和她师父一样都是足积猫精，只要她们涉足人间冤屈，就被老天惩罚。”为了妹妹人家把命都丢了，亲哥哥为妹妹伸冤绝对责无旁贷。
　　 大年初一天没亮真下雨了，正在上厕所的耿罕利一看时间果然是五点多。天亮之后，甜甜发现丈夫沈四隆坐在床上睡着了，忙叫了几声，好家伙，一点反应也没有。睡就睡吧，反正大过年的也没事，她帮他掖好被子后，自己起床忙活去了。
　　 沈四隆上了高速，这一路飚车都成飞机了，高速上不见警察不见收费站。工夫不大，他就到了晓妹埋葬的那座山。也许是和妹妹心有灵犀，他沿着当年凶手曾经走过的山坡，一下子就找到了妹妹的墓穴。那三棵树和乱石跟画上的一模一样，旁边的小溪鱼儿清晰可见。他立即打电话报警，很快警察赶到现场。打开墓穴果然有一堆白骨，女性白骨。沈四隆告诉警察，妹妹的手上有一只玉镯，玉是假的，玉镯上面有他刻的一个晓字。果然，一只玉镯上面有个晓字。沈四隆一见，这真是妹妹的墓穴，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大过年的整整睡了一天都不醒，甜甜有点埋怨沈四隆，她并不知道他的灵魂已不在体内。初二再叫他还是叫不醒，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急忙吩咐儿子叫120。“别叫120，再过两天他就会起来，他为我去了甘肃，我是晓妹你的姑子。”大门外传来晓妹的声音。不报家门，甜甜也能听出是晓妹的声音，几十年过去了，她的音容笑貌她没有忘记。甜甜跑到门外，晓妹已在远处向她挥手。耿罕利听老婆说，沈晓妹己经回来，他就想着悄悄打听虚实。现在他正好来打探消息，就看到晓妹站在沈家大门外，他不敢接近回头就走。
　　 经DNA检测，这个被害的女性，的确是三十多年前失踪的沈晓妹，被人扔下坑时，头撞在石头上都破了，甚至是活埋的。凶手很残忍，法医震惊。
　　 警察找到耿罕利，他一蹦三丈：“当时是我第一个报警的，几十年过去了，你们还想冤枉我。我没照顾好她是有点责任，她死不死与我没半毛钱关系。”警察老王拿出一个塑料袋，在他眼前亮了一下：“这是被害人穴中的男款手表和玉镯，玉镯是她自己的，这日本走私的双狮牌……”提到双狮手表，耿罕利稍微愣了一下，几十年前他也有个这样的手表，只是不知丢在哪里。这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警察后面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既熟悉又令他害怕窒息。“这个表就是你的，是你埋我时掉下的。”说话的沈晓妹很柔情，眼中流露出对他爱的不舍。“我刚从美国回来没几天，听说你在公安局接受调查，特来为你解围。我依旧爱你。”老婆说得没错，沈晓妹回来就是要夺我再继前缘，我宁可休了老婆，也要和她在一起。警察的询问他忘了，有心上人在眼前，警察的疑惑都归零。耿罕利乐了：“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你今天的飞黄腾达，你真该好好感谢我。”公安局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你得分场合和对象。警察老王问：“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耿罕利用手一指他身后：“和她，我初恋的情人。”几个警察回头看看什么也没有。老王一拍桌子：“严肃点。”耽罕利吓得缩回脖子。老王说：“据说你当时也戴过这种表，沈晓妹失踪后，你又换了国产钟山表……”耿罕利打断老王的话：“就在她失踪的前一天，我就送给她了，不信你问她。”说着话又用手指了一下沈晓妹。他们再次回头什么也没有，这家伙分明在装疯卖傻，不配合警方调查。
　　 那年回家过年后，耿罕利带着礼品去沈家请罪。老丈人问他：“晓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耿罕利颤颤抖抖地说：“她去年夏天就回来了，难道她没有回来？”“什么？”老丈人火冒三丈。“……就是这么回事，我错了，我不该做对不起晓妹的事。”耿罕利实话实说，因外遇导致晓妹气愤回家，他现在己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登门道歉望重归于好。老丈人骂一声：“王八蛋。”又吼道：“还不快去报警，小心老子剥了你的皮。”耿罕利暗笑，报警就报警，你们永远见不到他了。几年后，老夫妻因四处寻找女儿没有消息，先后忧郁而亡。
　　 沈晓妹如何死而复生因祸得福？耿罕利想不明白。现在警察又说她死了，而活人明明就站在警察背后。耿罕利觉得这世界真会开玩笑，而且离谱。
　　 今天正是正月十四，耿罕利再次接受调查。看到耿罕利狡辩，沈晓妹恨得咬牙切齿：“你胡说。”耿罕利一口咬定：“你忘恩负义。”谁忘恩负义？我们没有人和你打过交道，也不认识你，又何来忘恩负义一说，这家伙实在不拿警察当回事。如果不是警察老王，他们真想给他两巴掌。此时沈晓妹想起麻老太说过，他很狡猾你斗不过他，你必须将魂附在他身上说话。老王怒斥：“事关重大请你配合调查，如果再嘻嘻哈哈，我们会有办法让你严肃起来的。”沈晓妹将魂附到耿罕利的身上，通过耿罕利的嘴，沈晓妹讲述了案情的详细经过。
　　 沈晓妹在回家的途中，发现手上还有耿罕利给她的定情金戒指，物是人非这是耻辱，她又回头将此物还他，这才是真正的一刀两断。她抄近道翻山越岭来回折腾，回到耿罕利的出租房，己经晚上九点过后。房东正好有位亲戚刚过世，一家人全去吊孝，沈晓妹回来他们根本不知道。
　　 见到沈晓妹，耿罕利不思悔过反起歹念，我得不到你的心，一定要得到你的身。他抓住沈晓妹就撕衣服，沈晓妹拚命反抗并高呼：“救……”没有让“命”字出口，耿罕利就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没一会儿，沈晓妹就张开嘴没了反应，死了。事闹大了，耿罕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扛着她的尸体塞进了他的车内，然后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她埋了，手表掉在坑里他也顾不捡。掩埋时，他清楚听到沈晓妹有气无力地骂了句：“畜牲。”她只是昏迷过去并没有真死。
　　 第二天房东问耿罕利：“夜里去哪里了？”耿罕利一本正经：“去找她，没找着。”房东说：“这就对了，继续再找找，找着了好好道歉，人家真是个好姑娘。”一直到现在，房东都不知道沈晓妹早已被他杀害，当公安人员带着耿罕利来指认现场时，才得知沈晓妹早已被耿罕利杀害。
　　 监狱里，耿罕利浑身颤抖蹲在角落，他没有想到，沈晓妹会用鬼魂来报复他。沈晓妹和麻老太就站在他面前，一抬头看到她们，他又吓了一跳，这鬼魂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沈晓妹戏谑地问耿罕利：“这里的生活舒服吧？”耿罕利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只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麻老太也说：“我说过的话都灵验吧，你不服也得服，丧尽天良的人都没有好结果，这点你都不懂，真是白活几十年。”耿罕利还是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沈晓妹又说：“阴府的诉状我已交给阎王爷，阎王爷就等你到地府点天灯剥皮熬油。”点天灯剥皮熬油都是重刑，也就意味着耿罕利再也不可能转世投胎，在阴间永远消失。耿罕利吓得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沈晓妹的腿：“求求你给我一个做人的机会，求求你和阎王爷美言几句，放过我的大刑……”沈晓妹和麻老太都没理他，咎由自取，哪个也帮不了忙。“我在阴间等你。”沈晓妹说完这句话，就和麻老太消失了。
　　 汪……汪……汪……忽然狱中传出狗叫，那不是执行任务的警犬发出的警告声，也不是普通家犬去监狱窜门溜达，是耿罕利被沈晓妹的话吓疯了，正在学狗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他的人生路也到了尽头，那牛头马面已经带着枷锁来到他身旁，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带着他到地府大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