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草这么一说，陆永琴才恍然大悟。她心想既然女儿有这方面的天赋，自己绝不能忽视，因为她看到了小草今后人生的希望。女儿是个残疾人，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将来的人生路非常难走，而靠唱歌谋生，将来能加入残疾人艺术团，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她开始有了培养女儿的打算。
　　 “每天哟又一年，急匆匆的往前赶，哭了倦了累了，你可千万别为难，是路它就免不了有沟沟坎坎，就看你怎么去闯，怎么去闯每一关，活出个样子来给自己看，千难万险脚下踩，啥也难不倒咱……”
　　 音乐伴随着女儿的歌声，在静幽幽的公园悠悠飘荡。这是著名歌手衡越唱的一首通俗歌曲，陆永琴也很喜欢，不仅因为它旋律动人，而且励志。但是，她总觉得女儿没唱出情感来，只是一味地追求歌曲的演技。也许她各方面还不成熟，还未历经太多的人生坎坷，陆永琴默默地想。
　　 “哟，小姑娘，唱得不错嘛！跟谁学的呀？”
　　 蓦然，从边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啧啧赞叹声，打断了陆永琴的思路，她转脸一看，原来是一位中年男子，牵着一只小狗，正慢慢地跨上台阶。
　　 小草的歌声戛然而止，她怯怯地朝母亲这边看。陆永琴微笑着朝女儿摆摆手：“别怕，人家叔叔是在表扬你呢！”接着，她又朝中年男子微微颌首，“先生，谢谢你的夸奖。不过，她是瞎唱唱的，野路子。”
　　 “哎！怎么是瞎唱的呢？我看小姑娘唱得挺好，嗓音清脆明亮，有味道。”男子笑嘻嘻道，他朝小草看了看，又转向陆永琴，“她是女儿吧？人长得挺秀气的。”
　　 “嗯，就是身体有点残疾。”陆永琴说。
　　 “我看得出。不过，这有啥关系？现在社会上能歌善舞的残疾人真不少，别的不说，你看看在央视演出过的‘千手观音’节目，多棒！而且全是聋哑人。所以，千万别小瞧自己。”男子咧嘴一笑。
　　 男子的话，让陆永琴心里暖洋洋的，她朝女儿示意：“你看人家叔叔说得多好，还不谢谢？”
　　 小草脸一红，羞涩地朝男子一瞥：“谢谢叔叔！”
　　 “谢啥？我说的都是实话。小姑娘，好好练，你前途无量。”说着，男子牵着小狗走了。但走了没几步他又折回，举手朝陆永琴示意，“我想起来了，东江市电视台下个月开始，举办‘海棠’杯歌唱大奖赛，你们可以去试试。”
　　 “是吗？那太好了，谢谢你这么热心。”陆永琴精神一振。
　　 突然而来的好消息，却让小草有些忐忑，等人家走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真想让我去参加？”
　　 “你说呢？”陆永琴盯了女儿一眼。
　　 “我……我有些怕，怕唱不好。”小草怯怯地说。
　　 “你刚才唱什么歌来的？噢，叫‘活出个样子给自己看’。你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能活出个样子给自己看？”陆永琴不悦道。
　　 “那我去试试？”
　　 “当然应该去试试。你不是一直想在电视台里亮亮自己歌喉的吗？现在机会来了，你又怕了？”
　　 小草犹豫着，陆永琴趁机又说了些鼓励的话，她这才慢慢拾起了信心。
　　 星月满天，夜色渐浓。陆永琴见女儿练声练得差不多了，便上前收起录音机，搀扶着女儿回家。来到楼下，陆永琴掏出钥匙开了铁门上的锁，回头想扶女儿上楼，可不禁愣住了，小草此时人影不见。她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朝四周扯起了嗓子，可是没有女儿的应答，她只得又往前面的马路奔去。在十字路口，她总算看到了女儿。此时，小草正朝马路的西边，摇摇晃晃地走着张望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小草，你在干啥？翅膀硬了会自己飞了是吗？”陆永琴气急败坏道。
　　 小草似乎没听见，依然走着瞧着。陆永琴很生气，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吼了起来：“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妈妈，我看见我爸了。”小草兴奋地说。
　　 “曹加平？他怎么会在这儿？你发痴了是吧？”陆永琴骂道。
　　 “真的，妈，我看见他朝西边走了。”
　　 “见你个鬼！你回不回去？不回去，我可不管你了。”陆永琴吼道。
　　 小草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抓着母亲的胳膊，缓缓往回走。
　　 五
　　 陆永琴到“唱吧”娱乐中心上班了。因那里是每天上午10点钟才营业，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家务。其实，她的家务也不难，每天也就这么几件事情：上街买菜、打扫卫生、再烧一点简单的饭菜，给女儿留着，也给自己带点。小草每天下午1点钟，自己到附近的艺校学习，然后再自己回来。在之前是陆永琴送她去的，现在上班，也只能由她自己去。小草虽然有一半的手脚残疾，走路不太稳，但撑着拐慢些走还问题不大，而且艺校就在附近的一条小马路边上，不用过马路。
　　 陆永琴上班的“唱吧”娱乐中心，有一个能容纳500多观众的小剧场，日常的清洁工作，就由她和另一位保洁员负责，她现在做白班，另一位做夜班。陆永琴自以为白天剧场应该没什么生意，演出一般都在晚上。可出乎她意料之外，这大白天的，剧场竟然也很火爆，几乎场场客满。主要原因在于场子虽小，设施却很高档，应有尽有，颇受附近企事业单位、学校机关的青睐，都将这里当成了开会和娱乐的好地方。小剧场里也天天有新节目演出，票价又不贵，所以也吸引了附近大量的居民，前来一饱眼福。
　　 每天机械地做着剧场那些繁重的保洁工作，陆永琴的心都麻木了。休息时，她常常躲在角落里，偷看那些舞台上演员的演出，既羡慕又惆怅。她心想：若不是命运的安排，自己也许和这些人一样，早早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了。
　　 剧场每天演出的节目很丰富，歌舞、戏曲等轮番换。但陆永琴最爱看一位艺名叫“紫薇”的姑娘的歌唱。这位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的才女，唱功相当了得，尤其一首《春天的芭蕾》，更是唱得让她着迷。“随着脚步起舞纷飞，跳一曲春天的芭蕾，天使般容颜最美，尽情绽放青春无悔……”这首歌民族美声风格兼兼并，技巧性非常高，自从著名歌手常思思唱红后，陆永琴就喜欢上了，经常在家练，也经常在学校唱，曾经在高三时的一次歌咏比赛中，她凭这首歌获得过一等奖。虽然获过奖，但陆永琴明白，自己在美声唱法的技巧上还很粗糙，没法与像“紫薇”这样的歌手比，所以，她很想拜“紫薇”为师。
　　 “海棠”杯歌唱大奖赛，将从9月5日起正式启动。陆永琴已陪女儿去报了名，并顺利通过了海选，就等参加正赛。她很感谢那位先生，当初不是他提供的信息，女儿也许就错过了这次参赛的绝好机会。
　　 离参加正赛的日子越来越近，小草却似乎没啥特别准备，仍然和平时一样，除了练歌外，就是去艺校学习，这让她有些担忧起来。
　　 小草去的这家艺校，校名“星梦”，是私人办的，规模不大，广告却做得铺天盖地。陆永琴是在老家时看见的。生动的说辞，耀眼的荣誉，让她怦然心动。本来她就有进一步培养女儿的打算，这“星梦”艺校的广告，更坚定了她的信心。因此，她毅然辞去了老家的工作，陪女儿来东江市“星梦”艺校学习。正如了解女儿身上的优点一样，陆永琴也深知女儿在唱歌方面的缺陷。小草虽然嗓音条件不错，也有一定的基础，但唱得太杂太随性，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为此，她想通过艺校的学习，来彻底解决小草在歌唱上存在的问题。
　　 这天下班回家，陆永琴见女儿睡在躺椅上，还在悠闲地玩手机，心里骤然一紧，于是劈头盖脸地问：“参赛歌曲准备得怎么样了？选定了吗？”
　　 “选定了，就唱‘芦花’”小草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怎么会选这歌的？你们老师没教你吗？”
　　 “教是教了，但不多，老师忙不过来，让我自己掌握。”
　　 “怎么这样？我们不是付过‘一对一’的辅导费了吗？”陆永琴一愣。
　　 “张老师大课上的多，小课上的少，我也没办法。”小草嘀咕。
　　 “大课都讲些什么内容？”
　　 “音乐理论呗！”
　　 “小课呢？”
　　 “小课才上了两次，还不知道。”
　　 陆永琴一听，急了，因为女儿去这所艺校上学都两个多月了，还是头一回听女儿这么说。她当即朝女儿拍了下桌子：“你怎么不早说？老师不是在糊弄人吗？”
　　 “妈妈，你也没问过我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小草惶恐地看着母亲。
　　 怪不得小草唱歌还没找到方向，原来老师教学有问题。陆永琴真想痛骂女儿一番，可一看到女儿那残疾的身体，心又软了下来。同时，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平时在这方面与女儿沟通太少。于是，她压了压心里的怒火，说：“妈妈给你重新找一位老师好吗？”
　　 “还是这学校的？”小草问。
　　 “不！找家教老师，网上有的是。”
　　 小草低头沉默了片刻，嘀咕道：“妈妈，我不想学了好吗？”
　　 “为啥？你是不是想打退堂鼓了？”陆永琴愕然。
　　 小草咬着嘴唇，没吱声。
　　 陆永琴脸色陡变，抓起桌上一把蒲扇，疯狂地搧女儿的头和身子：“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你想气死我呀……”
　　 小草没法躲，只能哭着用手抱着头。
　　 打着打着，蒲扇搧断了，陆永琴这才罢休，她颓然地坐在椅子，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打女儿，打在女儿身上，其实疼在她心里。但没办法，谁让她不争气的呢？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努力付诸东流。她稍稍平稳了一下情绪，用手指着女儿恨恨地说：“小草，你知不知道？你不好好唱歌，将来能做什么？靠什么生活？你太让我失望了。”
　　 “妈妈，这道理我懂。可如果再给我请老师，你又得花一大笔钱。家里已经没啥钱了，我不想将你的辛苦钱再用在我身上。”小草躲在一旁哭泣着。
　　 刹那间，陆永琴愣住了，她真没想到女儿不想再学，竟然是这个原因。她万分感动地上前，一把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六
　　 临战之时换将，是兵家大忌。陆永琴何尝不懂这道理？但她实属无奈，因为“星梦”艺校耽误了女儿太多的时间，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再不换老师，女儿将什么都得不到。于是，她说服小草，通过网上音乐教育平台，联系上一名本地的音乐老师。这位师范音乐系毕业的女老师，是位退休老师，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可以上门辅导，但收费很高，是一般老师的两倍。但陆永琴没半点犹豫，经过一次试听后，立刻和她达成了协议。
　　 学费，是横在女儿学习上的拦路虎，无论是去艺校学习，还是请家教，都得花不少钱。陆永琴先前在“星梦”艺校，支付了半年的高额学费，如果去艺校交涉，最多能讨回来一点钱，但基本上是打了水漂。没办法，为了女儿，陆永琴只得咬咬牙，拿出了压箱底的最后一点钱，暂且支付一个月的家教学费。
　　 至于如何多挣些钱，维持生计，给女儿交纳学费，成了陆永琴眼下最大的难题。
　　 这天下午，陆永琴正在干活，女领班忽然来找她，让她赶紧到老板娘办公室去一趟。陆永琴吓得脸色陡变，误以为自己工作出了差错，心里不禁七上八下。但到了那里一看，并不是这回事，老板娘只是问她唱歌的事情，她这才松了口气。
　　 老板娘笑眯眯地给她泡了杯茉莉花茶，问：“听说你会唱歌？”
　　 “会点，业余爱好。”陆永琴拘谨地回答。
　　 “你是唱通俗的还是唱民族的？”
　　 “我主要是唱美声的。”
　　 “哦，美声？美声就算了。”老板娘自言自语道。
　　 陆永琴不傻，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赶紧说：“哦，我也会唱通俗和民族的。”
　　 “是吗？那你唱一首民族的给我听听。”老板娘半信半疑。
　　 于是，陆永琴站起来，清了一下嗓子，唱了一首《我爱你塞北的雪》。她那清脆甜美的嗓音，立刻点燃了老板娘的兴奋点，她闪着惊喜的目光，又让陆永琴唱了首通俗歌曲，结果，陆永琴很完美地完成了《传奇》的演唱。
　　 老板娘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连连称赞：“太棒了，没想到你真有两下子，全能呢！”
　　 陆永琴羞涩地低着头，没回答。
　　 老板娘抚着手在房间来回转悠了一下，说：“这样，妹子，从明天起你到演唱部报到，不用再做保洁了，我重新给你签一份合约怎样？”
　　 陆永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正中下怀。就这样，她开始登上了舞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娱乐城舞台。至于为何突然让她当歌手，她起初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剧场有两名女歌手不辞而别，其中一名自己单飞，另一名嫌报酬低，跳槽了，老板娘没办法，只能急找“替补”。
　　 当上歌手，收入肯定要比原先保洁工要高很多，以后女儿的学费不用愁了。陆永琴为此很惬意，就连走路的脚步也开始轻盈起来。
　　 基于自己不错的音乐底蕴，陆永琴登台演唱很沉稳，丝毫不怯场，而且台风清新纯朴，发挥自然洒脱。无论通俗歌曲还是民歌，她都得心应手，演唱得非常到位，场场就惊艳了在座的观众，掌声喝彩声如潮水般涌来。为此，仅仅演出到第3场，她就收到好几位观众献的花。
　　 就这样，陆永琴将歌一场场地演唱下去，女儿参加的“海棠”杯歌唱大奖赛，也随之一场场地比下去。一个多月下来，陆永琴不仅收获了观众的赞誉，而且也得到了老板娘的赏识，女儿这边也顺利进入了半决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