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拿出包里的口红，拉下了车顶的遮阳镜，对着镜子描口红。
　　 望着妻子描口红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去年和廖文静认识的场景。自从到了B城，当地政府把我们一个城市的医护人员安排了离医院大约两里路的一所宾馆内。我和廖文静是坐同一趟车来到这所城市的。来前，她还留着长发，到了这里没两天，我们一同来的那些女医护人员，为了不增加感染机会，也为了方便，都把长发给剪掉了。在我眼里，廖文静是个窈窕女子。当然了，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也是从防护服上写的名字知道了她叫廖文静。我不知道的是，她竟然还是廖凯医生的闺女。
　　 那天，下了班，我匆匆走出医院，廖文静就站在院子内。此时，一辆汽车驶了过来，我和廖文静一前一后走到了车前，车窗摇了下来，司机也同样穿着防护服，他问我们，是不是医护人员？我说是，下班了，准备回住的地方。
　　 司机说，上车吧，我送你们去。
　　 我帮廖文静拉开了车门，让她坐在了后座，我坐前面，我对司机说，这一趟多少费用？
　　 司机开着车，用右手轻轻挥了挥说，别提钱，医生。我是志愿者，专门为你们医护人员上班提供方便的。你们在一线抗击病毒，我们朋友几个商量，总不能让你们下了班还辛苦往回走吧。现在都已经封城了。你们即便是想找车也找不到。在生命面前，钱什么都不是。
　　 我说，这不好吧，你们也辛苦啊。
　　 司机说，我们总没你们辛苦。你们提着命为了我们这座城市，为了我们，我们再辛苦点也高兴啊。
　　 车子行驶在宽敞的街道上，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偶然有急救车急速驶过去。我想象着，这个街道，如果按照往常，一定很喧嚣。街道上，有洒水车洒着水缓慢过去，透过口罩，我能闻到那是一种消毒液的气味。
　　 从医院出来到我们住的地方，也就几分钟时间，等车子到了宾馆门口，车停稳了，我扭头往后看，发现，就这几分钟时间，廖文静已经歪在靠背上睡着了。司机轻声对我说，你们太辛苦了，先别惊动她，我把暖风开开，让她先迷糊吧。
　　 我和司机坐在车内，我望着宾馆门口穿着厚实服装的保安，一时间我们都缄默不语。我和廖文静能走到一起，完全也是因为有我和她父亲的那段故事。
　　
　　 四
　　 廖文静生长的这座城市，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来到了廖文静家，本来我是准备见过岳母后，直接到烈士陵园去祭奠我岳父，可岳母告诉我说，她要跟着我们一起去，想看看自己的丈夫。临去时，岳母让我去花店买一束月季花，岳母说，廖凯生前喜欢月季。
　　 烈士陵园坐落在城市市郊，走进去，到处都是柏树翠绿，一条石子铺的路直通到烈士墓前。廖凯医生殉职后，被定为了烈士，当地政府为廖凯医生修建了一座坟茔，石碑上镶着廖凯一张照片。
　　 还没走到坟前，我就看到在廖凯坟前站着几个人，坟前放了一个花圈。我望着妻子问，你家亲戚比我们来得早。
　　 妻子一脸不解地说，我家在这里没亲戚。那些人是谁呢？
　　 妻子望着自己母亲，想从母亲那里得到答案。我岳母此时也用迷惑的眼色看着我和廖文静。岳母说，不是你们朋友？
　　 我说不是。
　　 走到了坟前，我觉得这些人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我走过去低声地问他们，你们是？
　　 其中有个中年人望着我说，你可是赵医生？这位是廖凯医生夫人柳护士长？我们是B城来的，去年，廖医生就是因为救我们，才被感染殉职的。我们都很难过。今天是清明节，我们几个商量了，不管怎么说，廖医生和柳护士长，还有你们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个恩情，我们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虽然你们当时都穿着防护服，我们不知道你们长的什么模样，但我们从防护服上的名字，已经记住你们了。
　　 那几个人临走时说，我们每年都会来这里祭奠廖凯医生。
　　 我蹲在坟茔前，将准备好的一盒烟放在石碑前，抽出一支点燃了，我说，廖凯医生，我的岳父大人，我来看您了。
　　 廖文静将那束花默默地放在了石碑前，她跪下给父亲磕了几个头。岳母对我们说，你们在一旁等着我吧，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我和廖文静走到了一旁。岳母坐在了地上。从背影看去，岳母这一年显然苍老了许多。或许，现在她有很多心里话要对自己丈夫说啊。在一棵柏树下，我点燃了一支烟吸了起来。妻子低声地说，母亲老了。
　　 我的目光触及到了石碑上用金黄色写着的四个字：医者仁心。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