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回答我的是儿子怒目相向，嘴歪鼻扭摔筷子的声音，他吼我：“你个脑膜炎！爷爷去检查什么病也没有，被你就说完了……”见儿子如此对自己父亲嚣张，隔壁的男主人听不下去对儿子说：“咳！你这小孩怎么如此无礼？怎么能凶父母？父亲是天母亲是地，父亲是日母亲是月，没有他们哪有你？父母说你都是好心，你不反思反而怪父母！父母的意思是爷爷保不了你一辈子，你怎么不会理解父母心……”
　　 我说：“你们别说他了，他是不懂想的。父母累死他也不知道，我爸爸（即孩子爷爷）其实他不是没有病，只是高血压误诊。其实他有小脑萎缩，血管硬化，脑供血不足……磁共振查出诸多老年病，只是一时看不出端兒。他小孩哪里知道？还有孩子他妈妈，全身关节都酸痛，有病没有钱治，颈椎腰椎手关节……还有左手三根手指还夹着三根螺丝钢板……”
　　 “被你说得那么衰！你就吹……”儿子脖子青筋突起，一副气冲斗牛之势！隔壁的女主人也看不下去对他说：“你爸爸一点也没有说假，他说的一身是病我们都有，就是过劳引起的职业病。你不懂体谅还顶嘴，雷公没寻到你呢？你现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咆哮？算什么男子汉！”
　　 儿子振振有词：“我就是要趁有吃有穿享受来着，你们管得着吗？”
　　 见儿子如此野蛮，我气不打一处来，用手将其推出门外吼道：“你给我滚！去死去活，去吃药，去撞车，我保证不阻挡，阻拦了变你生的！你个忤逆子，天杀的白眼狼，狼心还有一个良字，你连狼也不如，就是一个畜牲！滚！”
　　 我将之推出门外！
　　 父子的冲突引发“中赤村”所有老乡前来，有人见我如此咆哮自己儿子说“是不是喝酒了？骂得这么狠？”
　　 儿子在他们的裏挟下到我堂侄家，堂侄与我老同学阿财住一块。阿财听到儿子如此逆天，刚要提水进卫生间的他，立在儿子面前，点着他的鼻子，铁板着脸冲他训话道：“你个大青年了，以为还小？自己不自立自强还想靠父母？你以为你牛逼？我讲一句实话！你这是一条苦瓜虫，吃了父母的心还不懂痛的忤逆子。假如十九岁不知道自立自尊自强，不如屙一堆烧尿混阿死！有什么脸面见父母。我告诉你，我像你这个年龄已经是娶老婆生孩子，我弟弟像你这年龄自己学技术找工作。如今事业又大又红都是凭他赤手空拳打天下，哪个要挨父母才能生存？你这啃老现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是你条件太好，父母太有钱了！”
　　 阿财说的话很深刻很入理，但他只是嗯嗯啊啊，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阿财说：“你要想买手机，自己赚钱去，哪有向父母拿的？”
　　 旁边的人都是周围老乡，他们七嘴八舌说：“信息时代没手机也不好，就买一个给他就是，但是要去上班！”
　　 我说：“你们是不了解他，之所以他有今天，也是他一手被手机闹腾出问题。他这人是虐机大王，老虎在他手上也不过三日死！一年不知搞坏多少手机。不是摔坏，丢掉，就是过劳死，还有每个月三千五千甚至一万全部用于游戏连眼不眨一下，他花钱打手机像日本鬼子进东山省，杀人如麻，没心没肺！这样我们才不想给他手机，要联系也有旧手机，他自己不想用。”
　　 大家听了都唏嘘不已，觉得这孩子不可教，包括网友都建议他去当兵。但是我觉得他连当兵也不一定就合格，看他瘦不拉叽，包毛屎也不过九十斤，长期玩手机佝偻着背，一副黄肿后生的像，会是当兵的料？再说也不到年龄。
　　 母亲在一旁苦口婆心劝：“帆，那么多人说你，你就听我劝，明天去上班，你不要让人看低了。爸爸他骂你叨你都是为你好！其实他为你殚精竭虑，不辞劳累。你要懂想！你去上班一个月稳定妈妈给你买手机好吗？”
　　 我说：“你总给他承诺手机的事，他就是被手机害的，佛山躲房间连续一个星期不上班，你忘了吗？你潮州赶过去，门都被我用锤子打坏你忘了吗？现在他居然怪我唠叨使他不想上班。”
　　 阿财已经洗澡出来，他对他再次重申：“你有一千个理由也不叫理由，你不自立自强就没有理由与父母谈条件。父母有带大你义务，没有给你一辈子服侍的义务。你已经成人就必须自立，你看我们哪一个依靠父母？都是自己闯出一条生路！”
　　 妻子说：“现在钱多难挣？你爸爸上个月进了一家货运站，天天忙到十一二点。还天天忍气吞声挨骂挨屌，天天回来全身酸痛，哭爹叫娘，哎哟哎哟呻吟。要擦药才能上班，你要识得爸妈辛苦！”
　　 儿子没有丝毫悔意，他打击我说：“谁叫他糊里糊涂浆糊一样！”
　　 妻子叹气道：“没想到你是这样对父母，寒心啊！孩子！”
　　 我说：“你看同一个父母生，妹妹哪会像你？她很懂感恩，她奶奶去田地干活，昼了会送水送饭，回来给奶奶按摩松肩。哪像你？”
　　 “她是她我是我，有什么好比？”儿子无理至极。
　　 一会儿有人来喝茶，儿子开始坐方桌旁人模狗样喝茶。
　　 稍停，我对儿子说：“你明天去修车厂吧！”
　　 他偏着头，摆着手：“你不要对我说修车！不去！”
　　 我一看这孩子就是冥顽不化，问：“你不修车那想干什么？”
　　 大家都附和说修车好，以后是车的世界，一辈子不愁没有饭吃，但是他就是以对抗的态度与我僵持。
　　 谈多了也没有意思，到房间后，我已经再也没有精力去“教育儿子”。看来只能听天由命，如此折磨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他手里。妻子还是一个劲絮絮叨叨劝他一定要学一种谋生技术，但他只是一个劲冲他妈妈说：“我要钱！我要钱！……”
　　 妈妈说：“儿子，妈妈没有钱了，只有一身肉，你就把妈妈肉割去吃吧！吃完了省费心，还有一颗心，你就把妈妈的心摘去吃吧！吃掉了我就再也不为你操心了！……”
　　 妻子说完，抱枕而栖，一手抓着一方被角，幽幽咽咽抽泣起来……
　　 在妻子的哭泣声中，儿子蜷缩着又开始磨牙，咯咯吱吱……特别剌耳！
　　 早上，六点刚过妻就起床，她准备去上班。今天天气稍稍放晴，是一个清清亮亮的世界，屋檐的雨水刚刚收线。但是我们的内心死水不起微澜，妻子犹豫着在房间里徘徊，最后她走近我说：“今天，我还是不去了，我想再争取一下叫儿子去学修车。”
　　 我说：“随你，我已经是没有这个精力了。反正我说重说轻他也不会听。”
　　 妻子俯下身子，凑近儿子的耳朵哀求道：“帆，去学修车吧！是一个好机会，师傅是妈妈朋友的朋友，她会尽力关照你。你人聪明灵活，学一点是一点，每天积累一点，以后开一个汽修厂，自己当老板，不用像父母一样辛辛苦苦打工。爸爸妈妈就是没有技术才这么辛苦，你回家也不好，爷爷身体不好，你这样他也不安宁。所以还是听妈妈的，去吧！宝贝！”
　　 听着妻子如此口气哀求儿子，我的心被乱箭穿凿一样百孔千疮。想起曾经为儿子的点点滴滴，我情不自禁淌下辛酸的泪水。
　　 在怀这孩子前，妻子其实有过一次小产。那一次，我感觉要一个儿子是多么不容易。
　　 那是婚后第一个春节，大年夜，在娘家吃完饭后的我们准备回家，可是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丈母娘说别回去了，但父亲执意要我们回去过大年，他有他的思想，以为过门的媳妇要家里过年才算是添了一丁。我们只好骑摩托车回家，但是车灯烧坏了，道路又是泥泞坎坷。我嘴咬一把手电，突突突回家。行至岳母屋对面的马路转角，一个天坑积水，摩托车侧翻，夫妻双双倒入水坑中，妻子大叫一声：“坏了！我痛！”顿时，一股鲜血随大腿顺流而下。水坑立马被染红，接着又一次血崩，黑色的血团一块接一块。就像是我们吃的仙人粄（潮州称草粿），我吓坏了，大声呼救！我大声叫妻兄叫岳母，岳母去找医生，医生打止血针，然后对岳母说：“是血崩漏了，小产迹像，调调身体就没有事，他身体虚，贫血了。”这一次让我感觉，要一个孩子是千难万难。所以为了孩子，本不信神的我也随着妻子的脚印踏遍附近的庙宇，我们祷告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给我们一个儿子。人们常说，流子布娘不出月。果然，妻子终于怀上了儿子，这要是在大户人家，妻子就可以在家休息待产。但我们是穷苦人家，没有条件让妻子休假，只好挺着肚子去广东找工。
　　 但是做了不到二个月，日益隆起的肚子便成了老板辞退我们的理由。当时我妻对陶瓷都不大熟悉，就好像猫子生仔迁九窝，忽儿东家忽儿西家。每天的奢侈物就是买一把空心菜，吃得我们夫妻面黄肌瘦。十月怀胎也没有做过检查，任其自由生长，直到分娩前助产士检查说：“你这个人怎么照顾妻子的？孩子缺乏营养，长这么小？”我……我……我支支吾吾，因为我实在没钱。在家时吃地瓜叶，田里的肥料农药都欠债，结婚的开销都是东拼西凑背负着沉重的债务。我很内疚自己无能，但是为了妻儿，我毅然南下广东，我不计脏累，开始干活。
　　 时间一点点过去，妻子将孩子抚养九个月大，狠狠心断奶外出。没有钱，妻子卖掉心爱的秀发，一路凄风苦雨追随广东打工。公呆娭姆惜头孙，儿子成了父亲的宝，整天捧手上怕摔，含嘴里怕化。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老人对孙子过分溺爱会导致他养尊处优的品性，成了家里小霸王。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到现在我们父母也难驯服这只猛兽，只好在异地他乡望天兴叹。
　　 连朋友都看不下去我的叙述，他们不断安慰我，但我到底该怎么面对呢？老天！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刚才看了你的日记，看你又是一夜没有睡好，看得我心疼。你不要再为那不争气的儿子生气了，好好保重自己。看你儿子那样，好像是冷血动物一点都不体恤父母的苦心，也不会同情你的心情怎样，你还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好吗？像他那样只有等哪一天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碰壁、教训了他，才知道父母是为他好的。只是现在他还没有走到这一步而已，你放宽心态，让他去吧！早晚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
　　 没有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我的朋友都为我倍受煎熬。想想从小到大，这孩子没少让我操心。从初中起，每一个学校老师都为他头痛，一个个对他恨之入骨。开除这种本不该有的举措，学校也以变相方式“劝退”了儿子的学习权。
　　 写完此篇，再看看极力讨好儿子的妻子挨着这臭小子身体，我心里就苦笑：你挨他这么近，但心在十万八千里外，又有什么用呢？看来，这家伙是得让社会在一次次碰壁与跟斗中来教训他！想起那古文云：“故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性韧心，增欲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恒于虑，然后作……”
　　 天皇皇，地黄黄，我家有个白眼狼，过路君子念一念，脱胎换骨走四方。无奈之下，只好听天由命了！
　　 妻子为了儿子放弃了今天的工作，她对儿子说：“帆，你听话，只要你去学修车，妈妈答应下个月给你买手机，也给你吃，供你穿，还有你学小车学费全包。”
　　 儿子面无表情：“只要那个人在我就不舒服，就坚决不去，你不要白费口舌。”
　　 妻子说：“你说那个人，他是你爸爸，你以为爸爸说你几句就有深仇大恨吗？他要不是为你好就不管你，要管你就是为你好。爸爸从来就是把你当心肝宝贝来宠，你现在恩将仇报是不对的，你要对爸爸应有的尊重。”
　　 介绍儿子去修车的朋友打来电话，电话交给儿子，朋友对他说了很多道理，儿子只是嗯嗯嗯。表面上像接受对方意见，究竟心里怎么想不得而知。
　　 电话打完，妻子继续给儿子说道理，她说：“你看那么多人关心你，昨天一起的人都说学修车好，还有阿姨（朋友）也对你好。你一定要抓住机遇，给爸妈争气。也为自己争气。”
　　 儿子不买账，依然反躺地上撒泼。也许是肚子饿了，他打开冰箱，一头钻了进去，像驼鸟埋沙一样找零食。快十点时，微信群发出招工信息，我们夫妻赶时间去乌洋看了一下。回家后，已经是十二点过，赶紧淘米洗菜做饭。饭好后儿子还是无动于衷，妻子一直伴其左右劝说：“帆，吃饭吧。我今天给你两条路，一条路是学修车，一条路是走路回家。”
　　 儿子始终不答应。妻子说：“那你说怎么做？”
　　 儿子说：“除非给我马上买手机。”
　　 妻子说：“好好好，但是手机买了你一定要学修车。”
　　 儿子大老爷一样：“嗯……”
　　 母子俩总算是以有条件谈判成功达到目的，也等于说是妻子高价买了儿子“去学修车”。午饭后，母子俩屁颠屁颠朝如意路手机店走去，我也随他们来到“诺业数码手机城。”
　　 柜台前值班的是上次我买手机时的小妹，她见是我，是她的老顾客，显得特别热情。不仅帮我免费手机贴膜，还问我们是不是父子关系。问完她才说：“你儿子九八我九七大他一岁。”一边微笑着说：“没想到你儿子这么大，以为你儿子才几岁呢？”然后继续与儿子谈手机款式。最终儿子选择了一款最大屏幕“步步高”价格2798元，加上儿子原来号码欠费三百元，共花去三千元，几乎去了妻子一个月工资。手机买成儿子心情大好，开始嬉皮笑脸，没有一丁点“钱难挣，挣钱难”的负疚感。儿子心安理得接受了父母的馈赠，但他并不去想父母从来就舍不得给自己买昂贵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