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情】回家的路 (小说)
“MV:PEACE,MV:PEACEMV:PEACE,MV:PEACE。ThisisPRCnavy,CH71Please.”(佳平轮,佳平轮,佳平轮,这里是中国海军,请切换到71频道。)
船长麻利地将无线电旋钮转换到71频道,继续呼叫。
“PRCnavy,PRCnavy,PRCnavy,ThisisMV:PEACEcallingDoyoureadme?”(中国海军,中国海军,中国海军,这里是‘佳平’轮呼叫,能听到我的呼叫吗?)
“MV:PEACE,MV:PEACEMV:PEACE,MV:PEACE。ThisisPRCnavy,AreyouaChinese?)(‘佳平’轮,‘佳平’轮,‘佳平’轮,这里是中国海军,你是中国人吗?)
“中国海军,中国海军,我是中国人,十八名船员,全是中国人,我们申请护航通过亚丁湾。over。”接下来全部用中文对话。
“请你报告你船的识别码,以便对你船进行识别。over。”
“我轮的IMOIDXXXXXXXover。”
“‘佳平’轮,收到,IMOIDXXXXXXXover。”
数分钟后。
“‘佳平’轮,我们成功完成对你的识别,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内,我们将分三段分别由舟山、武汉、莆田三艘舰艇为你护航,直到安全驶离索马里海域。请保持这个频道守听。OVER。”
“收到,中国海军,非常感谢!我将保持这个频道畅通,out(离线)。”
“out。”
……
五
国内疫情最严峻时刻,我们已告别索马里海域航进印度洋。海洋的辽阔,让获取消息的渠道变得迟缓。当我们到达南大洋第一大岛国时,国内疫情迎来积极变化,意大利等许多西方国家反而进入流行高峰。
我们到达的是一座人口不足百万的港口小城,居然也有数百人的确诊病人。此时,同为西方世界的岛国正极力配合西方大国,将本次疫病的原罪甩锅给中国。就在我们停留期间,不但不允许中国船员下地,当地还有人结队举着标语来到船边抗议。
面对这种情形,船长再三恳求船员不要作任何反击。
抗议不断升级,领头的白人对着我们船,用扬声器宣读一封信,每当声音高昂之处,追随者高举拳头齐声附和。新闻记者忙前忙后进行拍摄,一阵喧嚣过后,抗议的队伍居然将一条长幅标语挂在我们的舷梯上。
老柯不清楚标语的内容,就把阿春叫来。阿春用手机打了一句话:“中国病毒,滚远点!”展示给老柯,老柯二话没说就要冲下梯去。阿春连忙拖住他说:“这事应报告船长,通过外交方式解决。”
“指望他?空长一张中国人的皮,白说一嘴中国话,这里又不是索马里了,人家早不再是中国人啰!”老柯边感叹边冲下舷梯,当着游行队伍的面将标语扯下来,塞进垃圾筒。
游行的人见状情绪激动,有人试图冲过来与老柯对决,被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拦住了。
示威的人不断地向船上喊话,船长假惺惺地通过当地代理与警方交涉,得到的答复是:“言论自由,爱莫能助。”
老柯找船长据理力争,强调说舷梯是船一部分,不容悬挂。
代理作了传达,游行者中也有人觉得占不到理,于是想出另一招,将一条新的标语悬挂在码头的桥吊的横梁上,正对着我船。
随着夕阳西下,游行的人纷纷散去。老柯瞅着标语,叼着烟不停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第二天,一大早,装卸货工人照常来船,见到货舱的舱盖关得严严实实,就通知大副。大副命令水手长组织水手开舱,老柯冷冷地顶了一句:“他们有污辱别人的自由,我们也有关舱的自由。”
大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即报告船长。船长立即召见老柯,正颜厉色地说:“货物是装去中国的,你们难道不懂吗?”
“货物是卖给中国,不是施舍!我无法接受用悬挂着污辱中国标语的桥吊与中国做生意。”
“你的行为会给船东造成损失的,后果是要算到你们头上的。”
“随你的便!”老柯丢下一句后扬长而去。
大副只好找副水手长,得到答复是:“另请高明!”
又找到我和阿春,希望能从中斡旋,我们明确表示支持老柯。其他水手们也都默不作声。船长、大副、代理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三天后,事态终于迎来转机。他们的总理发话了,承认该国的病例主要来自美国。抗议声音立即平息下来,标语也不见了,大副兴奋地喊道:“老柯,标语拆了,可以开舱了吧!”
透过舷窗,老柯瞄了一眼,直起身喊了一声“开舱!”全船如同被揿了一下重启键一样。
一周后,启航回国。
六
自从告别开普敦,我们的双脚就没有踩过大地。长时间双脚离地是一种身心的折磨,加上归心迫切,船像箭一般划过辽阔的大洋,抵达湄洲湾港。
船一靠好码头,接替老柯的人就等待在船边。对此老柯早有心理准备,我和阿春也按预定的方案联名向船长请辞。突然的举动,打乱了船长脚步。经反复沟通后,我们三人被专用的车辆接进一家指定的宾馆进行隔离观察。
两周后,核酸检测结果均为阴性,各自准备踏上回家的路。结账时,被告知我们没能完成劳务合同,一切旅差费用须自理。
付清了费用,我们所剩无几,老柯认真地对我们说:“我家乡俗语叫‘奢夫塌店,不差一个猪肚!’好不容易一同闯过一趟世界,各自要回家了,聚一聚,喝一顿散伙酒。”
眼看酒局开得有点沉闷,老柯主动举杯说他这辈子没有多少机会替国家争脸,这回总算尽到一名老兵的职责。话题引来我们频频敬酒,推杯换盏间牵出家国情怀,出发时的初心和沿途的辛劳被抛在脑后。
酒至半酣,阿春主动给我看他的手机,翻着画面,我诧异地发现,被他终日捧在手心的不正是那位“骨感明星杨泉”?他坦承,女朋友正是当地电视台明星脸节目中扮演那位明星的。
阿春相信海员的收入本来就丰厚,只要省食俭用,准丈母娘开具的条件并不高,县城里拥有一套二室一厅的房。船每前行一海里,就接近“明星”一步。
接上阿春的话茬,老柯也道出本次出门的动机。原来他的家乡有一条千百年来雷打不动的习俗,女方的嫁妆须照着男方的聘礼如数奉陪。老柯的女儿找了一个殷实的婆家,出了高聘礼。凭借多年的积蓄,老柯本可让女儿体面出嫁,无奈自己那颗脑瓜不争气,一场病耗去了一大笔。为了填补那一亏空,他踏上这趟远洋航行。
轮我到时,本来也想将父亲背债的事倾诉。却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奇特的想法:“咱们这趟,都只有三分之一合同期,回家谁都办不成事,何不集中到一个人,如此起码有一个可以把事给了了,如何?”
提议立刻得到老柯和阿春的附和,阿春还迅捷地从碗筷柜里找到一粒骰子,捏在指尖:“就让这个来定吧!数字分为三组:‘1、4’‘2、5’‘3、6’分别代表老柯,你,我。老柯你年长,就由你来投骰。”
老柯抓一个小碗将骰子倒扣在桌面,猛力磨蹭了几圈,戛然收住,示意由我揭开。天堂鸟阿春却把我拦住,不慌不忙地取出吉它,信手拔动起琴弦,轻轻地哼起:
回家的路
数一数一生多少个寒暑
数一数起起落落的旅途
多少的笑
多少的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