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新】遥远的杉皮屋(散文)
老豹与阿英相识,故事情节有点俗套。去年,老豹到村子里蹓跶,忽闻在村边的一杂草丛中传来了一女子的呼号声。老豹赶去一看,竟是老黑熊在对阿英施暴。
老黑熊是另一班伐木人的头儿。他是伐青山的,专砍那些稻桶般粗的原始老林。那活比砍冷针杉危险多了,他们搬运木头的时候,不用肩扛,因为人力根本就扛不动那重达千斤的大木头,得把木头绑在板车轮上,在一条人工修造的,异常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往下运,一个不小心,便会车翻人亡。一般人是不敢去揽那活计的,但老黑熊敢,因为,他不仅身强如熊,还有一颗不要命的熊胆。
老黑熊像坦克一样,压在阿英的身上欲霸王硬上弓。阿英拚命挣扎,撕心裂肺地惨叫。于是,一场熊与豹的角逐惨烈地上演了。结果,黑熊败了。老豹是舟浦石鼓台人。石鼓台的后生自幼就有练武的传统。石鼓台的门台前摆有两只三五百斤重的大石鼓,除了老豹,舟浦没一人能举得起。斗败的老黑熊没好气地说,老豹,兄弟我憋急了,找个山底婆娘泄一下火,关你啥事?老豹说,阿英是我的人。
我听了,在心里不禁地咯噔了一下。老豹的老婆叫辣椒婶,那可是一个不好惹的主。乡亲们都说辣椒婶要是上战场,就是梨山老母的徒弟樊梨花,要是开包子铺,就是一个敢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老豹居然敢在山底交相好,他就不怕被辣椒婶知道了剥他一层皮?
我首先表态,对老豹说,豹叔,你与阿英的事我没听着,到时辣椒婶要是知道了,你不要怀疑是我去告密的。
老豹哈哈大笑道,大侄子,你就去当学嘴的学鹊吧,我知道你婶子对你好。他转头对听得口瞪日呆的大伙儿说,我是骗老黑熊的,我可怜那个苦命的阿英,我认她做干妹子了。
他很认真地说,这事辣椒婶知道,辣椒婶说,要把阿英介绍给咱村里草鞋佬的小儿子当媳妇。
我们正在谈笑间,羊牯头气冲冲地闯进了杉皮屋。一来,就拿起亮晃晃的柴刀往门外走。老豹一把拽住了他。问他干嘛?羊牯头说,他要去把老黑熊给宰了。这还了得,大伙儿立马把他拖到地铺上。细一问,个个笑掉了大牙。今晚羊牯头去找阿柳,迟了一步,让老黑熊捷足先登了。羊牯头遂与老黑熊动起了手,被老黑熊一掌击落了一颗大门牙。
老豹说,你这头骚羊牯,你还想把阿柳给包了,那阿柳相好的多了去了,难不成你去把他们都给宰啦。你就歇歇吧,不要闯祸了。
六
半个月后,我终于离开了杉皮屋。
老豹对我说,大侄儿,你该回去了,你爸原本是让你在这呆一个星期就让你回的,你都坚持半个月了,真是一个男子汉,让叔佩服。
一大早,我就与杉皮屋说再见。我扛起行囊,朝着家乡的方向,一路向北,在林海中穿行。
与我一起走的人,还有羊牯头与阿英。
阿英也告别了那一个原始部落,她要跟我们去舟浦,嫁给一个家境虽然清寒,但人品不错的后生。我想,阿英的选择不错,舟浦是个好地方,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更重的是,那里文化底蕴深厚,人们知书达礼,不会像这片野山一样荒蛮。
羊牯头本来是还不走的,但他不得不走,一场变故,他再也不能继续伐木的重活了。
就在羊牯头与老黑熊发生冲突的次日,老黑熊死了。老黑熊拉着木头,在陡峭的山道上腾云驾雾。木头车至一处叫鹰见愁的急转弯时,老黑熊的眼睛突然一黑,人就像一朵云,坠落在盘峭壁上的云雾之中。当人们从悬崖下的溪涧里找到他时,人早就摔成一个血饼,没气了。
老黑熊死了,在这大山里没有掀起一丝的波澜,就像一片树叶被山风吹走般平常。这大山里,每年总会死几个人,伐青山,原本就是一个玩命的活。
老黑熊死后,羊牯头又夜夜去找阿柳。老豹劝他,悠着点吧,你这样会出事的。但羊牯头就是不听,这个猿人一样的汉子,就是冲着山底婆娘来的。
一天,照样是背杉木。过木桥时,羊牯头感到自己的脚步有点飘,眼前也突然一黑,人就与木头一起掉下了两人高的溪涧里。他命大,居然没伤着一条毫毛。大伙儿正在庆幸间,他蓦地了大叫了起来,我被蛇咬了。溪旁,一条五虎蛇正慢悠悠地钻入了一丛茅草里。羊牯头的食指尖上,有血滴洇出。老豹见状,立马把羊牯头的手指按在石头上,拿起柴刀,手起刀落,一刀将羊牯头的食指砍了下来。羊牯头惨号一声,人就昏死了过去。当羊牯头醒来时,已是次日黎明。他从蛇口捡回来了一条命。距林场十五里外的一片山林里,住着一个神秘的蛇医。蛇医姓莫,与猴子为伍。老豹将羊牯头背到那片林子时,蛇医说,你那一刀砍得好,手腕上的布条扎得好,否则,羊牯头就没命了。
羊牯头醒来后,老豹对他说,你走吧,这山容不下你了,这山虽野,但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野人……
杉皮屋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当它将要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我非常留恋地回望了它一眼。远看,它真像一个长在大森林中的野蘑菇,它的旁边,火红的指甲花开得甚是灿烂。
杉皮屋里人像啥呢?是不是像原始的猿人?男人们活在世上究竟为了什么?除了土地和女人,是否还有其他追求?
我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那年,我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令人难忘的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