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无言的亲情(散文)
一些人说:“医生的话听听就行了,别太认真!能吃想吃证明身体健康,让她吃吗没事的。”
不理解的人还以为我故意不给母亲吃好的,唉,人言可畏呀。
入冬后某天,我和老婆正在地里拔木薯。有邻居跑来喊我快点回家,说我母亲在院门口摔倒,摔断了腿。
我说:“你在村子里喊我几个哥就行了,干嘛跑地里这么远?”
邻居说:“跟你二哥三哥说了,他们说这事他们不管,让我来找你。”
我听了很生气,二哥三哥说的是人话吗?自己的亲生母亲摔断了腿还说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我真的无语了。
我把母亲抱回家,然后去找几个哥哥商量,是去找民间接骨医生治疗还是送往医院治疗?几个哥哥和嫂子面无表情,事不关己样冷冷地说:“你认为哪里好就去哪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听他们的意思是母亲和我一起吃住,母亲的事就是我自个家中的事,与他们几个无关。说简单点他们不想把钱花在母亲身上。
我去附近村屯找个民间接骨医生到家里为母亲看病治疗。医生是祖传接骨世家,他看了看,摸了摸母亲的骨折处,最后用两片薄木块把骨折处绑紧固定好,给了一斤多的药酒和几服中草药,药酒拿来淋湿骨折处,每天保持骨折处湿润,不能干。草药拿三十五度的米双酒来泡,泡足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拿来用了。
接骨的医生对我说:“人老了骨头脆,一旦摔倒就容易骨折。让她暂时不能下床走动,十几天后我再过来看看。”
母亲这次摔倒整整在床上躺了四十多天,虽然才花了几百元的药费,但每天需要帮她擦屎倒尿,洗脸擦身换衣裤,端饭端粥。因为是冬天所以半夜里得起来给她换一两次尿布。照顾病中的母亲,我觉得比去干农活还累、心更累。
四
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我刚开始照顾母亲时也是毫无怨言的。但是时间一久,我便觉得很烦躁。要是父母只生养我一个儿子,我倒无话可说,照顾病中的父母天经地义,责无旁贷!
可是我父母生养有五男二女共七个子女,在农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照顾病中的父母一般都是男娃的责任。母亲刚开始躺在床上,我还以为几个哥哥暂时没空过来照看,想他们过几天后一定会过来照顾母亲的。然而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我的几个哥哥和嫂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母亲。我满肚子的怨气。
我对母亲念叨说:“你怎的还没死?你还寿到几时呀?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害我辛苦么?”
母亲呆笑着说:“谁知道呀,我也想死哩,可是它偏不让我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母亲说这话时,表情完全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令我哭笑不得,我想:人们常说七十当三岁,就是这个道理吧?
几天后,大姐二姐俩人相约过来看望母亲。她们为了方便给母亲洗头,把母亲一头长发剪掉,剪成男人头样。二姐又上街去买了几件衣裤和一床新棉被,她怕母亲夜里冷,想给母亲垫张棉被睡着。我对二姐说:“垫张毛毯就好了,你垫张棉被万一她尿湿了会更湿更臭的。”
二姐听了很不高兴地说:“怎么可能?夜里你要多起来看看,多问问,不要让她屙尿到被子上。”二姐说得很轻巧。
大姐二姐打开母亲盛装衣服的大木箱,翻看了许久一边嘀嘀咕咕的。大姐对我说:“你知道母亲的钱放在什么地方吗?怎么箱子里才有几十块钱?钱呢,钱去哪儿啦?”
我说:“什么钱?我不知道呀,母亲有钱吗?”我真的没见过哦。
二姐说:“父亲去世后这么多年,哪年我们过年回来不给母亲钱?怎么现在才有几十块钱,钱都去哪儿了,是不是你拿去用了?”
我明白了,她们怀疑母亲的私房钱被我偷用了。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母亲的钱,更没有用过她一分钱。这次摔伤找医生看病拿药,全部是我自己的钱,大姐二姐居然怀疑我的为人。
大姐说:“要是你拿去用了你就承认,我们也不是怪你,母亲毕竟是同你吃住的。我们只是怕母亲老糊涂了把钱东放西放,让老鼠拿来做窝。”
我对大姐说:“我真的没有见过母亲的钱,更没有用过她一分钱,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虽然穷,但我绝不做这些苟且之事……”
大家为这事闹得有些不愉快。
大姐二姐临走时,每人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钱放到母亲手上。二姐说:“娘,这钱你拿着拿好,等到脚伤好了想吃什么自己买去,该吃就吃,别心疼钱,别留给他们!”
我一听火气腾腾直往上冒,但我还是忍着对大姐二姐说:“行啦行啦,你们最好把钱拿走,别留下,否则到时不见了,又东怀疑西怀疑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母亲患有老年痴呆症。”
二姐说:“这钱是我们孝敬给母亲的,又不是给你。”
我讥讽道:“唉呀,原来每年回娘家一两次塞给父母一两百块钱这就叫孝敬父母呀!我怎么就不知道呢。你们也不想想,父母生病了是谁带他们去医院看病,他们躺在床上是谁帮他们擦屎倒尿换裤子,是谁给他们端饭喂药……”
大姐慌忙说:“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我也知道你的委屈,兄弟之间的事谁能说得清哩,是吧!”
我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为什么一再要求把母亲分门另户。
母亲在床上躺了四十多天,几个哥哥嫂子还有他们的子女竟然没一个人回来服侍过母亲。想想甚是凄凉。什么多子多福,儿孙绕膝走,我看心酸得很呢。
我越来越觉得我的母亲十分的凄凉。特别是母亲临终前一年,她的背驼得更厉害了,耳朵也很聋,眼睛又患白内障。整天呆在她那间房屋里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些半人半鬼的话。
母亲去世时,在殡葬费用上我们几兄弟又大吵了一下。几个哥哥嫂子意思是我一直和父母同吃住,父母的遗产全部是归我一个人,所以母亲的殡葬费用理应由我一个人承担。
我听了很愤怒,据理力争,历数为母亲看病治病的种种费用给他们听。但终是寡不敌众,我只能自认倒霉。哥嫂们说我占了父母的许多便宜,我有口难辩,我只能沉默无语,把苦果往肚子里咽,不然我又能怎样?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我有我的委屈。只怪父母留给我这么大一个难题实是令我头痛。
我老婆哀叹道:“人在做,天在看!”
参加丧事的亲戚朋友,没人敢言断我们几兄弟孰是孰非,好在本家族的几个叔伯是明事理之人。他们让我把父母的那份田地拿出来分给几位哥哥,最后几位哥哥才勉强答应共同承担母亲丧事的费用。
办完母亲的丧事后,我睡了两天两夜。想想父母生养这么多个儿女,老了却遭到儿女们的遗弃与怨恨,孤老终身。为人子女不懂得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五
羊有跪乳之恩,乌鸦有反哺之义。可是我那几个哥哥呢?我想起我的父母,我的眼泪又来了。
本以为我们几兄弟就这么各行其是形如路人地相处,没想一场意外改变了这一格局。
那是母亲去世一年多之后,我意外地出了车祸。当我睁开眼睛醒过来时,看到病房里站满了人。老婆双手紧握着我的手,泪流满面地望着我,我看见了我几个哥哥和嫂子。大家看见我醒来,都围上来看了看说:“哦,终于醒过来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从头到脚全身都缠着绷带,又插着吸氧胶管子。
大哥凑上来哽咽地对我说:“老五呀,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醒了就好,好好养伤,一切有我们在,安心养伤啊!”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充满了眼圈。
大哥说完二哥又凑上来说:“老五呀,以前是我们做的不对,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二哥给你赔不是啦,你不要记恨二哥啊!”
三哥四哥也忙说:“老五呀,什么都别说了,好好养病,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别记恨。安心养病,一切有我们几兄弟呢!”
泪水无声地流出了我的双眼。
我住院期间,除了我老婆白天照顾外,夜晚由几个哥哥轮流照顾。老婆告诉我,刚开始进入医院时,因我失血过多,需要输血,都是几个哥哥为我献的血。还有住院押金,也是几个哥哥帮开的钱。
我因祸得福,这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亲兄弟,什么叫兄弟情?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流。泪光中,我想起了我的父母,我看见父亲正在微笑着望着我,望着我们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