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阿烨回了一趟无锡老家。回来后就一直唠叨，说自己当初吃错药了，怎么会留在小城这个穷山沟里，太湖才叫美啊！老家才叫富啊！他终日拉着脸，啥事也不管，缩在房间里吹《太湖美》，一见颜如玉就没好言好语，仿佛颜如玉是他的前世仇人一样。一次，阿烨对颜如玉说，他要去参加某卫视一个叫《小号哒哒吹》节目的比赛，说需要十万元的费用。颜如玉咬咬牙，不说二话满足了他。他拎着小号出去了一个月，结果啥奖也没捞到。回家后对颜如玉说，不是他的小号吹不好，而是小号太次。于是，就嚷嚷着要买名牌。那些小号一把就是一万多元，贵的要两三万，颜如玉也认了。
　　 颜如玉说，之前所有的事，她都理解，自己再苦再累，当牛做牛也心甘，谁叫自己爱上了一个爱吹小号的人儿呢。但以后发生的事，她再也无法容忍了。十几年前，阿烨加入了一个什么“流浪者音乐网”，认识了一批爱流浪的艺人，从此，他便拎起小号水长长路迢迢地走天涯。每次，手向颜如玉一伸，说，给我些钱，我要去搞音乐了……哈。他几乎每年都要出去两三次，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回来后礼囊空空，只捎回几件脏兮兮的奇装怪服。颜如玉不知道劝过他多少次，他耷着脑袋，就回一句：“你们这些翻入混沌沟壑里的俗人，不懂音乐就少嚷嚷，再嚷嚷就离婚。”
　　 “天天音乐音乐的，我音乐他的头，”颜如玉望着我说：“前些年，他又加入了一什么搞音乐的微信群，更加变本加厉了。”
　　 “他除了吹小号，啥事都不干，日子咋过呀。”我觉得大匪夷所思了，不由地同情起颜如玉来。
　　 “能咋过呢，他一直当他的神仙，追求他的音乐，我做我的牛马，供他吃，供他化呗。”颜如玉居然没流泪，波澜不惊地说。
　　 “哪干嘛要离婚呢，既然你认了？”
　　 “人总是有底线的，”颜如玉苦笑道：“他在群里认识了一个东北女孩，那个女孩是弹吉他的，也是一个终年在天底下浪的货，俩人好上了，我干脆就成全他的美梦，让他到流浪的天空自由飞翔去。再说，我实在养不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
　　 “也许，他现在回心转意了呢？”
　　 “不可能的，我还不了解他。”颜如玉说：“今年，是因为新冠疫情把他困住了，他在家闷得慌，才会有丝回光返照，你等着瞧吧，一旦疫情形势好转，他又出去流浪了。”
　　 我说：“真的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吗？”
　　 “决不可能，”她不容置疑地说：“就算他当了美国总统，也决不可能！”
　　 我不再说话，与她握手道别。走到三岔路口，我给阿烨发了一个短信，告诉阿烨，复婚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无房证明的事，说好了。顷后，阿烨就回复了，他说：一切都没有必要了，此刻，我已坐着火车上拉萨……
　　 我心愕然。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上的云层很厚，一缕惨淡的月光从乌云的缝隙中漏了出来，飘飘忽忽的，甚是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