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夜，孩子的体温基本稳定，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开始闹着要吃的喝的，他们一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带着老中医开的几大袋中药准备返京。
　　
　　 六
　　 将客人送至安检口与他们挥手道别后，到机场大门出口，王翼阳叫住准备离开的春晓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没事，只要客人满意就好。”春晓望着他淡淡地说，心想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春晓？嘿，真是你啊。”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春晓转身看到了拉着行李箱的袁子涛。
　　 袁子涛上前伸手揽住春晓的肩，亲热的举动让在王翼阳面前的她居然有尴尬的感觉。她赶紧将袁子涛的手拿开，不好意思地向王翼阳介绍道：“我的同学。”
　　 “哦，那我先行一步。”王翼阳面无表情地说完后，转身离去。
　　 “谁呀，这是？”袁子涛又将手伸过来拉春晓的手问道。
　　 “上级领导，我与他刚完成一个接待任务，将客人送走。”春晓敷衍着他说。
　　 “那陪我去吃饭呗，刚出差回来，飞机上的饭太难吃，我吃不下，都饿坏了！”袁子涛兴奋地说。
　　 “我已经好多天都没回家了，天天住酒店陪客人，我想回家看女儿。”春晓推辞道。
　　 “就近，不耽搁你，吃了我就送你回家，好不好？”袁子涛强人所难地拉住春晓的手不放。
　　 春晓想着已经拒绝了他一次，看来不去吃这个饭走不脱，只得顺着他的意。
　　 两人来到机场附近的一家餐厅坐下，春晓才感觉到又累又饿，早餐只顾招呼客人，自己没吃多少。所以菜上来，她埋头便吃，而他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后，便抱着双手痴痴地看着她。春晓一抬头，看着袁子涛看她的眼神，心里早明白个七八分，却故意道：“你不是说饿坏了，怎么不吃？”
　　 “看着你就饱了，就是想看你。”袁子涛嘿嘿地笑着说。
　　 “是想看我，还是想我。”春晓故意逗他。
　　 “想你，天天想，时时想。”袁子涛双手捧着脸歪着头，似乎很认真的样子。
　　 “你肉不肉麻，油嘴滑舌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实交待，用这张嘴骗了多少女人投怀送抱？”春晓用纸巾擦了一下嘴笑道。
　　 “天地良心，我这话只对你说。”袁子涛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体说。
　　 “行了行了，我吃饱了，你吃不吃，不吃就送我回家。”春晓赶紧拦着他，不让他说下去。不知怎地，没有上次见他时的那种兴奋。她知道他对她还有想法，可她拿不准，是为了弥补当年她没将身子给他的遗憾？还是想把她当成他的情人？还是想离婚与她组建家庭？
　　 “春晓，我只是不想看你那么辛苦，再给我一次照顾你的机会，好不？”袁子涛说着暖人心的话。
　　 “分别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老婆是谁，但我知道你肯定结婚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孩子是男是女，但我知道与我的女儿相差不了多少年岁。所以，你认为，我们还有爱的权利吗？”春晓坦诚地问他。
　　 “管那么多干嘛，再相遇就是缘分，只要我们彼此都还有感觉，就在一起嘛！”袁子涛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起身坐到春晓这边来，想就势拉她入怀。
　　 “你禽兽啊，这大白天的，也不嫌害臊。”春晓推开他，生气地急急起身离开，因为她清楚，只要被他拥抱，她就会立即崩溃，缴械投降。
　　 春晓一进家门，小果尖叫一声后跑过来抱住她，缠着她说这说那，也难怪，太多天没见着了。本来已经弄好两个菜的母亲赶紧又回到厨房去加菜，春晓看着这一老一小激动的样子，叹道：“回家真好啊。”
　　
　　 七
　　 春晓在市政府秘书一处与万峰处长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宋书记从市长办公室里出来了。“万处，一会麻烦你提醒王市长，我们在老地方见。”宋书记笑着对着万峰说道。
　　 王市长答应出来吃饭，让宋书记心情大好,春晓心想。一边向万处长告别，一边提着宋书记的包，随着她走出了市政府。
　　 在车上，春晓打电话到“市府一号”订房间、订餐，这就是宋书记对万处长说的老地方。看时间还来得及，春晓还陪着她去买了一些衣物，平时开不完的会，处理不完的公务，所以每次来市里，她都要逛一下，也算是减压的一种方式吧。
　　 到酒店将一切都安排好后，她们俩正在包间等着市长来时，突然万峰打来电话，说除了他与市长外，还有三个人要来。春晓不好问是谁，赶紧给宋书记知会后，去换了一个大一点的包房，又加了一些菜。
　　 天黑时，他们来了。除了市长与万峰，另外的三个人其中有两个居然是王翼阳和关伟。这王市长也太不避嫌了，与经商的堂弟一同出席下属的晚宴，春晓在心里嘀咕着。
　　 大家寒暄着坐下后，王翼阳便先发话道：“宋书记，先说后不乱，今天这餐我负责，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
　　 宋书记笑道：“王总，您别跟我争，我想请王市长好久了，今天才有机会。我知道你想感谢什么，我都不好意思，北京的客人来时，我恰好出差在外面，都没有帮上什么，以后有能为您效劳的地方你尽管说，那是我的荣幸！”
　　 “你们俩先别争了，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把酒杯抬起，一会儿菜都凉了！”王市长发话道。
　　 推杯换盏间，问了关伟，春晓才知道与他们一起来的是王翼阳的发小，省科技厅的副厅长向超群。因为要保持头脑清醒搞好服务，春晓就只敬了一圈酒便不再主动出击，没想到这几个大男人太能喝了，眼看宋书记招架不住，春晓不得不再次抬起酒杯上阵。一个半小时下来，五瓶白酒便喝光了，春晓跑到卫生间吐了两次，才保证自己不晕，宋书记直接歇菜了，最后是春晓将她扶上车、送她回家的。
　　 “昨天幸亏有你，我没有失态吧？”第二天宋书记问春晓。
　　 “没有。只是我发现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很容易醉。”
　　 “哎，是啊，可能跟心情有关，心情不好一抬杯就醉，真是要命。”
　　 “这是今天的日程安排表，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春晓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到书记办公桌上准备离开。
　　 “坐一下，别急，我有事给你说。”宋书记边说边示意春晓坐下。
　　 “你来跟我快一年了，很辛苦，还习惯吗？”她喝了口茶道。
　　 “辛苦谈不上，只是陪孩子的时间比以前更少了，心里有时愧得慌。”
　　 “是啊，选择了这个位置便无法两全，我身有同感。”
　　 “我说话做事方法直接，也许不能让书记满意呢？”
　　 “目前为止我很满意，只是有一件事，我不知怎么向你开口。”
　　 “有什么事书记尽管开口，我尽力而为。”
　　 “不是工作上的事。”
　　 “哦？”
　　 “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早晚你会出去独挡一面，如果你已经选定了体制内这条路想往前走的话。”
　　 “嗯。”
　　 “但我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要想进步，除了自己努力，除了群众认可，最重要的是要上面有人看到你的努力，肯提携你。”
　　 “哦，以后少不了让书记费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吗，春晓，我不是你最强大、最有力的靠山，充其量，我可以扶持你到副县级。”
　　 “你是要让我走吗？我的服务是不是达不到书记的要求？”
　　 “不是我要让你走，是我留不住你，有人相中你了。”
　　 “啊？谁……”春晓吃惊地张大了嘴。
　　 “市长相中你了。”宋书记盯着她轻声说。
　　 “怎么可能？我昨天第一次跟市长见面，我不太明白书记说的什么意思？”春晓吓得站了起来道，宋书记不是市长的人吗？她自己失宠了？要推荐新人？
　　 “别急，坐下来，听我慢慢告诉你。准确地说，是市长相中你去给他当弟媳。市长就两个弟弟，一个堂弟王翼阳，你认识，另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你就不知道了。”
　　 “王市长的亲弟弟？”春晓得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里才放松了一些，坐了下来，但仍忐忑不安。
　　 “是的。他叫王安林，今年三十六岁了，小时候因为患脑膜炎未得到及时医治留下后遗症，智力受了影响，书读到初中勉强毕业，一直呆在家，但生活能自理。”
　　 “不，书记，我不去。我的女儿、母亲都需要我照顾，我哪还有精力去照顾一个傻子。”春晓一听，是要她去嫁给一个傻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春晓，你对工作认真负责，综合水平也不差，但你如果想在从政这条路上有所追求，光靠这些是不够的。”宋书记继续循循善诱。
　　 “我知道书记是关心我，可我好像不太能接受通过这种方式去实现自己的目标。”春晓不松口。
　　 “你很善良、也很正直，但在机关光凭这些真是不够的，你明白吗？”宋书记急了。
　　 “书记，我明白。其实我也没有多大的理想，能走到今天很珍惜，我只想跟着你，哪儿也不去。”
　　 “你可真是倔。为什么不去试一下，接触一下？如果你跟王安林在一起，你可以立即调到市级部门，职级职务跟着也上去了，孩子可以上市里最好的幼儿园，你的母亲也可以跟着去市里，房子、车子都是现成的。”
　　 “不，书记，我真的不愿意，且不说我现在不想找男人过日子，就算是要想找，我也决不会找一个傻子。”春晓满脸涨红，站起来急匆匆地走出书记办公室。
　　 “你好好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宋书记不死心的声音让春晓半天都冷静不下来，自己怎么这样倒霉，让那些臭男人不是想圈养起来当花瓶，就是去当照顾傻子的保姆。
　　
　　 八
　　 “何大主任，给个面子，今晚出来聚一下好吗，好久没看到你了。”开区委常委会时，王真真发短信给春晓。
　　 “心情不好，不想出去。”春晓给她回道。
　　 “心情不好，更要出来透透气，出来嘛？”
　　 “我不想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呆一起，太闹腾了。”
　　 “我保证，就我们俩，刘丽我都不叫。”
　　 “这还差不多。”
　　 下班后，两人到一家咖啡馆坐下，叫了简餐。
　　 “什么事让你这么憔悴啊，美女？”王真真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给我装，难道那事你不知道？”春晓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反问道。
　　 “什么事，我真不知道？快说说看。”王真真举起左手，作无辜状。
　　 “王翼阳家的事，你真不知道？”
　　 “王总？他家什么事和你有关？他瞄上你了？”
　　 “不是他，是他那个堂哥市长的亲弟弟。”
　　 “天了，春晓，你别吓我，你这是要行大运的节奏啊！”
　　 “行霉运还差不多！他们相中我给一个傻子当老婆，这是大运啊，让给你，你去呗！”
　　 “市长的亲弟弟？我好像听关伟说过。我倒是想去啊，可人家没瞧上我。”王真真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笑，你还笑得出，我都烦死了。”
　　 “烦什么烦，多少人想方设法都不一定攀得上这种高枝，现在机遇来临你还不快抓住。”
　　 “攀上高枝后呢？我不用还房子贷款了，小果也可以上最好的幼儿园，老妈可以跟我过上有房有车的生活，不用怎么努力职位也可以上升，但让我守着一个傻子过一辈子？我不干！”春晓坚决地说道。
　　 “那人没你想的那么傻，人家只是没有走入这个真实复杂的世界，被家人保护得很周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他生活完全能够自理，弹得一手好钢琴，画画也不错，是一个非常纯净的人。”
　　 “纯净的人，你见过？”
　　 “没见过，听关伟说的。”
　　 “真真，你有点良心好不好，这么急于将我推向火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一直想干点事吗？你不知道要想做点事有多难。昨天我才被区纪委的领导约谈，因为我分管的经发科负责人为协调经济工作指标，请上级领导吃饭中午喝酒时被人举报了。还有，因为要给另外一个有背景的矿业公司让路，我们镇里准备引进的一个度假村项目也黄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给村里的老百姓交待。还有，去年市里好几个部门帮扶的民生项目因为区里的匹配资金不到位，人家不给拨钱。可项目是完工了的，农民工的工资我没法付，人家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要钱你说怎么办？上面千条线，都要我们下面这一根针来穿，太多难过的事我不想跟你说了。你上了台阶后，手上有了资源和权利，我们可不跟着享福，所以我明知道是火坑，当然要推你，你就牺牲自己成全更多的人吧！”
　　 “不要把我想得这么高尚，我只是肉胎凡身，好不？”
　　 “那就拒绝嘛，纠结什么呢？你凭自己的努力能混到今天的位置也不错了。”
　　 “拒绝不是也把人给得罪了，也许还会连累宋书记，说真的，她对我不错，就算是我以后就这样原地混了，可人家宋书记是有追求的。”
　　 “我勒个去，何春晓，所以说我就奇了怪了，你这种手段不够、心计不狠的人怎么能在体制内混迹到今天，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想着别人。今后你也别到下面去当一把手了，还是找个轻闲点的部门呆着，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有你说的这么差劲吗？”
　　 “这倒也不全怪你，你一直都在组织部这种权威部门呆着，之后又直接到领导身边，是无法体会基层干部的苦累和无助的。你看我们乡镇的一天上窜下跳，使劲全力也只能求所在的地方不出大事，基本稳定，发展只能慢慢来，前进一步好难，退后几步是轻而易举。你还别说，如果人家相中的是我，没准我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