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风雪之夜(小说)
刘云海说:“我已告诉他们了,找不到马不准回来,你就放心吧。”说着,照着孙玉琴的左脸便使劲新上一口。
孙玉琴也没多想,便轻声说:“孩子虽小,也懂点事了,咱俩还是到里屋吧。”于是他们便来到了里屋,宽衣解带,云雨一番。刘云海虽嘴里说没事,心里也担心张万生真的踅回来。
谁知他俩刚刚完事,裤带还没记好,气还没喘匀,张万生真的回来了。他急三火四的推开外屋门,进到屋里,只见孩子一个人在吃饺子,便边抖着帽子上的雪,边问孩子:“你妈呢?”孩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那抓着一个饺子的小手向里屋门上指了指。
张万生刚要去开里屋门。孙玉琴早已听出是丈夫回来了,赶紧扎紧裤带,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用手捺了一下刘云海,示意他不要出声,从里屋迎了出来,同时顺便把里屋门带上了。边红着脸说:“我约摸你会回来的,这么冷天不穿大衣还不冻坏了呀!”边扬起右手说:“光包饺子忘了扒蒜,我去找头蒜来”,顺手把一头蒜放在桌上。接着又关心地说:“刚才没吃饱吧,饺子现在还热乎呢,再吃几个再走吧。”
张万生边把手伸进孩子旁里的火盆上边烤着,边抱怨地说:“这大雪天,让上哪去找哇,真他妈的活折腾人。”说着,扯起放在炕梢的旧棉大衣,披上就走出了门,再一次被卷入了风雪中。张万生走了大约有10多分钟,刘云海才胆膻心惊地从里屋出来,也没敢再多呆,便离开了。
再说,那40多位找马的社员,从生产队里出来后,抱怨的抱怨,愤怒的愤怒,咒骂的咒骂,尽管每个人心中都是又气又恨,但又都担心这马真的跑远了冻死了饿死了,全生产队这几十个社员几百口人可就完了,怎么能不找呢,于是大家都顶风冒雪上路了。
东北平原上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天特别的冷,雪也格外的大。每年都要下上几场被称为大烟炮的暴风雪。这年小年这天的雪,也是几年来少见的。下午的时候,突然北风由四五级上升到七八级,于是,这雪也大起来了,天上的雪下的更大,地上的雪被风卷起来,拧劲似地刮,天地间顿时浑沌一片,高高的白杨树,孤立的电线杆子,房顶上压风的苞米秆子,篱笆墙上的向日葵杖子,都被暴风雪抽打得嗷嗷叫唤,如雷吼一般地一阵紧似一阵。暴风卷起的飞雪,把村庄内外道路,田地等全部掩埋了。出去找马的人们在这无星无月的大风雪天,凭着以往熟悉的记忆借着白雪的映衬出的光亮,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四面八方奔去。其中有七八个平时就又愣又犟的社员,不听刘云海那套邪,出了生产队就回家了,过小年去了。也有10多个人到了附近的生产队,就在那里的热炕头上躺了下来,第二天天亮后起身回来了。那20多个听话的,老实本份的社员则一夜未休息,从这村到那屯,马不停蹄地走呀,找呀,不仅又累又饿,其中有几个衣单帽破鞋不暖的,有的耳朵冻破了,有的脚冻伤了,有的冻得大病一场,不仅小年没过上,连春节这个大年也没过好,家中还因看病花了不少钱。
老林头从生产队出来后,直奔三里地以外的宋家砣子去了。大雪已把道路封住了,一个60岁的老人,不仅腿脚不好,眼神也不行了,又没吃晚饭,又没穿大衣,怎么吃得消呢,这三里地的路程,他跌倒了有十几次,每次他都用力爬起来,他总是在心中念叨,自己是喂马的饲养员,这几匹马是生产队的家底子,是200多口人的命根子,真要是丢了,冻死饿死,自己这条老命也赔不上呀,越是这么想,越是着急,怎么也要把这马找到呀。由于有了这样的自责,什么冷啊、饿呀、累呀,他全然不顾,就这么跟头把式地一路奔到了宋家砣子生产队,当他到村中转了一圈,见家家都关门闭户过小年,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见到一匹马的影子时,便来到生产队,这时,生产队也只有一个饲养员,当他见没有自己丢失的马时,便颤颤巍巍地往几里地以外的榆树窝堡奔去。从宋家砣子到榆树窝堡中间有一条十几年前大跃进时挖的一条人工水渠,长有几十里,宽有五六丈,深有一丈多,夏天水渠里有水也不多,冬天一到,那浅浅的水便冻成了薄薄的冰。几场雪后,水渠便被雪给填满了,平时人们过这个大沟子都得小心翼翼的。今天这一下午的大烟炮,这个大沟子全被雪给填满了。老林头平时不怎么出门,对这个大沟子也不太熟悉,来到沟子沿时,沟子已被大雪填平了,他没有多想,也没试试,便一脚迈了上去,谁知这一下子就掉进了三米多深的积雪中,他不顾一切地往外爬,可这时雪已没了他的头,这刚下的雪,又绵又暄,他想用手抓住个什么东西,可怎么也抓不着什么,脚底下又踩不着个硬底,扑腾了一阵后,便精疲力尽了,加上没吃晚饭,又冷又饿,四肢无力,他拔出左腿,拔不出右腿,只有半个头露在外面,他大声呼喊,可在荒郊野外,又有谁能听见呢。暴风雪的怒吼声,又使他那微弱的声音变得微乎其微了。一阵接一阵的风,把沟子外边的雪扫进沟内,填补着踏踩出来的这个雪坑,埋没着他露出的这半个头。如果这时有人拉他一把,他是可以生还的,可这时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奢望。他再也无力自救了。夜越来越深,暴风雪仍然没有减弱的样子,老林头在就大沟子的深雪中无可奈何地挣扎着,昏迷绝望了。
刘云海庆幸自己差点被张万生堵在屋里,张走后,他从孙玉琴家中出来,也感到有一种疲劳袭上心头,他想回家,又一想,大家都去找马了,自己还是去生产队看看。好几间大房子的生产队此时空无一人,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躺在热乎乎的炕头上,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在暴风雪中度过了一个小年的人们,早早起来,此时冬日的太阳还未睡醒。大部分家中男人一夜未归,妇女们也没心思睡早觉。雪住了,风停了,天也是个响晴的天,可外屋的门却推不开了,被雪封住了。人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门推开,当他们把院子里的雪打扫开,把路都打扫开了之后,冬日的太阳才渐渐升起来了,找马的人们带着一身的寒冷和疲倦陆续回来了。
其实,当天刚朦朦亮时,那跑出去的五匹马早已安全无恙地回到了马圈里。原来这些马本来就没有跑远,刘云海也不可能让马跑丢冻死,那样,他这个政治队长能逃得了干系吗?轻则下台受处份,重则给他带上一顶坏分子的政治帽子也未可知,他才不能为了孙玉琴那娘们担这么大风险呢?他不过是为了找个空子,自己取取乐。所以,当他在把那五匹马放出来前,已把生产队的场院大门打开了。他知道那些马自庄稼上场后,两个来月一直在场院里拉滚子打场,老马识途,只要场院门开着,它们出了圈门就直奔场院,不会往别处去。当它看到五匹马一溜烟进了场院后,又去把场院门关好了,系上了绳索。昨晚找马的社员不是没想到这上头,但人们一看那场院门系得结结实实,就谁也没再进去看。天亮前刘云海打开院门,来到场院里,把躲在几个高高草垛间的几匹马又赶回了圈里,把院门、圈门都拴好了,又回到屋里睡了个回笼觉。
当第一个回到生产队的找马社员推开门时,刘云海也刚刚醒来,他睡眼惺惺地坐在那里,问:“怎么样,找到了吗?”那个社员回答说:“我看马已经回到马圈里了,是找到了。”刘云海说:“可不是找到了,是我找到的,你快回家吃饭去吧。”又冻又累又困的社员们不待细问,便陆续回来又陆续回家了,不管怎样,大家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然而,一个惊喜而又令人感激的消息在全村传颂着:生产队跑丢的五匹马,被刘云海队长一夜没休息,冒着大风雪从20多里外的孙大碾房村找回来了。还有说从30里外的高家沟找回来的。总之,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神奇。政治队长刘云海的声誉和威信在全生产队全大队又一次大长。尽管一些社员因找马被冻伤、生病,也有的因劳而无功而默不作声。
马找回来了,可这饲养员半上午却没见面,刘云海派人去他儿子家找,儿子家人说昨天晚上小年也没回来吃饺子。儿子说我去生产队找也没有见着面。于是,刘云海又敲响了生产队的钟,命令大家分头去找失踪了的饲养员老林头。还是在10天以后,也就是正月初三,去榆树窝堡探亲的一对夫妇,在趟雪过那条大沟子时,才发现了已经冰成冰疙瘩的老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