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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菊韵】现代包身工(小说)


作者:郑道冰 白丁,9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549发表时间:2020-08-01 20:46:23

【菊韵】现代包身工(小说)
   何小伢目前只能够将这种想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因为无论是经验,还是资本,他现阶段都还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就只能默默地承受那些不堪的重负,忍受何进贵的盘剥了。有好多次,何小伢几乎就要被重负压趴倒在楼梯上了,但他最终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长期的过度劳累,也许是稚气还未脱尽的缘故,就在有天夜里,他忽然做起了小时候经常做过的梦:小腹饱胀难耐,他只好用手努力捂住裆部,急急地到处去找厕所。可那厕所不是被人占了,就是四周透亮而被人看得见。找啊找啊,到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终于找到一处墙角树丛,只好将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地掏出家伙,打开龙头,畅快地放了起来。才放了一半,神经陡然地一紧张,惊醒了过来,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尿在了墙角处树丛里,而是尿在了自己的床上!
   真是叫人难堪极了!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这么大了还尿床,那岂不是要被笑话死了?他开始想利用自己身体的热量将湿处焐干,可躺在湿处极不舒服;他又想把床单抽掉,可是一摸褥子也是湿的;去掉褥子就要挨冻,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躺着舒服呢!由于躺在被自己尿湿的床上极不舒服,他只能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他一骨碌蹦下床来,顺手拿了张广告招贴纸,盖住床上的尿湿处,再盖上被子,然后逃也似的跑到了大街上。直到消失在了陌生的人群中间,他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儿的放松,于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何小伢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之后,看看已经过了何进贵规定的上班时间,何小伢这才不得不悻悻地回到作坊里去。可当他一进门,就听见同宿舍的人在讲他的笑话:“那股尿臊味儿能把整个房顶都给掀掉了,真是熏死人啦!还以为是晚上门没关好,被野猫野狗跑进来在地上撒了泡屎尿呢!哪知道循着那股难闻的味儿找过去一看,居然发现是那个臭小子又尿床了!不知是害羞,还是不舒服,人早跑得没影儿了。掀开被子一看,只见是一张张娜拉卖奶茶的广告画片,底下却湿了一大片。喔,原来这小子睡在床上还跟这韩国美女意淫,这可就不知道尿床的到底是谁了!真是让人想不到呀,难道看起来蛮清秀的一个韩国美人儿,怎么就跟何小伢的一样也有爱尿床的毛病呢?哈哈哈哈……”
   说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都哈哈大笑。何小伢尴尬得羞赧满面,可这时退也退不出去了,真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有悄悄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去,埋下头干起活儿来。
   何小妹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忍不住心里想到,这何小伢听到这话该是有多尴尬呀!看来他自己是不好意思去收拾得了,可要是不收拾的话,那他今天晚上不是还得睡在那上面吗?于是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溜了出去,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到车间里来。
   等到何小伢下班再回到房间里来的时候,才发现被褥在窗外晒干了,床单也被清洗过了。他猜想这一切肯定是何小妹替自己做的,而且她在做这些的时候都是悄无声息,生怕会让自己感到难堪。于是他在内心里充满了对何小妹的感激之情。
   由于身体长期处在过度劳累中,何小伢开始恍惚起来。终于在有一天,下楼梯时稍一分神,结果一脚踏空,轰的一声摔了下去。头上手上还有脚上,顿时鲜血直流。何进贵被吓住了,慌忙将他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地下小诊所去。
   汉正街的大多数外地打工者,都爱找这样的小诊所看病。这些地下小诊所大都是一些原来的乡下“赤脚医生”进城,不仅跟他们是同乡熟人,而且原来在老家就找他们看过病的。还因为收费低廉,不用排队挂号,随来随看随走,吃个药打个针什么的,既方便快捷,还不耽误多少做工的时间。这种小诊所被政府管理部门多次查抄,却还能够顽强地生存,这就是因为有需求就有市场,“黑诊所”自然也就“黑”得有了道理。不过,在这里治治伤风感冒、小伤小病的还过得去,稍微复杂点的病例,比如伤筋动骨,也就无能为力,束手无策了。常常看到媒体上报道说,也有胆大的诊所包治百病,其结果是轻则乱开处方,贻误病情,小病被拖成了大病;重则处置不当,致人死亡,弄出人命。最后落得破产赔偿,坐牢蹲监了事。
   何进贵将何小伢弄进这间小诊所,原本是图方便,也是为了省钱。那诊所医生擦掉他身上的血迹后,诊断为除了身上多处擦伤只需涂药外,只有脚跟处的伤势比较严重,由于血肉模糊,肉眼难以看清楚受伤程度到底有多严重,初步判断可能是骨折。只作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后,让他们立即上大医院去看急诊。
   到了医院,何进贵搀扶着何小伢艰难地上楼下楼。这机器那仪器的照下来,检查结果是左脚跟键断裂,半月板粉碎性骨折。需要马上住院做手术。一问住院费是多少,通知说先交四万元押金吧,以后不够再补交。何进贵一听,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他原本以为到医院来只是做做检查,缝缝针,或者正正骨,大点儿事搞什么的,然后给点药回家就没事了,花不了多少钱,还显得自己大方,尽责。没想到现在要拿出这样大的一笔钱来,他感觉那比剜自己的心还要痛啊!他要想办法推脱责任,找理由不掏这笔钱。他要回去好好地思谋。于是,借口回去筹钱,扔下伤痛难耐的何小伢,扬长而去。
   何小伢孤身一人在医院走廊上待了整整一夜。没有人来过问他的伤情,也没有医生给他治疗。鲜血将脚后跟黏糊得面目全非,疼痛加上饥饿和寒冷,折磨得他几欲眩晕休克过去。后来,是他压抑不住地呻吟声,招来了医院守门的保安员。保安员不忍看他那孤苦无依,可怜巴巴的样子,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给他披上。另一个给医院做清洁的杂工阿姨,又给他买来了热气腾腾的早点。这才让他感觉到了丝丝的暖意和关爱,疼痛顿时减轻了一大半。
   热心的医院保安又帮他打电话,何进贵却拒接。出于义愤,他又找来了新闻媒体,当着记者的面大骂:这个老板太没良心了,简直冷血到了极点,真是一个黑心老板!并要求记者在媒体上好好地给这种人曝曝光,揭露这种黑了良心,只知赚钱,不管他人死活的黑心老板,让全社会的人都来谴责他,鄙视他。还要让政府管理部门来狠狠地治治这样的黑心老板!
   何小伢的父亲何守仁一接到电话后,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倾尽全部所有,只凑够了一千元,这笔钱做手术是远远不够的,却终于让儿子住进了医院病房。乍一看到儿子的这个惨样,这个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庄稼汉子,忍不住号啕大哭了一场。他捶胸顿足地咒骂自己没用,要让自己这样小的孩子出来打工;还为本来是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如今却落下了这副惨样,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求告无门,更为贫穷的家庭拿不出医疗费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痛苦中挣扎,他感到了撕心扯肺般地疼痛和割肉裂骨般的痛苦。
   没钱交手术费,医院不给做治疗。何守仁走投无路,情急之下,一捋衣袖,要求卖血救子。医院方面不敢贸然接受,只得耐心跟他解释,一是按规定医院不能直接向任何人购买血液,他这种卖血行为是违反法律的;二是即使能卖血,那点儿钱相对于昂贵的手术费来讲,也只能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让他最好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医院保安自从给何进贵打电话被拒接后,窝了一肚子的火。这时他提醒何守仁说:“为什么不去找那个黑心老板要钱交医药费哩?你儿子是在他那儿做工受的伤,他如果不负责,你就到法院告他去!”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何守仁找到了何进贵的作坊里,工人们告诉他,何进贵早就望风而逃了,也不知道现在躲到哪儿去了,连作坊里都停工了。他现在是变得无影无踪,想要找到他,那可得费老大的劲儿才行啊。
   何守仁本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可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情,他就要做到底。凭着这股子倔强劲儿,他横下一条心来,决定一定要找到何进贵。于是他四处奔走打听,终于得到了一个消息,说何进贵就藏身在他岳父的家里。他岳父家住在一个号称是高档的某小区内,不仅有栅栏拱卫,还有保安守卫着小区的大门,陌生人根本进不去。那些守门的保安虽然说大部分也都是从农村里来打工的人,可是他们一旦到了城里,好像他们真成了城里人似的,专会欺负那些在他们眼里看来土里土气的、和原来的自己同类的农村人。一会儿说小区里没有叫何进贵的业主,他也根本不可能住在这儿;一会儿又说想进去需要先拿身份证登记,然后再通知业主亲自到大门口来迎接,总之是不让他进大门半步。
   何守仁想,我既不知道他岳父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几栋几号,他岳父如果知道我是来找他女婿何进贵要钱的,那就更加不会来迎接我了。何守仁想不出其他办法,就只好等在门口守株待兔。期望何进贵哪天在里头躲藏不下去了,就会出来透口气儿的时候,他就可以找到他的人了。
   记者很快在媒体上报道了何小伢受伤被弃医院的事情,呼吁有关人员自动站出来承担责任,政府部门也应该严惩这样的黑心老板,同时还呼吁社会大众奉献爱心,大家一齐动手,救治伤者,帮助何小伢走出困境。
   何进贵再也躲不下去了,迫于舆论的压力,他终于走了出来。在他的办公室里,何进贵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身子向后靠在皮转椅上,两只脚翘在连张报纸都没有的大班台上,口气强硬地对何守仁说:“你儿子是他自己不小心才摔伤的,我不用负半点儿责任。你要钱我是不会给你的,如果胆敢再纠缠不清,我就去法院告你讹诈。让你去坐牢蹲监狱!”
   “我不敢讹你,也不想长期纠缠你,我只是来求你。我是你叔呢,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发发善心,去医院里交上手术费,好让我家小伢得到救治。不然他这辈子就废了!”
   何守仁说着真的跪了下来:“求求你把当初答应过的工资给结了,好让医院尽快给我儿做手术。你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啦!”
   何进贵哼了一声,说:“现在还没到年底呢,说好年底才结账的,你现在要结什么工资啊?没有这规矩,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恩戴德。再说只是同个姓而已,你是我哪门子的叔啊?不行,没钱,就是我亲爹也不行!自己想办法去。”
   何守仁苦苦哀求,希望能感化这个铁石心肠的老板:“你行行好,你不能这样铁石心肠,好歹我们还是同一个村子的呢。你不念亲情也该念乡情吧?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你如果不救他,谁又能救他呢?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我也不要你多给,你只要给他做工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得到的那部分劳动所得就够了。法律还保护劳动者呢,我这只不过是要依法获得劳动报酬而已。”
   “别跟我提法律。”何进贵一听真的恼了,他不仅无知,而且还无畏地说道:“那些法律全都是哄骗老百姓的。你真以为法律能治得了我吗?在我这里我就是法,就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什么你说的法律说了算!”
   何守仁这时站了起来,他非常痛恨这种无法无天的人。严厉斥责道:“你胆敢藐视国家法律,太自不量力了!我就不相信没人治得了你。我只要一个电话,劳动监察大队就会来处罚你。还有工商、税务等政府部门都能够惩治你这种违法行为!”
   何进贵大怒道:“处罚我?那你快打电话呀!你以为那些政府部门是专为你家开的?你说要他们来他们马上就来?你说要让他们处罚我就能够处罚我?不要白日做梦啦!尽想些这样的好事情。你一个普通老百姓,谁会理你?谁能给你撑腰?”
   “我们来给他撑腰!”恰在这时,劳动监察大队执法人员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地出现在了面前。他们是接到投诉举报后,专门赶来督办何小伢受伤事故的。
   一看到执法人员,何进贵像霜打的树叶,立刻就蔫了下来。他慌忙放下翘在桌上的双脚,收敛起傲慢的嘴脸,身体前倾,摆出了一副谦恭的样子来。
   执法人员很快就查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并依法作出了裁定:何进贵没有依法跟何小伢签订劳动合同,属违法用工,应付双倍的工资。而且何小伢还属于未成年人,何进贵是非法使用童工,要按规定罚款。还有何小伢是在给何进贵受雇做工期间摔倒受伤的,雇主有义务保证受雇人员的人身安全,以及工伤救治。故何进贵应全额支付何小伢住院期间的治疗费、手续费、营养费、误工费等费用。以保障劳动者的一切合法权益。
   执法人员特事特办,督促何进贵当面到医院去交清了住院费,并结清了工资。何守仁这时感激涕零,一个劲地说:“谢谢,感谢政府主持公道,让我儿子能得到及时救治。感谢你们执法严明,让我们老百姓能够受到法律的保护。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真正是我们的好靠山啊!”
   过后,何守仁想,何进贵这次虽然是拿出了住院费,却不是心甘情愿的,他只是屈服于执法人员的威严,畏惧法律的震慑力。内心里肯定要迁怒于我们父子。毕竟儿子是自己不小心才摔伤的,不能就这样讹上人家。做人要讲良心。再说他何进贵虽然不认我这个叔,但他和小伢毕竟还是本家兄弟。他可以不仁,我却不能够不义。他对小伢说:“等你伤治好了,还是要到何进贵的作坊去打工的,也好还清他垫付的那些住院费、生活费等费用。我们不能白要他的钱,那样良心上是会得不到安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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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们在中学时都学过《包身工》这篇报告文学,一提到包身工,就给人一种心酸要流泪的感觉。而这篇《现代包身工》更有过之。何进贵是黑心老板,雇佣童工省钱多利润。何小伢是他作坊里的缝纫工,年龄在十五六岁,这应该算是童工了,其他人也大多在十几二十几岁。何进贵为了赚取更多利润,强迫这些缝纫工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放下这样拿那样不得清闲。还有一个何小妹也是和何小伢同龄,原来同学,有一起辍学,一起到何进贵作坊里做缝纫工。两个人经常互相帮助,渐有好感。由于伙食差,干活累,有一天何小伢尿床了,被大家一顿嘲笑。何小妹却悄悄地把他的被褥洗晒晾干了。后来长期的劳累,使何小伢恍惚起来,下楼梯一脚踏空,鲜血直流。何进贵给他领到“黑诊所”医生看了病,简单止血包扎一下,都让他们立刻去大医院看急诊。结果跟腱断裂,半月板粉碎性骨折,先交四万押金。何进贵看钱多了,想办法走了,把何小伢丢到医院不管了,在医院走廊上他呆了一整夜,医院保安看到他很痛苦地呻吟,给了他一件大衣披上,保洁员阿姨又给她买来了早点,才熬了过来。保安帮他打电话给何进贵,何进贵不接,就找来新闻媒体,把这事曝光。何小伢的父亲赶来,看到儿子的惨相,忍不住嚎啕大哭。由于记者在媒体上的呼吁,何进贵躲不住了,但还趾高气扬不想拿住院费。劳动监察大队执法人员来了,他马上蔫了,他交清了住院费,结清了工资,却不心甘情愿。何小伢落了残疾,好在残疾没有影响到他做缝纫,从此就是不能干重活了。由于厂房简陋,何进贵不重视消防,作坊间着火了。何进贵把大门锁上了,工人们出不去,情急中有人看到了唯一可与外面相通的窗洞,于是都从这里往外爬,但是这里又高又小,何小伢和何小妹这两个孩子上不去,最后躲到墙角,被火吞灭。当消防车来的时候,房屋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墙角只看到两具被烧黑的尸体。最终何进贵被警察带走,受到法律的制裁!雇佣童工的人真的必须严惩,害人害己啊。本文暴露了一些社会的阴暗面,揭露了一些唯利是图的人的丑恶嘴脸。鞭挞了那些雇用童工环境恶劣的小作坊,警醒世人,关注人身安全才是生财有道的法宝。【编辑:远近】【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0810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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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远近        2020-08-01 20:51:51
  现在还有包身工,真的有点不可置信!然而读了本文,深深被震撼了。贫穷,真有可能什么事都碰上。何小伢的经历告诉我们,别说旧社会的包身工已经杜绝了,在现在的某一些角落还在以换一种方式存在着。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2 楼        文友:黄金山        2020-08-01 21:31:59
  包身工的故事引人深思!
活到老学到老
3 楼        文友:沂澧        2020-08-03 23:16:52
  很现实性的内容,值得一阅,祝安!
荧惑守心。
4 楼        文友:叶雨        2020-08-10 06:25:45
  现代包身工一样的悲剧重现,是监管不力给包工头有机可乘,让人痛心疾首。
文学陶冶情操,文字净化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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