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说，山顶很平坦，是个牧场。天晴的时候，可以看见一大片柔软的草地，像绿褥一般。
　　 家冲很喜欢这里，仿佛可以触摸到天空。虽是秋天，山顶的草还是很嫩绿，可以掐出汁。
　　 清从包里拿出湿巾，分了些给家冲，清理了身上的泥巴。然后拿出垃圾袋，开始收集垃圾，家冲也一起。能爬到山顶的人不多，牧场的白色垃圾自然也不多，他们很快走遍牧场，收集完了垃圾。
　　 清说，今天下山太迟了，可以等明天再下山。
　　 这里可以住吗？
　　 你可以住牧民的帐篷里。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挤一个帐篷。
　　 清从背包里取出帐篷，找了块空地，开始麻利地搭起来。
　　 这晚，他们和衣挤在一个帐篷，什么也没做。
　　 清，你什么时候可以停止，去过安逸的生活。
　　 我不会停止。我一停下来，就死了。我不想再死一次。
　　 夜很静，他们沉默着。清因为太累，很快入睡了，她的气息很平稳。家冲翻了几个身，无法入眠，他在想着他的人生。
　　
　　 四
　　 蓝穿着一袭藏青色长裙在树林里跑着，回头露出明媚的笑。方安拿着相机跟在后面抓拍。这是方安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他们常常骑着自行车去很远的树林摘野果，去田间挖野菜，采野花。把采来的野花插在透明的玻璃瓶里，摆在餐桌上，顿增生气。野菜洗尽，炒了吃，虽不算美味佳肴，但也甘甜。野果子用大玻璃罐装着，用来酿酒，等酒酿出来了，他们舀出一小杯，就着简单的菜肴对饮。这是他们喜欢的野趣。
　　 除了去野外，他们很少出门，总是在家看书。蓝喜欢收拾家里，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水龙头也擦得锃亮。她会收集各种树叶，把它们做成壁画挂在墙上。还会用易拉罐、各色塑料瓶，剪出造型摆在酒柜。蓝在阳台上种了各式花草，最喜欢的是五角星花。夏天一到，朵朵火红的小五角星、毛绒绒的叶子爬满整个锈迹斑斑的防盗铁窗，美极了。
　　 他们在一次出差培训时认识，都是作为学校的语文教师骨干代表参加培训。他们被安排在邻座，培训时方安无意中触碰到她的手，像触电一般，他们面面相觑，不觉泪流满面。
　　 蓝，我见过你。我会一直等你。
　　 蓝看着他俊朗的脸庞，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她信了。
　　 蓝当时已婚，嫁给了Y城市委书记的儿子。这是父亲的意愿。父亲是Y城交通局的局长，为了稳固自己的根基，不被别人挤兑，于是攀上高枝，将漂亮的女儿介绍给了市委书记的儿子。
　　 蓝的人生一直由父亲安排，她相信父亲。没有过多考虑，蓝便嫁给了他。
　　 蓝的丈夫叫高伟，身材矮小，有些肥胖。仗着父亲的势力，在当地开了一家房产公司。他喜欢蓝的美貌端庄，觉得带出门有面子。
　　 事实，结婚后，高伟很少带她出门。他经常在外应酬，吃、喝、嫖、赌，没有一样不沾。在当地，没人敢惹他。有时甚至把朋友带到家里吸毒。
　　 蓝不过是个摆在家里的花瓶。她甚是懊悔，整日以泪洗面。父亲安慰她说，男人的事业就在应酬里，女人不用操心。到时生了个一儿半女，你在家里的位置就稳固了。男人嘛，让他在外面浪。你过你自己的。
　　 蓝每次劝说高伟，都被他一顿臭骂，甚至被他操起手上的什物打。
　　 她决定离开高伟，离开那个被父亲安排的人生。她辞职了，坐火车来到F城找方安。
　　 蓝过惯了优越的生活，住惯了豪宅。与方安挤在这破旧的房子里，她却很乐意。方安说，等他积攒够了钱，也辞职，他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居住。
　　 跟方安在一起，日子虽小，但很踏实。
　　 她更换了手机号码，断决了与家人的一切联系。
　　 她和方安沉浸在小世界里，渐渐忘了那些旧恨。
　　 只是很多天后，母亲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她的手机号码，打来电话，哀求她说，蓝，快回来吧。你爸爸被送进监狱了。
　　 蓝大哭，没想到事情会到这样的地步。
　　 蓝出走后，高伟一家觉得很损颜面，立即让纪委查办了父亲，坐实了父亲贪污的罪名，因此被送入了监狱。
　　 蓝受到很大打击，每天精神晃惚，再也看不到她明媚的笑。
　　 方安由她自己做决定，如果她愿意回去，他不会阻拦。
　　 蓝并没有回去，继续留在F城，她不想再为别人而活。她要更加认真地跟方安一起生活。
　　 方安去上班的一天。蓝独自去超市买食物，这天她再也没有回来，过马路时被一辆外地牌照的玛莎拉蒂撞得血肉模糊。
　　 这天晚上，方安抱着梧桐睡觉，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方安一直念着蓝的名字。
　　 家冲和梧桐在同一天回到家。对蜜月之旅，他们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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