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莎使出这个主意，不是没有根由。原来她对西方生活如饥似渴，恨不得插翅飞到外国去。无奈出国之路不可能伸到她的脚下，也只好望洋兴叹。在她与胡玉海接触中，经不住金钱的引诱，暗暗地做起了风流事。当纪小刚把她拱手让给了胡玉海之后，才知道纪小刚早已厌烦了她，是故意使的金蝉脱壳计。因此，她对纪小刚怀恨在心，对胡玉海也采取了逢场做戏的态度。可是，当她得知胡玉海手中拥有一笔巨款后，惊怕之余，紧接着袭上心头的是一阵狂喜。钱，对于她来说，就是生命，就是上帝。那曾经使她感到渺茫的幻想，又开始烧灼起她的心了。艳丽的女人，一旦走上堕落的道路，她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姿色，实现她的任何计划，尽管那下场终归是个悲剧。金莎经过长时间的苦思冥想，终于谋得一个周密的计划。她把胡玉海的钱做为自己的资本，诱使纪小刚利用陈洁的关系，盗窃文保所的国邮之宝，然后将那国宝窃为已有，偷渡香港，再转道欧美。当然，胡玉海并不是傻瓜，他心里明白金莎的计划完全是为她自己设计的。但是考虑到自已的处境，流亡国外确实比留在中国安全。
　　 纪小刚利用职权为陈洁谋得一处好住宅，成了莫逆之交的朋友，很容易就取得了保险柜和办公室的钥匙模型。他在文保所得手之后，便由金莎出面牵线，拍手成交。纪小刚并不知道出钱的是胡玉海，他竟相信了金莎的话，真的以为是香港过来的大亨。因此，他提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并且非要见见那位大亨不可。金莎情知纪小刚对她存有戒心，只好答应纪小刚的要求，约定在芙蓉餐厅见面。她指使胡玉海，就说那位大亨是胡玉海的亲戚，由于事关重要，由胡玉海代为出面。结果，他们的密谈被皇甫煜冲散了。
　　 那天星期日的下午，胡玉海和金莎到皇姑坟，查看埋藏在祠堂断壁下的赃款是否原封未动，结果又遇上了皇甫煜，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情知已经受到公安人员的监视，便打消了取出埋藏在皇姑坟的赃款的念头。他们决定用计将清朝邮票骗到手，然后用胡玉海藏在家里的一部分赃称做旅费，迅速逃离这个城市，到广州一带买通走私犯，偷渡到香港去。
　　 昨天下午，胡玉海甩掉了跟踪他的公安人员，与纪小刚秘密地接了头，商定晚上八点钟在新兴路和平里十七号见面，了结这场交易。胡玉海—，拿定主意，如果纪小刚不肯把邮票交出来，他就对纪小刚下毒手。可是，当他八点钟来到那个房闯的门口，连敲几下门也无人应声。他以为纪小刚可能来迟了，便用纪小刚过去交给他的另一把钥匙，打开房门，进去一看，不禁吓得目瞪日呆。纪小刚仰卧在地上，已经死了。他恐怖地扫视着房问，一眼发现五本集邮册摆在床头，便胆战心惊地蹭过去，一把抓起来塞进他的背包里，并用笤帚扫掉了脚印，然后逃离了房间。
　　 今天，他和金莎确定了逃跑的路线和时间，竟不想在一切就绪的时候，金莎突然发生了车祸。联想到纪小刚的被害，胡玉海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他翻身坐起，在黑暗中，借着邻家从窗口射进来的微弱灯光，两眼不住地盯着窗前的书桌。在书桌的夹板里，藏着赃款和被他拆散的清朝邮票。于是，他从床底下的小竹筐里摸出改锥，轻轻地走到桌旁拆下夹板，取出邮票和钱，塞进帆布背包里。俗话说，“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也顾不得躺在病床上的金莎了。要紧的是，赶快离开这里，免得变成瓮中之鳖。
　　 胡玉海潜出房门，穿过小巷，沿着行人稀少的街道快步奔走。他不时地回头探望，警惕地注视着是否有人跟踪。他不敢乘公共汽车，也不敢坐出租汽车，更不敢去火车站。他生怕人多眼杂，掉进公安人员的陷阱。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到郊外公路扒一辆卡车，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天明再想别的办法。他相信自己的力量，凭着强壮灵活的身体，只要吃得眼前苦，就一定能远走高飞。
　　 寂静的市郊公路，在月光下一直延伸到远方。胡玉海走得浑身是汗，巴不得来一辆卡车。可是盼来盼去，好不容易盼来了四个轮子的家伙，不是开的飞快不肯停车，就是附近工厂的回厂车。胡玉海气得直咬牙，若不是在城市近郊，他真敢骗下司机用刀子捅了。
　　 走着走着，他看见前边的土路上有一辆驴车拐上了公路，不禁一喜。虽然那东西走的慢，可比起两条腿倒是省些力气。想到这里，他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老乡，”胡玉海大声问道，“大老晚的去哪儿呀？”
　　 赶车的老乡闷声闷气地说：“刚赶完脚，回家去。”
　　 胡玉海殷勤地递过去一支烟，说：“搭个伴儿吧！”
　　 “行啊，”老乡接过烟，说道，“上车吧！”
　　 胡玉海跳上车，喘了口粗气，这才觉得两条腿有些乏力。他四下望了望，没有一个人影。再看看那个老乡，土里土气的透着一股憨厚的庄稼气，便放下了心。
　　 “老乡，你是哪个村的？”
　　 “离这儿有五里地，李家庄的。”
　　 胡玉海一听，妈拉个蹶子，五里地转眼就到，坐着驴车能蹭出多远？他不禁抬起头，向回路望去，看见一辆吉普车开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脑袋“砰”地撞在什么东西上，身子一栽，从驴车上滚了下来。没容他爬起来，一副闪闪发光的手铐锁住了他的两只手。他发疯似地大叫一声，向那个赶驴车的老乡扑去，身后却被人一把揪住，挣脱不开。他回头一望，月光下认出了是刑侦处长皇甫煜，不由得两腿一软，瘫在地上。这时候，不远处开来的那辆吉普率，已经停在他们面前。车上又跳下两个人，一个是冯玉山，另一个是驴车的真正主人。
　　 胡玉海脸色灰白，绝望地低下了头。他心里十分清楚，他的路到此算是走完了，
　　 皇甫煜把胡玉海押上吉普车，又向帮助他们的老乡道了谢，然后钻进了吉普车。那位老乡望着开远的汽车，虽然不知道抓的是什么罪犯，却不住地在心里夸赞公安人员的动作神速、利索。
　　
　　 十六
　　 这是一座幽静的院落。院子虽然不大，却花草盛开，井然有条。院中的老槐树上，几只长尾巴的喜鹊正在喳喳地叫着。老所长蔡芝华正在树下打太极拳，一转身，看见李云贵风风火火地走进院门，高兴地合不拢嘴。
　　 “蔡老，”李云贵高声嚷道，“我给您送好消息来啦！”
　　 蔡芝华闻听一怔，随后便喜上眉梢，说：“莫非邮票找到啦？”
　　 “您猜对啦！”李云贵喜眉笑眼地说，“昨天晚上，皇甫处长亲自捉住了罪犯，四百八十枚清朝邮票一张不少。皇甫处长派我来接您去认宝呐！”
　　 “好，好，咱们马上就去！”蔡芝华连连说道，“怪不得一大清早，喜鹊就在我的头顶上叫个不停！”
　　 老所长高兴得心花怒放，．忙拉着李云贵匆匆地走出了家门。
　　 小孙子从屋里跑出来，尖着嗓子大声叫道：“爷爷！您还没吃早饭呐！”
　　 蔡芝华顾不得说话，回头冲小孙子摆了摆手，便同李云贵钻进吉普车里去了。
　　 蔡芝华和李云贵乘车来到公安局大院，皇甫煜已站在台阶上迎接。蔡芝华下了汽车，满面笑容地抓住皇甫煜的手，迭声叫道：
　　 “皇甫，谢谢你！谢谢你啦！”
　　 皇甫煜笑着握了握老所长的手，说：“老所长，这么早就把您请来，真有些过意不去。”
　　 “说哪里话！”老所长捋了捋银白的胡须，“过意不去的该是我们呀！皇甫，快领我去看看那些宝贝吧！”
　　 说话闯，他们一同走进了办公室。
　　 皇甫煜打开抽屉，取出四百八十枚清朝邮票放在桌上，说：“老所长，邮票如数俱在，请您过目。”
　　 蔡芝华坐下来，拿过放在一旁的放大镜，仔细地查看着，并不时给皇甫煜、武志魁等人指点每张邮票的特征和价值。对于这些国邮之宝，蔡芝华了如指掌，如数家珍。皇甫煜和武志魁各自点燃一支烟，站在老所长的身旁，认真地听着讲解。
　　 “副处长，”李云贵偷偷捅了一下武志魁的腰眼，说，“你又吸烟。要叫王蕾看见，少不了吵你一顿。”
　　 武志魁笑了，说：“你懂什么？人家最理解戒烟人的苦处。我们有君子协定，每天只吸三支烟。快别打岔，听老所长讲邮票。”
　　 “你们看，”蔡芝华说道，“这是‘红印花’，这是‘海关大龙’，这是‘宣统登极’……”
　　 李云贵好奇地问：“哪个是‘邮花皇后’呀？”
　　 蔡芝华笑呵呵地找出了九枚“万寿票”，说：“看，这就是‘邮花皇后’！”
　　 几个人闻听，都俯下身来仔细地观看着。
　　 这时，只见蔡芝华脸色陡变，突然惊叫起来：“啊！这是一套赝品！”
　　 武志魁一惊，烟卷从他手中滑落了。皇甫煜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十分严峻。
　　 “皇甫，”蔡芝华的手颤抖起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刑侦处长，喘着粗气说，“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皇甫煜严肃地问道：“老所长，您认准了吗？”
　　 “决不会错！”蔡芝华拿起放大镜对准邮花皇后，说，“你看这里，没有任何特征。而在邮花皇后的真品上，有针尖大的一个小缺口。再看第四枚，左边第七个边齿，应该是半个齿。在制作邮票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人伪造，每种邮票都有不易被察觉的特征。而且邮花皇后在世辗转近百年，留下了很多独特的痕迹，不是伪品所能具备的。尤其慈禧太后的小印，也有暗记，更不易伪造。”
　　 皇甫煜两跟闪闪发光，紧紧地闭着嘴唇，好久不说一句话。老所长擦了擦额头上急出的汗珠，目不转睛地看着皇甫煜。
　　 这时候，王蕾走进办公室，说：“处长，局长从省里回来了，请你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去。”
　　 皇甫煜点点头，说：“志魁，你带上这四百八十枚邮票，送老所长回文保所去，要亲眼看着这些邮票锁进保险柜。”说着，他又转向蔡芝华安慰道，“老所长，您不要着急，邮花皇后丢不了。您回文保所以后，一定要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就说四百八十枚清朝邮票全数追回了，千万不要吐露邮花皇后是赝品。”
　　 蔡芝华不解其意，呆呆地瞅着皇甫煜没有应声。
　　 “老所长，”皇甫煜解释说，“邮花皇后的真品被人偷换了。我们只有麻痹罪犯，才能找回真品。如果您不能很好地同我们配合，就会出现很多的麻烦。目前，我只能对您老讲这些。”
　　 蔡芝华叹了一口气，说：“皇甫，我一辈子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做戏。强忍哭脸作笑脸，难哪！”
　　 皇甫煜笑了笑，说：“老所长，您权且演这一回戏。为了找到邮花皇后，有什么办法呢？叫志魁同您回去，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给您提高兴致，演好这场戏。”说着，又向武志魁低语了几句，便告别老所长，见黄泰局长去了。
　　 皇甫煜敲开黄泰局长的办公室的门，一眼看见耿文杰正坐在沙发上喝水，随便地打了个招呼，站在了黄泰面前。
　　 “坐下吧，皇甫。”黄泰平静地说道，“耿副局长错捕无辜，我已下令立即纠正，并亲自向林倩蓉等同志赔礼道歉。四百八十枚清朝邮票已经追回，这很好。不过，恐怕案件不会这样轻易了结呀！省公安厅转给我一份机密档案，你拿去看看吧。该采取什么行动，不必向我请示。我和耿副局长要去美术馆看画展，江恺副局长可能此时已经赶到美术馆啦。听说画展办得很不错，至少也要消耗它两三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不出现什么大案，最好不要破坏我们的兴致。”
　　 皇甫煜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拿过那份档案，便匆匆地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黄泰点燃一支烟，望着耿文杰微微一笑，说：“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又把侦察文保所被盗案的权力交给了皇甫煜，你不会介意吧？”
　　 耿文杰说不上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冷冷地说：“老局长真会开玩笑。文保所被盗案不是已经破获了吗？”
　　 “不，”黄泰说，“我们只是捉住了一条小泥鳅，鳄鱼还没有落网呢！且不管皇甫怎样去捉鳄鱼，咱们还是去看画展吧！”
　　 耿文杰不知道黄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当他一想到刚才在释放林倩蓉、顾天成和郭大铭的时候，他违心地说了一套赔礼道歉的话，而人家却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瞅着他，心里不由得紧缩了一下。此刻，黄泰不顾旅途上的劳累，不顾工作的繁忙和紧张，竟要他陪着一块去参观画展，真是令他疑惑不解。在黄泰的催促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跟黄泰去美术馆。
　　 黄泰见耿文杰狐疑满腹，不禁意会地笑了。他点燃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日，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就好像多少天没有尝到香烟似的细细地品着烟草的滋味儿。
　　
　　 十七
　　 市美术馆，座落在城市的文化区。这是一个美丽优雅的地方。美术馆的建筑结构，大胆地吸收了西方的特长，却又不失中国的民族特色。每当人们从美术馆前走过，都要多看上几眼，无不赞叹建筑师的设计巧妙，为美化城市做出了贡献。
　　 黄泰和耿文杰乘车来到美术馆，远远地就看见江恺站在入口处正在等侯着他们。
　　 黄泰跳下汽车，忙迎着江恺走过去，说：“江副局长，让你久等了吧？”
　　 江恺笑着说：“有幸和你同观画展，等上个把钟头，并不是苦事。耿副局长，请！”
　　 于是，三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美术馆。
　　 在大厅的门口，黄泰站住了，说：“每当我看画展的时候，一走进大厅，便油然产生一种超脱世外的感觉。可是一看那些美术作品，就又被带进生活中去，感受到生活是那么的美好。于是，那些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都在我的脑子里消失了。所以，一举办画展，我就忙中偷闲地凑凑热闹。这也算是一种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