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寻】结(微小说)
绿荫掩映之中,整齐的排列着八栋三层高矮的楼房。楼房红砖红瓦,尖塔形斜顶,简洁对称突显沉稳,由于年代久远,其厚重的砖墙巳变成暗红色,但却丝毫不影响它顶风迎雨。当年,苏联专家设计它时,没给它们起名,它的名字是住在这里的人起的。他们说,房子只有八栋,就叫它八栋吧!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就成了“老八栋”。如今,“老八栋”是市府点名要保留原貌的小区之一。属于红色文物。故而,周围的旧房都拆盖成了高楼,惟有它岿然不动。
杨四毛是“吃没吃”的快餐公司的快递员。今天,他接到的第一单就是去老八栋。
同事对他说:“四毛,幸运呀,我们都想送那送歺,老八栋的人都很善良,常常是送一包东西去,然后再拿一包东西回。”
杨四毛就笑。他说:“知道,那儿住的都是老干部,儿女和单位送来的水果点心,他们吃不了,都送给了投递员,是不是?”
同事笑道:“当然。天气不好,还给我们发红包哩。四毛呀,看你今天会收获什么?”
四毛笑道:“我不想要什么,只要顺溜就好。”
是呀,现今街面上都流传冠状病毒来袭,顺溜,不是比什么都强么。
很快,他骑着电动车进了老八栋。客户住在六栋二门三楼。架好车子,拎着快歺,爬上到顶层。摁了好一会儿门铃,终于打开。开门的是位老阿姨。开了门,她快递都没接,返身就去安抚侧躺在沙发上的老伴。
老者脸色苍白,正痛苦的在挣扎。
杨四毛进门将歺盒放在饭桌上,便问老阿姨:“阿姨,大叔这是咋地啦!”
老阿姨着急道:“刚才还好的。突然就说胃疼。这可怎么办呀?”
“阿姨,别慌。赶快打120吧!”杨四毛说。说完就掏出手机拔电话。
占线。一直占线。
老阿姨急得都要哭了。杨四毛安慰着她。然后,就自告奋勇地说他可以送大叔去医院。
那天,杨四毛是用电动车推着患者去医院的。
往后的几天,日子依旧像从前那么过着。
忽一日,有两个人来到快歺公司,他们点名要找杨四毛。
那天,四毛快歺还没送完,就被经理打电话叫回。
正待他摸不清头脑时,来人就问他:“杨师傅,某某号,您去老八栋送过快歺么?”
杨四毛想了想,说是。
来人又问:“记得门牌号吗?"
杨四毛说:“记得。”
他说了名牌号,但没说送人上医院的事。因为,他认定那是小事一件。
来人说:“那么好吧,杨师傅,你跟我们走一趟!”
杨四毛就跟他们去了。
在小车上,四毛还在想:他们找我干嘛呢?该不是想要表彰我吧。那天,我做的可是好人好事呀!
小车出乎意料的开进了医院。杨四毛蓦地产生了一种不好感觉。
果然,两人把他领进一间病房。在那张病床上,赫然躺着那个老阿姨。她的手腕上插着针头。
那人便指着杨四毛问她:“太婆,是他么?”
老阿姨瞧了瞧杨四毛,痛苦的点了点头。然后,她挣扎着起身,眼含泪水,对杨四毛赔不是道:“小伙子,大妈也不想出卖你呀!”
两人中的另一位就说:“怎么说是出卖呢?这是对他负责,是对所有人负责。”
老阿姨说:“我说错了。小伙子,是我们连累了你呀。”
那一刻,杨四毛竟不知说什么好啦。他的脑海一片混乱,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老两口是新冠患者,那么,他就是接触者。接触者,就要被隔离。
要隔离,他就要给妻子打电话。他以为她会理解他,结果,却挨了她一通臭骂。骂完后又说:“你隔离了,我们怎么办?”
是呀,他们来至农村,妻子没有工作,家里,全凭四毛一人养着她和两个孩子。
才挂断这通电话,经理的电话就进来了。其时,杨四毛极想在他那得到一点安慰,结果,他得到的却是公司辞退他的通知。经理说:“杨四毛,你做的好事,害得我们整个公司都要隔离。”
那一刻,杨四毛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由于医院床位紧张,只能对杨四毛釆取家庭隔离的方式。然而,他知道,家庭隔离对他意味着什么。
一想到妻子那张连鬼见了都会害怕的脸,杨四毛立刻就没有了回家的勇气。于是,他用身上仅有的几十元钱,买了面包和矿泉水。
是的,他不回家。他想到了日日经过小鱼塘。在塘边,有个看塘人搭的窝棚。接近年关,养鱼人早早把鱼掏完,回了老家。看塘人自然也没了去向。杨四毛想:这倒是一个好去处。
头两日,妻子还在打电话问,四毛就说隔离呢。妻子就问,在哪家医院。四毛就随便编了一个。妻子就骂:“活该!隔着吧,隔好了也别回来!”
杨四毛就笑。说:“不回来,不回来。你和孩子还好吧?”
妻子说:“托你的福,我们也居家隔离了。”
那时,她正要对他说,隔离间,社区给她们送来了米油肉菜,电话突然就断了。
往后的日子,她一直都在给丈夫拔电话,可他的电话总处于关机状态。于是,她开始着急了,通过社区工作人员帮忙打听,几个医院和隔离点都没有丈夫的消息。
其时,微信上早就传出了关于杨四毛的消息。却不是关于他的下落,而是一场争论,中心点就是那个老阿姨该不该“恩将仇报”。正是因为她的“指证”,害一个快递员失去工作。当然,同时被遣的还有那家快递公司。正是因为他们,致使快递英雄至今下落不明。这场讨论开始后,网上有很多人都自发地给四毛家捐款捐物。有几家公司还通过网络向杨四毛发出邀请,说给四毛安排了很好的工作。
既然有了这么好的结局,家人们更是期望找到杨四毛。那时,哪怕是封了城,志愿者仍没放弃寻找。大伙都不想像杨四毛这样的好人没个好结果。
封城结束,一切逐步恢复了正常。人们如睡醒了般的回到自己的岗位。小鱼塘的老板也回来了。他回来了,就发现了窝棚中的死人。
民警们来了,通过检验,认定死者是死于新冠突发。民警说,死者去世前,坚持过,也挣扎过,他扑倒在窝棚门前,就是最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