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前，小翠老是抱怨那个美女拉长看她不顺眼，故意整她，就是生病，也不给请假，弄得她哭了好几回。此时一听，如蒙大赦，当即表示愿意。我听了自然表示同意。
　　 按规定，啤机部每天早晚十点交接班，白班晚班每个星期轮换一次。没承想，小翠的生物钟被打乱后，每天一下班倒头便睡，一睡下似乎长眠不醒，有时好不容易被我弄“活”过来，也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总之，与我相处和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样一来，就给我和苏芹创造了交往的机会。那段日子，小翠每天被上下班弄得晨昏颠倒，而我却被苏芹迷得神魂颠倒。每个临睡的夜晚，我都在不怀好意地思考对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苏芹弄到手。
　　 我所在的302室，不到二十平米，却住着十位员工，就像关着一笼鸭。每逢不加班的夜晚，还有人聚众赌博，这样一来，原本闹哄哄的宿舍，更是人声鼎沸，烟雾迷漫，这让原本好静又讨厌吸烟的我，感觉非常郁闷。
　　 直到有一天，我和小翠去庙边王逛夜市，发现街头的地摊上摆满了打工刊物，比如《佛山文艺》，《大鹏湾》，《江门文艺》等等。我只随便翻看了一下，立即被刊物的内容吸引了，这无疑让我如获至宝，当时就买了两本。这之后，不管宿舍如何喧哗，我都可以头枕行囊，静静地躺在属于我的上铺上，默默分享那些跟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动人故事。
　　 我原本就爱好写作，以前也发表过一些文章，只是这些年来，因种种原因，悄然放弃了这一爱好。如今，读了他人的故事，想起自己的处境，感同身受之余，心里涌起想写作的强烈冲动。当时就买来纸笔，然后趴在行囊上，在烟雾和喧哗声中，沉醉在创作的激情里……
　　 与苏芹交往后，得知她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文学之类的书后，我对她的感觉更好了，当即主动借书给她看。为了得到她的青睐，在借她书的同时，还夹了一篇自己刚写好的文章，请她“指教”，其实心里是期望得到她的赞赏。果然，她读完我的那篇文章后，连连夸我写得好。我暗自得意，却不忘谦虚地请她批评指教，她听了连连摇头说：“已经很好了，我看不出哪里不好。要是寄到杂志社，没准能够发表。”我故作淡定，却努力掩饰骄傲的神情告诉她，我以前就发表过一些文章。
　　 “真的啊，那你可太厉害了。”她眼神明亮，一脸崇拜的神情，让我非常受用。
　　 几天后，苏芹在还我书时，略显羞涩地将一篇文稿递到我手里，然后红着脸着说：“我也写了一篇文章，但我知道写得不够好，所以请你帮我好好修改。”说罢，她一扭头跑走了。
　　 当晚，我匆匆洗漱完，早早爬上床，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捧读苏芹的那篇文章。
　　 苏芹的字写得很漂亮，一如她的人，但她的文字还比较稚嫩。然而，当我读完后，却感叹嘘唏不已。
　　 文章是以第一人称写的，内容的大意是：在“我”七岁那年，父亲被塌方的煤窑夺去了年轻的生命，同时也夺去了“我”童年的幸福。之后，母亲改嫁他乡，再没回来。从此，“我”一直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十六岁那年，“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县高中，无奈爷爷奶奶无力供“我”继续上学，“我”大哭一场后，只身来到广东打工。直到去年，奶奶又因病去世了，悲痛过后，“我”本打算一直呆在家里陪伴年迈孤独的爷爷，可是，“我”一个身子娇弱的女孩子，又拿什么养活爷爷和“我”自己呢。“我”也想过早点嫁人算了，希望那人与“我”一同赡养爷爷，可是终究没有合适的人选，万般无奈，“我”只得恋恋不舍地告别爷爷，继续出外打工……
　　 看得出来，稿纸上有几处字迹模糊，那是被液体打湿的痕迹，想来苏芹是一边写一边流着眼泪的。当时我就感觉这是苏芹写的自己的真实故事，但我又不愿相信，这个美丽可爱的女孩怎么会有这样不幸的身世呢。因为在平常的日子里，我的确很少从她眼里看到那份隐藏的痛苦和忧伤。
　　 这天下班后，我决定约苏芹出去走走。
　　 我们厂旁边是一条灰色的小河，像是一条被人扔在野地的带鱼，这就好像男人有钱就变坏一样，当地蓬勃的经济也给当地的环境带来严重的污染。小河的两岸的垂柳枝疏叶黄，就像加班后一身疲惫的女工。转过一道湾，是一座古石桥，像是一个僵卧的老头，桥身长满的杂草和披拂的藤萝，则是老人的胡须了。在石桥的一头，孤单地立着一棵芭蕉树，迎风伸展茂密的枝叶，就像一个美丽高挑的女孩。而河的两岸，则是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的菜地。
　　 “现在，我几乎每天都在牵挂爷爷，尤其在每个黄昏来临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来到这座桥上，远远地望着家的方向，仿佛看见爷爷独自坐在冷冷的家门口，一边咳嗽着，一边眼巴巴地瞅着村口……我知道，他一定每天都在盼望我回家；好几个晚上，我梦见爷爷在山上打柴，一不小心掉下了悬崖，还有一次，我梦见爷爷去井里挑水，结果淹死在井里……每次从梦里惊醒后，我都要蒙着被子，大哭一场。要是爷爷不在了，这世上再没人爱我了……”
　　 这天傍晚，就在这座洒满了她思乡泪水的小石桥上，苏芹给我讲了许多她和爷爷奶奶生活的往事，期间她几度哽咽失声，泪流满面。最后，当她说到要是爷爷不在了，这世上再没有人爱她时，她又一次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几点星光在我们头上闪动，一如苏芹脸上的泪。我借着夜色的掩护，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苏芹没有拒绝，而是趁势趴在我肩上，大放悲声，有如回到久别的亲人的怀抱。
　　 那一刻，我有些慌乱，但很快镇静下来。老实说，最初我渴望出轨想泡苏芹，不过是想寻求一场浪漫刺激的婚外情罢了，根本没有考虑后果。可是，当我得知苏芹的身世后，绝望地明白，我不能这样做。她已经够可怜了，我不能再伤害她半分，不仅如此，那一刻，我油然而生想呵护她一生的强烈欲望。想到这里，我疼爱地轻拍她的背，并久久抚摸她长长的秀发，真诚地安慰她说：“以后就叫我大哥吧，我会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即便有一天，你爷爷不在了，至少你还有我这个哥哥。”听我这么一说，她哭得更厉害了。
　　 当天晚上，回到宿舍后，我根据苏芹讲述她和爷爷奶奶生活的细节，把她的那篇文章作了一番较大的修改和润色。我自信每个读到这篇文章的人，都会感动得流泪。
　　 次日，我和苏芹再次相约来到石桥边，当我把修改后的文稿让她过目，她读后又一次哭得稀里哗啦。
　　 直到好一会，待苏芹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地说：“大哥，你真厉害，经你这么一修改，我感觉每个字都写到我心里去了。其实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怎么也表达不出来。”
　　 我笑笑说：“你还小呢，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只会写得更好。”
　　 “什么呀，你才大我几岁嘛，就想倚老卖老。”她故作不屑地撇撇嘴。
　　 “大你几岁？论年龄，我只怕可以做你大叔了。”
　　 “大叔有什么了不起，要是论辈分，在我们村里，好些年龄比我大的都管我叫姑奶奶呢。”
　　 “得了，我也叫你姑奶奶好吧。”
　　 “要得要得。”她拍手叫好，笑靥如花。看着这个身世不幸，但依然不失调皮可爱的女孩，我感觉从未有过的怜惜。
　　 最后，我们一致同意，将她的这篇文章连同我写的那篇，一起寄到一家杂志社，并期望它们一同发表。
　　 文章寄出后，我们每天都在盼望发表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文章还没发表，我和苏芹拍拖的事，却在全厂传开了。
　　 小翠闻知，怒不可遏。我原本不想伤害苏芹，但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害了……
　　 有人说，在男人眼里，每个女人都是一道风味独特的菜。作为男人，当然不甘心一辈子只吃一道“菜”，哪怕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未曾几回闻的“龙肝凤胆”。再美味的“菜”，要是天天吃，餐餐吃，总会吃腻的。
　　 问题是，女人毕竟是人不是菜，而且随着时代的变迁，阴盛阳衰的局面已经显现。要是贪嘴好鲜的男人们挑三拣四把女人们给惹火了，她们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把我们男人当衣服，到时一天一换，弄得绿帽子满天飞，最后吃亏的只能是我们男人。正如小翠在新婚之夜对我的警告：“你要是敢出轨，我就敢出墙。”所以在现实面前，如我等一样的平常男人，对于身边那道“菜”，即便腻得想吐，也不是想换就换，想换能换的。
　　 当然，我与小翠结婚才几年，还不至于腻味。事实上，大多数男人想换口味并不是因为腻味身边那道“菜”，而是希望同时品尝多种菜的口味，就像饭桌上的吃请。所以说，男人出轨，并不是他身边的女人不好，而是缘于男人们贪婪的“食”欲。就像我心里依然爱着小翠，可是当苏芹出现时，却又情不自禁想跟苏芹好。
　　 我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我时刻提醒自己，跟苏芹保持一定的距离，至少不能有肌肤之亲，否则早晚会伤害她。我真的不忍心。
　　 但苏芹的坦率和热情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一次，我们去外边散步时，我试探着说：“小妹，我看你一个人挺孤单的，是不是考虑找个男朋友了。”她听了，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久久凝视我的眼，直到我不安地垂下眼睑，她突然笑了起来：“好啊，大哥希望我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这要看你自己的喜好啊，大哥可不想背上包办婚姻的罪名，呵呵。”我强笑，心里却酸酸地难受。
　　 “要我说啊，”她垂下眼睑，满面通红：“我喜欢的人呢，我不要求他长得帅，但绝对要有才华，我不希望他多么有钱，只要他每天给我买得起早餐。当然，这个人最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苏芹说这话时，我心里一跳，偷偷瞥一眼她的脸，只见她面如红霞，正含情带羞地望着我。
　　 “可是，可是……”我平时油嘴滑舌，那天“可”了半天，也没“可”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大哥，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心，但不想让你为难。其实我们这样挺好，不是么。”她真诚地安慰我。
　　 “可是，我不可能这样陪你一辈子啊。”我终于说出一句心里话。
　　 “我知道，那就陪一天算一天吧。”说罢，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就像一块石头，沉沉地压在我心底。
　　 扪心自问，我不止一次地对苏芹说，我会把她当成小妹呵护疼爱，但我知道我看她的眼神一定流露出只有情人才有的迷恋，正如现在我嘴上说，希望她能够找个男朋友，但我眼里流露出的怅然，无疑告诉她我内心的不舍。总之，我一次次出于理智，想把她从身边推开，可潜意识里，又一次次把她引诱。苦恼之余，我不无卑鄙地想，要是回到旧社会该多好，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纳苏芹做妾，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唉，真是生不逢时啊！不过，细想想，就算我能够回到旧社会，小翠和苏芹也未必愿意相随啊。
　　 那天，我们踏着迷人的夕阳，走过小石桥，不知不觉走进一望无际的菜地。菜地里，一排排藤蔓纠缠的棚架就像一道道浓郁的屏风，屏风上，流苏般的豆角，少女般苗条的丝瓜，以及一只只碧玉般的南瓜，葫芦瓜，顿时点燃了我们的目光。看着这么美丽可爱的果实，闻着它们香甜的气息和着泥土的芬芳，浓浓的乡情顿时扑面而来。我们不约而同地跳进菜垅里，摸摸这个，嗅嗅那个，叫着嚷着就像两个顽皮的孩子。
　　 也不知什么时候，夜色渐渐浓郁，一弯明月当空，我们这才余兴未了地走在回厂的路上。
　　 就在厂门口，被一脸怒容的小翠拦住了。咦，她怎么提前下班了，我吓了一跳，还没容我反应过来，她突然向我们扑过来，我知道她要干什么，赶快拦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都说女人是老虎，那一刻我才真正领教被妒忌冲昏头脑的女人，比老虎有过之无不及。看得出来，苏芹吓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小翠扑过来，狠狠地打了她一只耳光。
　　 苏芹先是呆了，挨了一只耳光后，彻底傻了。小翠不解恨，跳起来还要打。被我死死抱住，并急吼吼地催促苏芹快跑，苏芹听了这才清醒过来，捂着被打痛的脸，狼狈地逃走了……
　　 苏芹逃走后，我与小翠好说歹说，并指天发誓，她总算相信我和苏芹是清白的。不过，凭女人的敏感，她并不相信，我对苏芹的感情就像大哥对小妹那么纯洁。
　　 “什么大哥小妹，只怕早晚要睡。我还不知道你么，自从我调到一楼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你感觉空虚，就想泡妞。”小翠恨恨地骂我，且一针见血：“我们结婚才多久，你就想出轨了！你太没良心了。”说到这里，小翠满心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想怎样惩罚我都行。不过，真的不怪苏芹的事，她一直把我当大哥的，今天你打了她，不知她怎样难过呢。”说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疼痛，不由向她讲述苏芹不幸的身世。
　　 听我说完，小翠沉默了。好一会，她低声说：“要不，我把你让给她吧，这样她就不会可怜了。”
　　 “你胡说什么，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小翠的话，让我感动得差点落泪，心想这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女人啊。
　　 “你那么心疼她，说明你还是爱她的，既然如此，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我们不如离婚吧，我把你让给她好了。”小翠说罢，又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