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圣水观•银杏树•将军碑廊(散文)
碑廊成梯,直登山巅。方柱合抱,棱角分明,深红庄重,柱的上部绘龙,绕柱入空,无廊庑之盖,更显穿云之势。廊的横木涂绘各色祥云和花卉,廊庑檐下,有半垂的镂窗。自上向下观望,廊内壁绘浑然而成一个整体,仿佛是一幅画卷徐徐打开。我不是来欣赏古建的,这些,是给将军的一种空灵的背景而已,我更想俯身去拜读每一方红石上镌刻着的将军的丰功伟绩。
暗红的花岗岩基座,方方正正,分布于梯路两侧,黑色的理石仿若一部竖立的书卷,不,是将每一本书的扉页打开,写着将军的籍贯生平与战功。转到背面看,则是将军的名字。
此时,我眼花缭乱,眼前不是单个将军的名字,将军们仿佛是站在长城上,双阵排开。
跨马弯弓者,目光炯炯;昂首挺胸者,亮剑过头。此时天色已暗,山中薄雾漫下,拂过廊庑,满眼迷蒙,我疑其战云密布,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号角嘹亮,陷阵声声。顿时,碑上的将军齐齐站起,喊声震天。我揉揉朦胧的眼睛,闭目退兵。不是我喜欢这样的冲锋蹈阵的壮烈,而是难忘在国家积弱之时,荣成儿女奋起报国的情境,太生动逼真,虽历经岁月,依然恍若昨日。
眼前的碑林,仿佛是悬着的画卷,页页相连,绘就的是中国革命的长卷,这是波澜壮阔的“胶东卷”,卷卷载英名。
注目一碑,仿佛是一曲交响乐的乐本,上书着跃动不息的五线谱,耳畔响起贝多芬的战争交响曲《惠灵顿的胜利》,管弦齐鸣,炮声隆隆,子弹在飞,时而松涛呜咽,时而战马高嘶,将军们就是这场交响曲的指挥,将军服立刻变成了颇有仪式感的燕尾礼宾服。
我坐下来,抱住将军碑,仿佛怀中是一卷铿锵的长诗,按捺不住诗句的激荡与跳跃,每一个诗节都是一个画面,是用某一次战役的硝烟谱写的韵律。乐府《木兰辞》,是传奇,却难媲美将军横刀立马;“黄沙百战穿金甲”的《从军行》太过怆凉,热血疆场,马革裹尸,不让千古,笑得岁月失色,笑得沧桑无痕。
让泛泛酬诗失色,给诗刻上风骨,聚上魂。将军气概,睥睨边塞,什么“但使龙城飞将在”,战场上从来不喜欢假设;将军宏略,阵压八卦,点将挥师,气吞山河,令“万里寒云雁阵迟”。有一将军,原来还善乐工词。哦,他们吟唱着长短句里最长的词句,最长的词牌“九张机”,才区区270字,怎写我壮志豪情!没有“寻寻觅觅”,有的是“大江东去”的奔腾之势。没有“卿卿我我”,有的是“一身报国有万死”的豪迈云志。
我的书架上有一本《荣成将军传》,406个页码怎可书写将军的雄风,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我拍下碑廊,置于书的扉页,给书添加上生动的彩色。这照片就是一首诗,我随时可来诗兴,吟出一曲赞美诗,合成一首诗的交响曲。
步履轻轻,唯恐惊动这些曾经御马沙场的将军,有的已经沉睡于此,有的还在披甲报国,不问英雄出处,但要知英雄根生哪里,家乡铭刻着他们的名字,是一种骄傲,更是一种铭记。
现代史上有“南红安北荣成”之说,江西是中国革命的星火燎原之地,从红安县走出的将军最多,胶东是革命老区,从这里奔赴战场的英杰数不胜数。将军的成长,总是在革命的沃土上,荣成,赢得“将军之乡”的美誉,也就不难解释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胶东也是一首诗的开篇地,是崭新的“从军行”,有“横槊赋诗”的壮美。常常被我们看好的“腹有诗书”都显得局促起来,心胸反而开阔得无垠起来。
脚下是道家的玉清宫,道家的“无为”,尽管有着自然的内核,却终是养性的法则,“所求多者所得少”,总在得失里盘桓。山巅是将军的波浪,追求青春“有为”,成了报效国家的内心动力,“敢叫日月换新天”,襟怀之阔,足以让老庄无言无颜。
我站在碑廊之首,环视朱埠山的诗画美景,仿佛一下子都长了风骨。
浑然的太极图,仿佛阳刚之气,意蕴升腾;纪念道家始祖的重阳宫,也成了跪拜的角色;道士炼丹的万寿塔,袅烟顿息;七真坛逊色失真,求真原来不是设坛而得;万象壁、九龙亭,似乎有了新解,“万象”也要更新,九龙书目太少,也无悲壮可言。哦,所有的风景原来都成了一种陪衬,所有的解读,因将军碑廊而有了参照系,皆披上了红色,被重新做了疏解。
峰岚叠翠,松竹塔亭,还不足以陪衬将军风采,任何渲染都不为过,任何铺陈都显得单薄。
朱埠山,曾经是道教真子的隐居之地,是避世修炼的福地洞天,如今,山的历史被改写,生生不息的银杏黄,还在续写着流金岁月,红锦嫣带的碑廊红,昭示着浴血洗魂的赤子情怀。
一座道观,绵延的是一段追求永生的爱世之路。
两株千年银杏,演绎着不老的传说,却难以预知什么才是不老。
一条朱颜不改的将军碑廊,把一首精美的史诗,刻在了山脊,和着松涛谷风,吟着铿锵的“燕歌行”。
岁月是一曲歌,刻在伟德山脉上的音符,正弹出最强音。不再雕刻“逍遥游”,正歌不老的“从军行”。
2020年9月1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