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丁香花开】我的“大鼻子”校长(散文)
多年不回故乡了,前几日回去有幸遇见了我小学时候的“大鼻子”校长。他虽然一如年轻时那样瘦,但再无当年的精神,已有明显的驼背弯腰,脸小如巴掌,更加凸显出鼻子的高大挺拔。时光抹去了他脸上往日的冷峻威严,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他热情地握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恨不得把近三十年积攒在肚子里的话语,一股脑全倒出来。
望着岁月在他脸上刻满的沟沟壑壑,我记忆的阀门也不觉迅速地打开了,把我拉回到了三十年前。
我们村的小学坐落在村的最西头。由于村子小,学生两年才凑够一个班。教职员工总共四人,每个人都是多面手,一人不但教多科而且还横跨几个年级。学校总共有三间教室,其中两间是危房,墙上斜顶着粗大的木头,支撑着歪歪斜斜的残垣断壁。教室内每张水泥板搭成的低矮课桌上挤坐着三个学生,白不刺啦的黑板边缘处残缺不全。学校的操场不大,大概有120平方米,唯一的体育器材乒乓球台也是用水泥板搭成,即使这样也成了同学们课余争抢的对象。一节大约60公分长的铁轨悬挂在学校仅有的一间办公室门口作为学校的“铃”,一根小拇指粗的木棒斜插在道轨上的一个孔里做钟锤。“大鼻子”校长真可谓是个顶级的演奏家。就是这样的一个“铃”,竟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下课铃和预备铃敲出舒缓、悠长的节奏“当——当——当”,让人听了紧张的气氛便立即放松下来;上课铃则是急促而紧迫的“当当当,当当当”,又给人以紧张急促的感觉。铃声宏亮、清脆,响彻整个小村庄。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村里人大部分都买不起钟表,学校的铃声或头上的日头便成了全村人的报时器。
说起来,“大鼻子”校长和我还是本家呢,虽然他比我父亲还要小上几岁,但按辈分我应该叫他爷爷。也就是村里人常说的“萝卜不大,长到了辈上”。那时候他可是我们村的文化人,高中一毕业就被村干部寻去做了小学老师。他有一双深黄色凹陷的眼睛,像鹰一样深邃敏锐。最有特色的是他的鹰钩鼻子又高又大又笔挺,在五官中分外凸显,越看越像当时的苏联人,于是村里人就背地里叫他“苏联大鼻子”。仅凭长相他就可以做到不怒自威,学生们一个个看到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再调皮的孩子也立刻变得规矩起来。
样貌奇特的人必有奇特的本领。他教我们数学和音乐。教学上果然不同凡响,独树一帜,凡他教的课,每次考试排名成绩必是镇上第一。
他的课如同施了魔法,总能紧紧抓住你的心。他的课生动活泼,别出心裁。比如判断一个题的对错时,同学们异口同声、信心满满地说“对了”,他就会拖着长长的声调,头略歪向我们,斜视着我们一脸怀疑地反问“对了?”我们看他一脸质疑的表情,不假思索地又改口道“错了。”他又用满是问号的表情,徐徐环视一下大家,神秘兮兮地问道,“错——了?”还故意把“错”字说的又重又长。于是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摸着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接着便说“如此不确定对错,只能说明你们这个知识点没掌握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怎么可能受他人影响,反复无常呢?”问得大家哑口无言。于是,他就仔细认真地讲解起来。这样一来,我们对这个知识点的把握就会印象颇深,难以忘怀了。
绝大多数老师都是钟爱优等生,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我们的“大鼻子”校长与众不同,另辟蹊径,他心里装的只有中等生和差等生,每次提问或爬黑板,成绩好的学生都要靠边站,即使有领导来旁听也不例外。在他看来好学生是无需老师费心的。我那时数学成绩名列前茅,记忆中他教了我五年竟不曾提问过我一回,简直把我当空气,一想到这,心中难免有些愤愤。
不提问也就算了,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他对我的冷漠和不近人情。那时候,由于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身体又不好,一到农忙,母亲就会再三阻挠我去上学。即使去,都是听到学校打了预备铃才允许我出门,迟到是家常便饭的事。“大鼻子”校长并不因此体谅我,常常是罚我在门口站着听讲。我的委屈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他越是这样对我,我越要好好学习,绝不能让他看扁我。同时心里也开始怨恨起他的冷血,以至于后来对他产生了叛逆。
小时候的我,性格倔强又死要面子。记得四年级时,去镇上参加市里的数学选拔赛,我以一分之差落选,在宣布结果时,“大鼻子”校长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毫不留情地说我被刷下来了。导致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记恨在心。五年级数学竞赛时,他又让我参加,我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道:“一个被刷下来的人不配再去了,您另请高人吧!”他微笑着看着我,半天才阴阳怪气地说:“你是怕又被刷下来,不敢去了吧?”他的话一下子激怒了我,我忽地从板凳上站起来,大声地说:“去就去,谁怕谁!走着瞧吧!”我斜眼看去,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几天后,我以全镇第二的好成绩入选。事后,同学们说我中了“大鼻子”校长的激将法,进了他的圈套,我感到后悔不叠。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还真是幼稚天真,竟然想着和他斗法,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啊。
直到小学毕业,我对“大鼻子”校长的积怨才冰释前嫌。记得离校那天下午,他把我叫到办公室,特别诚恳地请我原谅他。他说:“姑娘,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一个好强不服输的孩子,所以一直我都在用激将法对待你。因为你的家庭情况我太清楚了,你母亲不但身体不好,封建思想还特别严重,我担心这些会影响你今后的求学路。你可能今后要付出比别人多的多的艰辛才能完成学业。”他说到这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说:“孩子,记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能百炼成钢。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啊。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我听到这,早已是泪眼婆娑,下面的话再也无心倾听了。
之后,我偷偷跑到村口的大坝上痛痛快快快地大哭了一场。挤压在心里的怨恨一股脑随着泪水奔涌而出,心里感觉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突然一下子被人搬走了一样。
后来的事果然应了“大鼻子”校长的担心,我初三的时候由于母亲病情加重,被迫退了学。我知道,人生的路不可能总是一马平川,总有磕磕绊绊。只有先苦后甜的人,才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但成功的路,不仅仅是求学这一条,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始终在向着自己的梦想,一路扬鞭,催马向前。
亲爱的人啊,请珍惜和感恩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位有缘的人吧,他们是上天安排的最美“遇见”。
看着“大鼻子”校长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心里不觉默念:时光时光你慢些吧,别让我的“大鼻子”校长再变老了……
我合掌祝愿,我最最亲爱的“大鼻子”老师,我最最可敬的爷爷,祝您余生永远安康幸福相伴!愿来生,我还做您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