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光盘,我参与(散文)
父母亲总说,如果一家人吃饭,吃到最后光盘了,那肯定是有人没有吃饱,这顿饭就等于没有做好。所以在父母家吃饭,从来没有吃到光盘,这其中有两个内涵,一个做的饭菜多,你就是都吃饱了,也有的剩,还有一个是父母亲总是吃到最后,若发现哪个菜或者饭少了,他们就不会吃了,他们宁可自己少吃一些,也不会饿着孩子们。母亲总喜欢说,咱家做饭呀,就是有三俩的人没有通知上门了,也足足够吃,不就是双筷子,多个碗吗?
每逢家中来客,母亲会在父亲的指派下,多多地准备食材,一辈子甘当“锅台转”的父亲,更是恨不得长在厨房,若是八个人,指定能做出十八个人都不见到吃完的饭菜,看到大家都吃饱饱的了,饭桌上菜盘子还都满满的,他们才算满意。于是乎,未来几天,就变成全家人齐心合力吃剩饭。
剩饭剩菜,经过巧手的父亲用心加工,炖肉做大烩菜,米饭搭配白菜心,鸡蛋,火腿,大葱变成了蛋炒饭,干炸鱼,搭配糖醋汁,就变成了炖鱼,平底锅煎饺子,说实话是我的最爱,馒头裹上鸡蛋炸一下……也会备受欢迎。
但总会有一些炒菜,再热一下,就变得黏黏的,口感很差,一般这样的饭菜,总是会靠近母亲,她总以牙口不好,喜欢吃的理由,将其独占。家里的新馒头,靠近我们,陈的,半块的,熥飞了的,都会一上桌就被母亲拿在手里。
每每我们抗拒,母亲总说,你们小时候,家里穷得没有饭吃的时候,我就带着你们回娘家。那时候是蒸一锅窝头,上顿下顿吃,总会有快坏,或者已经坏得拉丝的,你们姥娘总是抢着吃,把新鲜的给你们吃。有几年柴火少,家家做饭都舍不得烧火,那时哪会熬粘粥,就是熥馒头的笼锅水能喝上一口,就知足的了不得呢!那时是真怕吃光盘,会担心哪个孩子没有吃饱,可现实日子里,别说光盘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面,米都没有的日子,是谁家都实在经历过的。尤其瓜菜代的几年,更不敢多想了。
母亲所提的这些日子,镶嵌在我幼年的时光里。与我来说,是没有什么太深的记忆。反倒清晰地记得还在邢台农场时,当时七八岁的我,有一个“坐地炮”的美称。这个由来就是每逢家里来客,父亲总是变着花样做大一桌子好吃的,为了顾及我们这些小馋虫,他总是精心安排两份,客人能吃到的,我们的小饭桌上也有,可我非要吃餐桌上的,躺在地上打滚闹翻天。后来我们都有孩子了,父母亲谈及这段往事,总是笑中带着苦涩,他们说,当时就是日子穷,家里实在吃不上,现在的小孩哪有为了吃一口闹的呀,都是追着喂,你们小时候怎么闹我们也不恼,只会怪自己没能力,不能给孩子起码的温饱。
饥饿,应该是父母亲当时最惧怕的,或许那一代人都是如此。属实,大环境就是那年,谁又能独善其身呢?其实,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并没有挨过饿,我们还会在煤炉子上烤红薯,烧粉丝,会跑到野地里找一些黑球球,甜根,甜秸秆吃。即便天天吃白菜土豆豆腐,父亲也总可以做出好几个花样,满足我们这些小馋虫的胃口。
后来日子慢慢好了,父母最大的幸福,就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待我们也有了小家庭,每每拖家带口去蹭饭时,都会佯装生气地抱怨,少做点吧!你看,我们来吃一顿饭,你们吃剩的好几天。每每离开时,母亲总是想把好吃的带给我们,我们总想着,我们不拿,他们就可以多吃一些。可后来看到父母亲顿顿吃剩饭,又突然意识到,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做好的饭吃不了,面临扔掉浪费的事,是他们不想面对的。懂得这些后,我们姐妹会在饭后分饭,来这肉,给二姐,这素包子给大姐,这,这……看着我们走的时候,大兜小兜地拎着吃食,父亲就特别开心。
尤其我家儿子树喜欢吃姥爷蒸的包子,之前每次放假都会特意给树蒸,看着树一个接一个地吃,会问,几个了。树说,吃忘了,至少四个了,也可能是五个。父亲听到树这样说,笑得哈哈的。
可是看到已经年过七旬的父母亲在厨房忙碌,我们会心疼他们,所以在我们姐妹的软磨硬泡下,终于侵占了厨房,当了父母的大厨。我们做主了,就会刻意地计算,几个人和多少饭之间进行换算,尽量照顾到每一个人的喜好,尽量将剩菜剩饭的量,减低到最少。
父母亲一看饭桌上的菜,会异口同声地说,这么少谁敢伸筷子呀,这不是明摆着不让人吃饱饭呀!我们姐妹也会齐声反驳:现在新社会了,谁会饿到少吃一口饭,就吃不饱呢?都知道吃剩饭剩菜对身体不好,我们不能明知故犯,我们一起抗议,要每天都吃新鲜的。
最近全国上下倡议光盘行动,俺家自然也会主动响应。我们姐妹都知晓,在实际施行的过程中,绝对会遇到很多挑战。可父母亲却着实让我们刮目相看,他们给予我们特别多的支持。
父亲说,你们想做什么,给我列购物清单就行,我做后勤保障。于是乎父亲常骑着他心爱的小三轮去采购。母亲发现之前塞满剩饭剩菜的冰箱终于空了,也发自内心地感慨:谁愿意吃剩饭呢!
光盘改革坚决落到实处,包饺子,从之前人均五十个降低到二十个,剩下的隔顿电饼铛煎一下吃。若炒菜,能光盘是最好,最多就是下一顿再吃一次,尽量不过夜。蒸的面食,比如馒头,花卷,包子,窝头,还是会延续习惯,蒸熟后冷冻保存,差不多一周内吃完,毕竟现在生活快节奏,若想每天都吃到自己蒸的,也只能是做到如此的规划。若中午准备吃,可以早晨拿出来化冻,中午一热,着实跟新蒸的相差无几。
持续一段时间后,我们会发现,总的支出少了,餐桌上流转的美食品种多了。我们姐妹各有绝活,大姐蒸的素包子,二姐做的火锅鸡大炖肉,我做的花卷,小妹包子时和面可是软硬适宜,我们各自炒菜会得父亲的真传,有父亲做饭的味道,自然也会加入自己的一些小创新,使得母亲总是感慨:原来这几样才可以混合一起炒呀,之前是真没吃过,别说还挺好吃。
我们都知道,饥饿的时代,早就藏在时代变迁的长河中,我们谁也不会忘记饥饿带给我们的苦难,我们都会感恩现在得来不易的好日子。
光盘并非只是节俭,还是健康饮食的标签。我家几个孩子都属于偏胖体型,这就源于之前总感觉孩子吃不饱,耽误长身体的误区,现在则改变成会照顾到他们的喜好,但会做到荤素搭配,食量适量。孩子们有时会说,哎呦,兔子餐,但仍然美滋滋地吃。
在父母家的光盘行动带动下,我们姐妹各自的小家也不甘落后。我是标准的不太会计划的厨娘,总是会扔一些储存不当坏掉的食物,厨房垃圾桶很快都会装满,虽然内心里会有罪恶感,但还会总是如此。今年的疫情,也成了光盘行动的助推剂。家里的存粮有限,就需要精打细算,每餐做多少吃多少,如何才能搭配出相对好吃的美食,如何用带给家人健康,提高免疫力来一同抗疫。
很多人晒做饭的视频,凉皮,蛋糕,鸡蛋灌饼,煎饼果子,烧麦,馒头,包子这些之前随意买的吃的,成了大家竞相练手的主题。享受做饭过程的同时,也都会逐渐过渡到精准做饭,不浪费,餐餐光盘。
买菜的时候,也会有了数量感,多少菜是一碟,多少肉可以炒一顿。之前总抱怨冰箱小,现在才知道,是自己不会算计,才导致家里有的不知道,买来的又放坏了的恶性循环。儿子树大学开学时,只带了必须的衣物和书籍,没有像之前高中时带很多零食和水果。他说,家长给塞到行李箱中的水果零食,都是家长的一厢情愿,他们希望孩子都能吃掉,而实际上,忙碌的学习中,孩子真的顾不上,再加上有一些孩子并不懂得珍惜,还会挑食,所以干脆不等放坏了,就都扔了。这样的浪费,我家也有过。树上大学后,自然而然地解决了这个难题,他说,需要时会自己去买,大个的水果会宿舍分享吃,小个的,一次买一顿的,当时吃了不浪费。学校地处鹿泉,是君乐宝的产地,奶新鲜又经济,他按需买,也不会浪费。扪心自问,当年的浪费,更多责任在家长,而此时的改变,则在于家长和孩子共同的成长。
我们把之前给孩子选择用品的精细劲儿,转移到了父母身上。看他们需要什么了,就及时买过去。买的洛川苹果,煮成苹果水,父亲说好喝,我就算计着家里有多少,路上几天能到,再买下一次的。母亲看到快递就会数落我们乱花钱,但还是会说孩子们的心呀,父母哪有不懂得的呢!
我们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着过着,就从最初的大家,过成了各自的小家,再凝聚成大家庭共同体,什么你的我的,就分不清了。我们小时候父母亲倾其所有,现在接受我们的付出,会心生愧疚,会心疼我们挣钱不容易,我们亦在这份疼惜中,更加深切地懂得,作为父母子女就是如此质朴的彼此给予。
某天去母亲家做饭。母亲提前切好了食材,我大约用时20分钟,就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饭桌。一家人吃得特别香。看到剩下的一点点,母亲说,大家都别塞了,不用担心浪费,晚上煮到面条里,就不会过夜了。
特别欣喜于全家人理念的转变,如此改变我们的生活,珍惜每一粒粮食,从你我做起。光盆,我参与!哎呦,写错了,是光盘。
这其中有一个小秘密,之前我们大家庭聚餐时,饭菜拿盆盛,现在都换成盘子了。所以写光盆也没错。我想,母亲看到肯定会说,还光盆呢,先从光盘做起吧!这下,父母亲再也不用担心我们吃不饱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