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母女多年(随笔)
近年来,因为工作,因为买房,再加上生性本不勤快,便总觉得每日里身子不是自己的,思想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母亲住的地方与我在同一条街上,就十多分钟路程,可一年来却难得去上几回。倒是母亲,每周七天至少有五天要来我家报到,她的报到,通常是趁我们上班时,悄悄地来,又偷偷地走。如果不是发现洗衣台上湿漉漉的,如果不是看见清早走时还脏兮兮的地面已焕然一新,如果不是看见窗台上花盆里的杂草被清理殆尽——我是不知道母亲又来了。即便是周末闲暇,她也早早地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今天过来炖个鸡汤?”她就像故事里那个田螺姑娘,默默地替我做着后勤保障。
喝着一碗茶树菇炖鸡汤,母亲又在桌上唠开了:“这排骨是今早才买的。”
“不是告诉过您我冰箱里有排骨吗?”她说:“懒得拿出来解冻。”其实我知道她不是懒得拿出来,她是留着让我自己炖着喝呢。“你猜下,今天茶树菇多少钱一斤?”母亲说这话时,我知道这货一定是又涨价了,以前听到这类似的话,我总是显出些不耐烦来,有些嗤母亲对小钱的斤斤计较。“既然觉得贵,就不买着吃嘛。”每每听到这话,母亲神色便显得有些黯然,于是她低下了头,默默地吃起饭来,一会儿,又没事般,一个劲儿地让我尝尝她炒的菜。今天有些心血来潮,也就顺着母亲的的话:“二十块一斤?狗日些才心黑哟?”大概我的话引起了母亲的共鸣,“嗯,涨得太凶了。”我说:“下次就不买这个炖嘛,换成便宜点的平菇嘛。”“那个炖起又不好喝。”母亲说道,眼神里显出对平菇的不屑来。
母亲炖的鸡汤是极好喝的,而每次母亲总一边抱怨着茶树菇贵,一边又坚持着买它炖汤,就因为她的女儿爱喝这样的味儿。我知道唠叨菜贵,已成了母亲的口头禅,就像她每次在我面前炫耀下午在什么地方、哪个摊位买菜要便宜些一般,她已摸透了整个市场行情,她也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和我一起聊天的话题,想让我也走进她的生活。可又怕我烦她,她说话总是极其小心,生怕我露出些许躁意来。
曾经,我们不是这个样子的。母亲年轻时在村妇里是极其能干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同时,母亲脾性也是出了名的火爆,我们姐妹三稍有些不顺她意的地方,便是非打即骂,每一次打老远看见她的影子,听见她的声音,我们都怕得如同老鼠见猫般,能躲即躲,躲不开的话,不是拿起扫帚扫地,就是摆开作业装模作样做起功课。一次,因吃饭开小差,把一只才买的描有金边的碗打碎了,我吓得躲到床上,不敢吃饭也不敢起床,可那一次母亲居然奇迹般地轻饶了我。那一年,听说新疆好挣钱,种地到一定的年限还可以领退休工资,母亲纠结了好久,终还是心动了,可到了成都,母亲却又回来了。她说是受不了晕车,她说是放不下那天早上淌着鼻涕蜷缩在她怀中送行的我。
恍若昨日,几何时,所有的角色却都被颠倒过来。母亲在我面前总变得小心翼翼的,家里有什么事都是让我拿主意,她已不再是我心目中那个威严不可侵犯的母亲了。买菜总挑便宜的,新衣服屯起来不舍得穿,宁愿就着黑也不舍得开灯……她的这些陋习,总让我每次都有了数落她的理由。那一天,说起想吃酥肉,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便去市场挑了上好的五花肉,中午时一大盘香喷喷的酥肉便上桌了。我吃,母亲也吃,我阻她:“血压血脂那么高,少吃点。”母亲便是笑笑,“我夹的瘦肉吃。”眼睛盯着肉,也偷偷地瞟我,我装着没有看见,见我不应声,她终是决定放弃再夹肉了。这时候,仿佛我就是严厉的母亲,她就是那个听从命令的孩子。
骤降的天气,总让人久不能眠。躺在无边的暗夜时,常想起这样一句话:温暖我们一生的,不是爱情,而是棉花。我是父母的棉花,他们于我,何曾不也是温温软软、牵绊一生的棉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