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秋】这场名叫人生的旅途(小说)
父亲呆了一会儿说:“我想出去转转。”
安安想:“也好,也许父亲在外边会开心些。”就这样,父亲背着一身牵挂去了内蒙。
每天,父亲都会打来电话,先问问他的小孙女,后又说他一切都好,除了有些吃不惯那里的饭,别的都好。说他的朋友很照顾他,已经嘱付别人凡事都听他的,大家因他年纪大都很尊敬他。安安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轻松。便想父亲做了一辈子事,有事情做快乐,也会让他暂时忘掉很多不快乐。挺好。
夏天过了一半儿,父亲的肠胃一直没有适应内蒙的饮食,总是腹泻,父亲有时电话里笑说他娇气,一直水土不服。还好这里的厨师和他老婆总去给他买药,还给他吃小灶,叫家里不要担心。
秋凉了,内蒙的气候让父亲的腹泻好好坏坏。安安坐不住了。她要父亲回来。父亲说他多吃几片氟哌酸就好。
安安急了:“有那么吃药的吗?!”父亲固执地说再过些天就好了。过几天,父亲说他好像是血痢了,有些便血。
安安突然预感到不好,她说:“爸你一定要回来,我们在家里好好治。”
中秋节的前五天,父亲回到家,人瘦了一圈儿,母亲看了眼睛就红了。父亲笑笑:“没事儿,不用减肥了。”安安想,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现在学会开玩笑了。可她心中真是慌乱得不行。
从内蒙回来第二天,父亲住进了医院,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说需要清肠做个肠镜。清肠过程有些痛苦,要将药剂分六份,每份冲一大杯水。需要在两个小时内喝完这六大杯水,然后不断地去卫生间排泄。父亲本来就虚了,等到能做肠镜,人走路已经摇晃了。做完肠镜,安安被叫到医生办公室,医生说:“老爷子是直肠癌,肿瘤很靠下,要在咱们这儿做手术肯定不能保肛,要挂袋儿。去大点儿的医院,有希望会保。你们家属定吧。”安安给正在学校上课的弟弟打去了电话,说到父亲的病情,她控制不了情绪,边说边哭。弟弟在那边沉默一会儿说:“别哭了,我去请假,陪着上北京。”安安想,弟弟懂事了。短短几个字,让她安心了不少。想着弟弟刚刚开学,请假不易,又想着父亲肯定还不习惯弟弟的陪伴,又不知道自己的病情,需要更多留心和安抚。便想还是自己去吧。
中秋节过后,父亲住进了北京肿瘤医院,安安告诉父亲说他肠子里长了个息肉,现在没事儿,但不手术切除怕癌变。北京医院医疗条件好,弟弟也说了,咱去就去好的医院治。父亲没有提疑问,安安感觉其实父亲已经知道了病情,只是看孩子费劲心思瞒着,那就故作不知吧。北京的检查过程很辛苦,每次肠检查都要清一回肠。安安不理解,这么痛苦的过程为什么不集中一天清一次就都做了。大夫说各科室只预约各科室的检查。全国这么多人来看病,谁调剂得过来?就这样临到做手术。二十多天的检查里。父亲前后清了四次肠,人轻了十多斤。
手术那天,父亲排在第三号,大概要下午了。安安陪着父亲在病房里静静地等,父亲鼻子里已经插了胃管很少说话,安静地躺着。安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时地给父亲抻抻被角。
安静了好长时间,父亲轻声说了句:“要是有意外,你要照顾好弟弟。”
“嗯。”安安忍着眼泪,心想这时候不能让眼泪流出来。
她笑着说“就是个小手术,没事儿啊。”
“好。”父亲笑笑不再说话,闭着眼睛养神。
初秋的阳光穿过窗帘,将细碎的光洒落在父亲身上。安安觉得此时的父亲是那么平静,像是一种要参破生死的豁达,又好像是要等待步入永恒的安然。又或是一种经历苦痛后的真正平和。
手术做完,已是午夜,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安顿好父亲,安安在医院走廊的角落里哭了个痛快,她想,现在这个时间真好,她找的这个地方也很好。可以这样哭,真好。
手术第二天,弟弟来了,一看就是风尘仆仆,他推门进来时,父亲刚醒来不久。看到弟弟,微笑了起来,轻轻抬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弟弟在一刹那有些吃惊,可能一个月没见,一时没法接受父亲的愈发消瘦。他默默地坐下,低着头呆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时,安安看见他的眼里有了泪光,父亲看着他眼睛也微微发红。那天天气很晴朗,阳光还有着夏天的温度,窗帘也无法完全遮住。投射到屋子里的,是一道道光柱,有细微的浮尘在光影里跳跃。
安安看到父子两人的眼神隔着这些尘埃、光影在无声地交流。那些光影仿佛穿越他们的爱恨纠缠。慢慢将悔恨与宽容调和,将隔阂与寒冷融化成暖。
安安扭头看向窗外,透过朦朦泪眼,看见病房楼外秋的风光正好,楼下一棵柿子树上结满了金黄的果子。一切都在悄悄成熟。
(完)
后记:几天后,父亲的病理出来了。医生说父亲病情发现的很早,治愈后效果很好,不会影响寿命。安安知道也许以后还会有很多风雨,弟弟也许还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与自己的心魔斗争。莫泊桑曾说过“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安安相信,命运就算让我们总是感到沉重,幸福就算来的蹒跚艰难,只要不放弃对爱的追求,团圆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