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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浪花】小黑(小说)


作者:刘开阳 秀才,195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76发表时间:2020-12-03 15:31:57


   老匡是工地的权威,可老匡不能强制施工单位的人加班。因为现在做工程都是低价中标,工程还没开始,施工单位的经营科已经在计算亏空多少了。在这种情况下,老匡只能让自己人使劲加班,做出model来给别人看。
   生下小崽崽之后,小黑的地位又得到进一步提升,综合部的办公室已经彻底沦为狗窝——小黑给老匡请安都少了,主要护着自己的崽崽。开始的时候,为了让小黑下奶,大家喂它牛奶泡馍,没过两天,小黑就只吃牛奶泡狗粮;开始的时候,小黑吃整个的鸡蛋,后来只吃蛋黄,几天后,小黑见了鸡蛋闻都不闻;面条,一开始就是炝锅的,而小黑只吃肉丝面,不吃西红柿面,葱花的就更不行了……
   综合部的办公室变得越来越热闹。办公大厅暖气还没有投用,呆的时间长了,大家就脚底板子发冷,于是众人就去开着空调的综合办公室取暖。
   人往综合部钻,小黑的狗丈夫也往里钻。狗丈夫是土狗与泰迪的串子,个体比泰迪大,比土狗小,一排下牙突出脸面,非常丑陋。
   本来不算大的办公室,办公桌椅、文件橱柜占据了办公室一半面积,小黑带着三个狗娃子又占据了四分之一,小蛋需要在这里办公,又有职工不时进进出出,于是,这个不受老匡待见的狗丈夫就被人嫌弃了。
   也不能完全怪罪大家嫌弃它,除了长得丑,流浪狗身上所具有的腥臭味,简直让人中人欲呕。不算大的空间里,奶狗的味道,母狗的味道,狐臭的味道已经够乱了,再加上这股味道,谁能忍受得了?
   狗丈夫被赶出了办公区,小黑变得忙碌起来,除了要照顾自己的三个孩子,还得照顾孩子他爸。小黑开始把食物叼给狗丈夫吃,这惹得保洁阿姨非常不满。小黑知道保洁阿姨不满,却只能继续。原来,他的狗丈夫最近在闹绯闻,另一条流浪的小母狗与它走得很近,大有取代小黑之势。为了自己的三个娃娃能有个完整的家,小黑不得不努力。
   看到小黑在努力,一些人深受感动,开始给狗丈夫带吃的。狗丈夫的生活水平也开始直线上升,开始时候啃骨头,后来只吃肉,再后来只吃瘦肉,肥肉连闻都不闻。值得欣慰的是,它的绯闻女友不再纠缠它了。而三条小狗狗也一天天长大,白天天气晴好的时候,一家五口开始在大院里遛弯,两条大狗并排而行,三条小狗穿梭其间,让这些离家万里的单身汉们羡慕不已。
   (三)
   天光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短,总包的人,以前早晨上班的时候是不见太阳,现在直接变成头顶星星。总包单位人人神经紧张,工地上的施工人员也开始变得神经紧张,因为现在这个工地上,所有人都认识老匡了。而老匡那条哗楞哗楞乱响的安全带,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身边,这么大领导出现在身边,谁能不紧张?连写着“如果您累了,请在此休息”的吸烟亭里,都很少见到人影了。
   老匡就是有这个本事,一步步、一点点,在周围所有人的额头都烙上他的痕迹。用他的话说,至少这个工地上的所有人,见了我都得打起精神来,不敢偷奸耍滑!其实老匡这个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那张脸,就像在向唐氏综合征发展到一半,然后中间停下来一样,眼距宽,鼻根低平,不笑的时候瘆人,笑的时候更瘆人。
   不知道老匡他少年时候,是否因为自己的相貌自卑过,但他现在显然以自己的容貌为骄傲。开会的时候,老匡是这样说的:“我这个人眼睛很小,所以揉不进沙子;我的心眼很小,所以只要惹我不高兴,我就会一直记着你。我知道很多人与我有不同看法,可是我的年纪比你们大,职位比你们高,你们就算不想尊重我这个人,也应该尊重我的职位,我的命令。而且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我说的话都是对的,我做的决定都是对的!”
   他的话朴实又正确,全是客观事实。于是,所有与会的人,除了顺从的点头称是,几乎没有其他选择,况且在座的人,包括二把手,都害怕被他盯上,成为他下一步杀鸡骇猴行动时的那只鸡。
   天气越来越冷,旷野里的积雪越来越厚,雪面上又结一层冰盖,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人陷进去之后,积雪一直淹没到膝盖。
   许多人的手都冻得像红萝卜,一些人的手上出现了冻疮,可是,只要能身先士卒的地方,老匡都在身先士卒,于是许多抱怨的话只能是窃窃私语。
   那天,是又一场大雪之后的一个大晴天,天空湛蓝得让人眩晕,老匡正在办公室训斥王小五工作不够仔细,然后有一朵乌云忽然遮住了太阳……
  
   一个礼拜之后,老匡才从看守所放回来,人看上去苍老了一些,但两只眼睛依旧炯炯有神。总部领导组成的工作队,在老匡被抓走的当天就进驻了,第一个命令就是停工,让大家轮流休息。因为总包单位的人实在太疲惫了,即使是出了事故,也难刺激到那一双双累到麻木的眼睛。
   老匡回来的第二天,书记召开了相关单位人员参加的分析会。会议上,老匡的声音依旧坚定有力:“几天前,一个人在安全事故中失去了生命,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证明我们的安全管理形势依旧严峻,安全管理工作依旧任重道远,但这不是我们裹足不前的理由。虽然一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但通过我们这些天的努力,实现了为千家万户供暖的民生目标。一边是千千万万的家庭,一边是一个家庭,孰轻孰重,大家都应该有个比较。算起来,这件事可以看做是瑕不掩瑜。目前,我还是这个项目的一把手,我认为还是要把工程大力向前推进,有什么问题,我依然可以负起责任!”
   老匡的话依旧那么掷地有声,但从总部来的书记却提出不同见解:“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要说负起责任这种话,出现安全事故,谁能负担得起?现在咱们国家高度重视安全,无数层面都是安全一票否决制,如果再出现事故,我们公司有可能被除名,这种责任,谁能负得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拿人命做交易?这种陈旧思想,早就该摒弃了!”
   若论演讲的感染力,奥巴马排第一,老匡可以排第二。可是,书记定了调子之后,无论老匡说得多么恳切,多么有道理,大家都捂上了耳朵。
   半个月之后,各种善后工作告一段落,老匡也到了离开项目工地的时候。在送别会上,自然是说不尽的山高水长——谁也不能否认老匡是员虎将,在忍不住就抢工期的今天,这样的人,不可能被闲置。督导组的人早就走了,酒桌上全是曾经的部下。几乎所有人都喝高了,不知道谁把食堂的电视改成了KTV模式,话筒在手,老匡又一次唱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那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风雨无阻,坚持到底。相信自己,我能行!相信自己,我最棒!相信自己,我必胜!”唱着唱着,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工地上所有人都在谈论老匡,老匡就有这种魅力,永远都处于风暴的中心。可是最应知道这件事的小黑却不知道,只知道来了一些陌生车辆,来了一些陌生人,然后它的主心骨就出现得少了,后来就不见了。
   小黑曾经带着自己一家五口,顺着老匡上班的路走了很远。可是到了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心的大街上之后,它就失掉了线索,自己的小娃娃还差点被车撞死。从那以后,它就再没离开过工地的范围。但它觉得老匡肯定还会回来,因为老匡一直没有跟它告别。
   当等待得不到结果的时候,它开始把仇恨转移到那些外来人身上。从那以后,小黑和它的狗丈夫看到陌生车辆、陌生人,就想去赶走它们。它俩跟着汽车跑,跟着轿车跑,跟着电动车跑,跟着行人跑,边跑边汪汪叫,甚至是冲上去撕咬。
   也有人说,不仅仅是因为老匡,单纯就是小黑和它的狗丈夫在宣誓主权,小黑喜欢追着人咬的习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除了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这个工地上所有人,见了它们一家五口都相当顺从,这让它们飘得找不到北,然后就开始攻击外来人了。
   小黑之所以这样怀念老匡,是因为它面临的形势在急转直下!
   老匡离开工地的第二天,小黑和它的三个宝宝就被强制送到之前的狗窝里。接着,三个宝宝中,最聪明伶俐的那个宝宝被人抱走了。
   小黑已经察觉到形势变化,可一时之间还调整不过来,仍然坚持只吃玉米肠,不吃火腿肠,只喝酸奶,不喝牛奶,只吃酱牛肉,不吃酱排骨。三天之后,小黑已经饿得四条腿都站立不稳,偏偏还不肯放下架子。直到有人把之前存下的一袋普通版狗粮给了它,小黑才算找到台阶,然后顺势过起了“平民生活”。
   小黑刚刚调整好心态,就被一辆货车撞了!那种拉设备的大货车,有十几米长,四五米高,车轮子就有几十个。看不到一寸多高的小泰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黑受的是内伤,自己爬到了一堆设备下面。保安队长发现好几天都看不到小黑,而两只小狗狗总往那堆设备底下钻,才发现小黑的尸体,身体早就僵硬了。
   保安队长可怜它生前享尽了狗生的荣华富贵,于是就把它埋在一棵树下。两只小狗跟着保安队长来到小黑埋骨的地方,守孝两天之后才离开。
   它的狗丈夫还在办公区外的大路上徘徊,看到陌生车辆、陌生人还会上前撕咬。没有车辆到来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娃娃,在办公区的大院里徘徊。它们还试着亲近那些老朋友,那些老朋友也照样给它们弄些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幅情景,再也没有小黑在时那么温馨。
   两天后,当业主方的一个姑娘因为受到狗丈夫的惊吓,电动车骑到了水沟里,摔伤了膝盖。业主的人自然不依不饶,老匡时的二把手,现在的一把手,本来就不喜欢小黑一家子,发生了这种情况,自然是非常生气。于是小蛋命令司机老赵去追捕狗丈夫,要缉拿凶犯归案。
   小黑的一只小宝宝看到司机老赵过来,还和往常一样,看见熟人就摇尾巴问好,结果被装进塑料袋子里。另外一只小狗一直胆小,母亲死了以后,更加不敢见人,它藏在母亲去世的地方,司机老赵几次抓捕都没有成功,只好罢手。狗丈夫呢,它看到老赵凶狠的眼神,早早就逃跑了。
   塑料袋里的小狗狗被拉到几十公里外的荒山上去了。数九寒天的,不知道那个不过拳头大小的小狗狗后来如何。而狗丈夫和另一条小狗在老赵的车发动之后就溜走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们。老匡离开工地仅仅半个月,小黑一家五口就支离破碎,只剩下狗窝和那条珍贵的毯子,还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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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首先感谢老师投稿浪花诗语,本文中所描述的场景,和我的现实工作环境一样。做为工地项目部的总包负责人,老匡的实干精神,雷厉作风,被作者描写得很到位,包括言行,举止,穿着等等,甚至捡回的流浪狗“小黑”都因此充满优越感。“小黑”的行为及际遇,生存状态,与老匡联系一起,使文章多了一个看点,也多了一处影射,双关之功,棱镜之效。随着工地崇推进度,忽视安全,酿事故之后,老匡渐离重位,“小黑”命运转折,文章的结尾令人唏嘘,亦在情理之中。本文所引出的社会关系,生活状态,能给人沉思与自醒,佳作推荐共赏。【浪花诗语编辑·望雪】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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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望雪        2020-12-03 15:35:23
  编按不当之处,还望老师指出。遥祝冬安文丰,期待更多精彩。
悠然、坦然、超然、了然、顺其自然。
回复1 楼        文友:刘开阳        2020-12-03 17:42:02
  编按非常到位,小黑的遭遇确实令人唏嘘
2 楼        文友:素心若雪        2020-12-06 06:53:20
  小说故事情节铺垫得当,条理清析。反应现实生活中的隐患与弊病,很有看点。拜读学习!
视与荷般静,原同梅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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