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山洼•那片黄土地(小说)
黄山说:“大妈,我这钱花得值,想到能帮着为你种地,想到今年秋天又是一个大丰收,我的心里乐着呢。”
乔婆婆感叹道:“山子啊,你真是个好人!唉,现在这样的好心人可不多了!”
黄山说:“大妈,你客气,我就不好意思了。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五
泉水镇离泉水地村不远,拐过一个山湾就到了。镇子不大,在大山的半坡一块较平坦的半坡上。一条南北路贯穿镇子的中心,向南通向了天山深处,向北直达县城。东西一条路也从镇子的中心穿出,通往相邻的两个乡镇。在镇子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十字路口便形成了一个交叉点。镇子就以这个交叉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发展延伸,形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集政治、交通、贸易、文化为一体的商业中心。
黄山轻车熟路,进了泉水镇的好再来饭馆。他要了两份拌面。他是这里的常客,马老板认识他,一见面就热情地喊:“黄老板,今天又来赶集啊?你怎么糊得跟土猴似的?”
黄山说:“是啊,还没收上货呢。刚才,帮乔大妈种了半天地。”
马老板说:“怪不得你跟乔大妈一块进来的,原来你在帮乔大妈种地呀?”
黄山说:“对啊,我帮乔大妈把路边的那片旱地种上了。”
马老板“噢”了一声,随即对乔婆婆热情地说:“大妈,你快坐,你可真是稀客。”上前扶乔婆婆坐在凳子上。
乔婆婆说:“你认识山子啊?他可真是好心人,他和我无亲无故又不认识,自己花钱找来机子帮我种了半天地。这不,还非要请我到镇上吃饭。”
马老板笑眯着眼睛,热情地说:“大妈呀,这顿饭我请了,黄老板是在做善事啊!”
“我来吃饭,咋能让你请我?”黄山说:“把老娘扔在村里,自己在城里享福,还算人吗?这样的不孝子,连畜生都不如。”
乔婆婆脸上有些变色,她有点恼怒地望了黄山一眼,想制止他骂自己的儿子。但考虑到他不了解实情,自己又没跟他解释,便宽厚地笑笑,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马老板忙跟黄山使眼色,岔开话题:“黄老板,少管那些闲事。大妈的家务事,原因很多,是别人管不了的。”
黄山瞪着眼,愤愤不平地说:“我最爱管的就是这种事,走到哪管到哪,已经管了很多了。你看大妈的儿子,不养自己的妈,把老妈孤零零地扔在一个大院里,心够狠的,这种人连牲口都不如。”
马老板急了,忙按住黄山的肩膀说:“嘘!小点声,乔大妈的儿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不能骂。”
黄山说:“你还替大妈的儿子说好话了!换成谁,作为儿子,也不能让老娘用锄头挖着种地!那样的儿子,连猪狗都不如!骂他都是轻的!”
这时,靠窗边位子上的一个小青年站了起来,他冲着黄山高声喝道:“闭嘴!你吃饭就吃饭。干嘛在公共场合乱骂人?”
黄山轻视地望着他,没好声气地说:“我骂的是牲口,不是人,妨碍你什么了?”
小青年说:“你肯定妨碍到我了,你要骂人到野地里骂去,这是公众场合,是你大叫大嚷的地方吗?我给派出所打个电话,看你还敢不敢闹事?”
黄山气凶凶地说:“你尽管打吧,我又没犯法,难道还怕警察?”
小青年掏出手机,乔婆婆急了,她忙走到小青年身边,急急地说:“你别给派出所打电话!”
小青年望着乔婆婆,激动地说:“奶奶,你不要阻拦,我绝对不能让他辱骂你的两个儿子。他们是我们泉水镇的大功臣,谁骂都不行!”
乔婆婆说:“他不了解情况,今天种地又让柱娃算计了。本来用机子种那些地五、六百元就够了,他却掏了一千。他也有一股火没处发呢。”
小青年说:“不行,多掏几百块钱就这样?他和乔叔比,这算什么啊?我绝对不允许他在这种场合乱骂人!”随即,他拨出了一个号码:“喂,你到好再来餐厅来一下,有人在闹事。”
不到三分钟,便来了一个警察,他冲小青年说:“蔡站长,谁在闹事?”
原来那个小青年是镇农经站的站长。他指着黄山说:“他在骂乔主任和乔总。我劝了他两句,他还连我也骂了。”
警察问黄山:“你为什么骂乔主任和乔总?他们惹你了?”
黄山说:“我没骂什么乔主任、乔总。我在骂大妈的儿子。”
警察问:“就是这位乔大妈吗?他的大儿子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二儿子是我们县县委办公室主任。你骂他们干啥?”
黄山说:“我不管他什么主任、老总,他不管老人,对老人不好,就是一个不孝之子,对于那样的儿子,人人都有权骂。”
警察问:“你了解事情的真相吗?他们怎么不孝了?你有证据吗?”
黄山说:“大妈拿着锄头刨着种地,他们为什么不帮忙?老太太快七十岁了,独自一人住着一个大院子,他为什么不管?这样的儿子,官当得再大,钱挣得再多,也算不上人,猪狗不如。”
警察说:“你已经涉嫌诽谤、侮辱他人,构成了犯罪。你跟我到派出所去一趟。”
黄山说:“我又没犯法,为啥跟你去?”
警察说:“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黄山说:“去就去,我怕啥?”
乔婆婆急了,她拦住警察说:“你不能带走他。他是好人。虽然说了几句粗话,也是正赶在了气头上。”
马老板说:“王警官,算了吧,他就骂了几句人,也没什么恶意。他帮乔大妈种了一上午地,还饿着肚子呢。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王警官说:“这种胡乱骂人的人,得让他长长记性。”对黄山毫不留情地说:“走吧。”
黄山脖子一梗:“走就走,你能把我咋样?”
乔婆婆看警察带走了黄山,突然大叫起来:“你们想干啥?他是好人!你们不能抓他!”说着,她扑了出去。蔡站长拉住了乔婆婆,他温和地说:“奶奶,你不要管他。没事的,王警官不过是教育一下他,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乔婆婆说:“可应该受教育的不是他呀!你们可别冤枉好人啊!”
蔡站长说:“不会的,奶奶,你先吃饭吧。”
乔婆婆说:“我不吃,你们把好心人弄走了。我还能吃下去饭吗?他骂我的儿子,我都没说什么,你多得哪门子嘴?我要找乔军、乔建,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乔婆婆推开拌面,坐在那儿生闷气。
蔡站长站起身,忙说:“我去看看。”匆匆走了出去。
六
黄山被带到了派出所。
王警官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黄山答:“不知道。”
王警官说:“你涉嫌诽谤、侮辱他人,已经构成了犯罪。你认罪吗?”
黄山答:“我没犯罪。”
王警官问:“你还让我再说一遍吗?”
黄山答:“说十遍也没用。”
王警官问:“你说乔大妈的儿子不孝,你有证据吗?”
黄山答:“我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
王警官说:“再说一遍。”
黄山说:“说就说,老人在用锄头挖着种地,是我找来了旋耕机帮老人家把地种上了。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我把老人拉到镇上吃饭,难道还错了?”
王警官说:“种地这件事你帮得很对,但你也不能骂她的儿子啊!你知道她的儿子是干啥的?你了解其中的原因吗?”
黄山说:“不知道。我当时很气愤,就随口骂了几句。我承认我骂人不对,可她的儿子真该骂!”
王警官说:“你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对你骂人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我告诉你,你把大妈的儿子冤枉了。你去过大妈的家吗?”
黄山说:“去了。”
王警官说:“我告诉你,乔大妈的大儿子在省城开公司,资产几千万。村文化室和村上的那些喷灌都是他投资修建的。他把大妈接到了省城,请了专职保姆。可大妈在省城过不惯,硬是回到了泉水地。无法,他又给大妈重修了住房,你见到的那个就是。大妈的小儿子在县委办公室当主任,把大妈接去了几次,她也住不惯,又回到了泉水地。你知道大妈种地为啥没人帮吗?是乔主任给村上和镇上的领导打招呼,不让任何人帮大妈种地。就是用这种方法逼她,到城里去安享晚年,你却好心办了坏事。乔主任如果知道,不知咋样怪你呢?”
黄山猛然醒悟道:“怪不得大妈绝口不提儿子的事,问她也不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唉,还真是我错了!我以为大妈没人管,便帮了她。但,有个问题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说的这些事,村里人为啥不告诉我呢?那个开机子的小伙子,还多收了我几百块钱呢。”
王警官说:“小伙子贪钱。一听你出了那么高的价,起了贪念不告诉你实情了。”
黄山说:“不过我帮大妈种地,花的那些钱,出的那份力,我觉得值,我不后悔。”
王警官说:“赶快去吃饭吧。以后遇到啥事要冷静,更不能张口骂人。”
黄山说:“对。我记住这次的教训了。”
七
乔婆婆还没有吃饭。她一直在生闷气,她觉得今天这事太对不起山子了。他帮自己种地,累了半天,没顾上喝一口水。他不但多花了几百块冤枉钱,还因为请自己吃饭,吃出了官司。这不活活会把一个好人冤死吗?
事情的起因都怪那块山坡地。是不是自己岁数大了,就没有种地的资格了?种地让儿子失面子了?如果自己的儿子不当官,不是大老板,人们还会这样想吗?在乡下,六、七十岁种地的老人很多,为什么不能引起他们的关注,替他们打抱不平?难道他们种地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而作为一个有头有脸儿子的母亲,再呆在乡下种地,就使人们很难理解,不可思议吗?
山子有错吗?他不过是痛恨那种对老人不孝敬的儿子,随口骂了几句粗话。那种儿子该骂,他骂得没错。只不过他不了解情况,骂错人了。可是,又没骂你蔡站长,你凭啥叫来了警察?你这样做,让我的老脸往哪搁?让我咋样再面对山子?他出钱又出力,却蒙受了不白之冤,他会怎么想?怎么看待这件事?这样做,不是让做好事的好心人更寒心吗?
乔婆婆掏出手机,接连打了两个电话。
马老板凑过来,劝大妈先吃,乔婆婆只是沉闷地坐着,不吃也不说话。
“唉!”乔婆婆重重地叹口气。她真恨那个蔡站长,他不知是出于打抱不平或是讨好自己,更多是讨好自己的儿子,竟然不听自己劝阻,叫来了警察。这对山子是多么不公平,对他的打击该有多大啊!
都怪自己,要种那块山坡地。你不种它,让它荒掉,就不会惹出这件事了?不让她种地,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她内心经受的痛苦,又有谁知道,谁理解呢?她知道:儿子给她安排了一种全新的生活,给她创造了一个优越的生活环境,让她真实地体验给予她的荣华富贵。她也试图走进那种生活,享受那种生活。可她一旦真正的走进去,却觉得完全不适应、不自在。她知道:这样做会冷了儿子的心。但她战胜不了自己,更无法走出这片黄土地。这样做,在别人的眼里同样是不可以理解,也是无法赞同的。但她就像迷失了自己,仍旧一意孤行。
直到黄山回来,乔婆婆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她从头到脚把黄山仔细地端详了一遍,拉黄山坐在了自己身边。生怕一不留神,这个山子又会无缘无故被人带走。
黄山望着乔婆婆,心里也后悔不已。他真怪自己鲁莽,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开口骂了好人,这让他怎么面对大妈?他不顾及老人的脸面,不考虑大妈的承受能力,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大妈的儿子骂了一顿,而且还在人多的公共场合,不考虑造成的负面影响和后果,这让大妈的脸往哪搁啊?对大妈的伤害和造成的影响是用任何办法都无法挽回的。他真恨自己,恨自己形成的这种疾恶如仇、爱打抱不平的性格。之前,多少这种事情都让他摆平了,谁曾想在泉水镇却意外地栽了跟头。
能怪别人吗?只能怪自己一根筋,不做调查,随口骂人,而且把好人给骂了。这就完全暴露了自己的缺点和劣根性。一旦遇到事情,就会无法控制地暴露出来。伤害了老人善良的心。
他知道:乔大妈要的不是一种生活的安逸,不是呆在城里无所事事的享福。她需要一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乡村生活,需要一种力所能及的劳动。她的根深深地扎在这块土地。尽管有苦也有累,她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这也许就是乔大妈一生追求的东西。而这种东西的含义,它的价值所在,也只有乔大妈才能真正的领会。
黄山觉得:他无意中把大妈的自尊心伤了,她培养了两个优秀的儿子,为社会和家乡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他却骂了他们,骂了不该挨骂的人,这让他的内心多么难受和自责啊!怪不得有人站出来替她的两个儿子打抱不平。
他真是越想越自责,一时无法平息自己的内心,无法面对乔婆婆。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他的眼光躲躲闪闪,无法和乔婆婆的眼光对视,
他羞愧得一时说不出话。
还是乔婆婆打破了尴尬的僵局,她望着黄山轻声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黄山不自然地望着乔婆婆,平静地说:“没有。大妈,你为啥不告诉我你儿子的事呢?”
乔婆婆说:“说不得。两个儿子啥都好,可就是非逼着我去城里跟他们一起过。两个儿子的家我都去过。住过一段时间,根本不习惯。他们整天都忙,一天也难得见上他们一面。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急得心像猫挠了一般,出去转又没个熟人,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实在呆不住,就又回到了泉水地。还是这里好啊,有山、有水、空气又好,有多年的邻居,还有那块山坡地。我在这里呆惯了,觉得在这里自在,心情敞快,哪都不想去。他们逼我,我也不去。”
在此文里,他的“爱管闲事”似乎给自己带来了“麻烦”。因为乔主任和乔经理,都是孝子。很欣慰的一篇小说。结局皆大欢喜。乔经理又投资一百万,给那片旱塬地装灌溉管道。很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