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全垂头丧气地回到出租屋，感到全身发软，便和衣躺下。半睡半醒中，刘忠信的爸妈，驼子，还有阿姨，就像从地府逃出来的鬼魂一样，凶神恶煞般扑向他。
　　 他从恍惚中惊醒，满脸都是汗水，他擦了擦，听见有人在敲门。倪娜一进屋，便数落了他一番，说他不该去找妈妈，更不该谈结婚的事，给她点时间，由她来处理。
　　 刘永全会意地点点头，深情地凝视着她。他突然像火山爆发，紧紧抱住倪娜，一阵轻抚过后，开始疯狂地亲吻。
　　 刘永全正欲不轨，倪娜轻轻推开他。双手托着他的脸颊说，不要猴急啦，你的许多第一次，都给了我。我会把生命中最宝贵的第一次给你。不过呢，时间是花烛夜，地点在洞房。
　　 倪娜瞒着爸妈，拿出私房钱交了首付。刘永全拿出七年的积蓄，加上爸妈拼凑了些，对新房进行了装修。
　　 正张罗婚事的时候，刘永全的爸爸突然去世了，他们办完丧事办喜事，刘永全和倪娜终于走进了洞房。
　　 婚后的生活比蜜还要甜，一对新人尽情地享受着二人世界，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转眼到了过年，刘永全把妈妈接到城里团圆，本想兑现当初的承诺，没想到妈妈才住几天，就急着要走。她给出的理由是，她一个乡下老太婆，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可是他从妈妈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不一样的理由。
　　 失落，烦闷又开始将他淹没，他深爱倪娜，但他又放心不下妈。除了不断自责，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强忍着悲伤，把一切锁进自己的心房。白天，他一如往常地说笑；而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无眠。
　　 时间，在喧嚣与孤独中流走；心情，在甜蜜与酸楚之间切换。
　　 刘永全经常睡到半夜，独自起床，伫立在阳台上，向远处张望。
　　 今夜又是除夕。过年前，他对倪娜说，一家三口去乡下陪妈妈团圆一回吧。倪娜说，她是独生女，她要是走了，爸妈就冷清了，只要爸妈在，她每年都得陪他们过年。
　　 刘永全也曾想自己一个人回去陪妈妈过年，但他觉得那样只会让妈妈更伤心，还会让村里人笑话。
　　 他又冷又饿，去厨房下了碗面条，想起了那天岳父喝剩的酒，一个人吃起了年夜饭。
　　 他边吃边想，要是自己不考大学，也许就像刘忠义一样，在农村娶妻生子，双宿双飞，尚能尽孝。要是自己毕业后毅然回乡，也许在县城买了房，把妈妈接过去一起生活，也能安心。要是……
　　 他再次来到阳台上，望着窗外木然地说，雪花真美啊。他抓住窗框，用力往上爬。
　　 废物，整天就知道顾影自怜，一副生无可恋的懦夫相。你对得起你妈吗？对得起老子吗？为了省钱给你装修，老子隐瞒病情，没吃一粒药……窗前，突然有人痛骂起来。
　　 他的手一滑，掉落在阳台上。他使劲撑开迷离的双眼，眼前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男子汉，家庭关系都处理不好，能干成什么事？俗话说得好，岳母要哄，老婆要宠，子女要疼，老子这个蛮人都懂，你一个上过大学的人不懂吗？老子看着你着急，今晚专门过来赶走你的心魔。你这窝囊废，给老子记住两点：一点是，不要让往事成为负累，抬起头来，勇敢地向前走；另一点是，只要爱还在，希望就在，希望在，出路就在。爸爸的声音，穿过雪花间的缝隙，回荡在寂静的夜空。
　　 他浑身哆嗦了一阵，似乎从梦中醒来。可是他明明记得并没有睡着，手上浅淡的灰尘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可那真的是他熟悉的父亲的声音。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拿出手机去问度娘。无所不能的度娘给了他一个看似可能的答案——抑郁症导致的幻听。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一直被心魔所困扰，二十多年来，始终生活在恶梦里不可自拔。可是爸爸的话，无异于一声惊雷，在那一瞬间震醒了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男人，不应活成一个笑话。即便人生是一次探险，当你无路可退时，也要勇敢去面对，而不可让往事拖住双腿。
　　 清醒后的刘永全，似乎已经脱胎换骨。他把阳台上的窗户关好，熄灭客厅的大灯，挺直腰身，迈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