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道：“是啊！那时候什么鸟都有，屯里很喧闹，加上那时候户口管理很严格，绝大多数农村人一生都离开不了出生地，所以那时屯里人口多，很热闹。后来改革开放了，农民可以随意外出打工，也可以迁居外地，所以屯里人口渐渐的减少，至今变成无人屯。我们长大了，你外出工作去了，我一直在农村，我知道，随着屯中人口的渐减，山中的鸟类也随之渐减。最初绝迹的是锦鸡和喜鹊，相继是黄鹂画眉和斑鸠，最后是蓝鹊和菜园鸟。如今屯中无人居住，鸟类也就没有了，我也不道这是什么的缘故。”
　　 我接着说：“在生产队大集体那时，虽然山上草木稀疏，但也有不少野兽，我们都是亲眼见过的，有麝鹿、野猫、野狗、狐狸、果子狸、白额兽、竹鼠、豪猪、松鼠、花鼠、黄鼠狼等等，还有一些叫不出名来的。那时蛇类也很多。后来这些兽类也和鸟类一样，渐渐的绝迹了。原以为退耕还林以后，山上草高林密，这应该是鸟兽的世界了，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这些野生动物有些是食物链关系，有些是依赖于人类的农业。比如说没了菜园就没有菜园鸟；没有庄稼就没有鼠类；没有老鼠就没有蛇和猫头鹰；没有农作物就没有斑鸠、豪猪和松鼠；没有鸡，就没有老鹰、野猫和黄鼠狼；没有人家就有麻雀等等。”
　　 正在这时，侄儿发现原来菜园中的蚌柑树上还挂着几个金黄金黄的果子，他决意要去摘下来尝尝。他挥刀砍开野草杂木，向这棵果树开路而去。这棵果树陪伴着他度过欢乐的童年时光，当时它结的果又多又甜，后来我们家迁居高岭乡镇之后，不再种地了，十多年来菜园一直被野草占据，野草不断地汲取土地原来储蓄的养分，果树结的果就越来越少，味道也越来越差。那几个果结在树顶上，太高了，他弄了半天才得到一个，当他剥去果皮尝了几瓣说：“这果子怎么就变成这么难吃，果汁很少，又酸又苦的，变成野果了。”
　　 他爸爸说：“在我童年的那些时光，我们吞团可以说是花果山了，山上到处是果树，有桃、李、石榴、番石榴、橙、桔、柑、柚、枇杷、黄皮、山葡萄等等，春天一到，花开满山，七彩纷呈。说也奇怪，这些年来果树结的果越来越少，果子越来越酸，有的果树已经停了几年不再结果了，变成了一般的树木。还有好多果树逐年枯死了，也不知这是什么缘故。”
　　 我解释道：“果树之所以要结果，这是它繁衍后代的策略，它结又香又甜的果实，目的是要引诱人门去采集它的果子，将它的果子转移别地，扩散开来，人们不小心将果子遗失，或吃不完丢掉，它的种子就有可能在别地发芽长苗，最终长成大树，实现了传宗接代的目标。有的果子人吃了，它的种子并没有被人体消化，人类排出的粪便变成了肥料，被施在田，种子就可以在田地里发芽生根，完成了繁衍的任务。如果没有人采果吃果，它自然就没有结果的欲望了。所以，没有人气，果树不结。”
　　 我接着又说，“这是人与动物、人与植物、人与自然的相互依赖关系。”我的这番解释，老弟和侄儿听了，将信将疑，但也没有不赞同的表示。
　　 因为有老弟和侄儿两位虔诚的听众，我说得有些上瘾了，大有收不住口的味道，于是又乘着劲儿继续说：“我在19岁之前，一直是在这里生活的，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在那个时代，这里有好多奇花异草，如蔷薇、射干、美人蕉、板蓝、石蒜、红花蕉、金银花、伞状含羞草、五香草、石菖蒲、夜合花等等，自从退耕还林之后，这些花草都先后绝迹了。为什么呢?因为石灰石山区里，生命力最强、生长速度最快、繁殖能力最强、繁殖速度最快的就是山芦苇，也就是俗称的芭芒。山芦苇是宿根植物，多年生草本。芦花一放，随风飘散，千千万万，到处都是它的种子。它一经泛滥，就很难控制了。是它把那些比较低矮的小草全部掩盖，使它们得不到阳光而全都死掉。如果不加以人为干预，将来的石山里将是只有芭芒一种植物了。”
　　 我正在言之滔滔，老弟忽然指着门前不远处的一棵柑树说：“看！你们说，那里纷乱飞舞着的一群是什么东西?是蝴蝶吗?”
　　 我和侄儿不约而同地摘下眼镜，用衣服擦了擦，再架上鼻梁细细察看，我们都惊讶起来，那一群有的飞舞，有的栖息，约有近百只。那绝不是蝴蝶！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微型鸟！它飞起来只有蝴蝶一般大小，飞行的姿态也与蝴蝶差不多，只是翅膀振动的频率比蝴蝶高多了。它能在空中停留，也能疾飞。当它合翅栖枝的时候，我看见，它的个体只有一粒酸枣般大小。当它栖息在离我们较近的树枝的时候，我看见，它的喙是黑红色的；它的翅膀深绿色，有黑色的镶边；它的头顶有一条红斑。老弟说：“我认为它们是菜园鸟的变种，这一带都没有菜园了，可能它因为食性的改变导致它基因的变异而变种了。”
　　 对于老弟的这一个看法，我不敢苟同，我说“菜园鸟的飞行姿态是直线冲刺的，它不是；菜园鸟不喜欢群居，常常单独行动。依我看它们绝不是变了种的菜园鸟，它们极可能是外来的新物种。也许它们是蜂鸟的一种。可是蜂鸟只产于美州，中国没有；蜂鸟有几乎等身的长喙，而这种鸟的喙却与一般鸟类相同；蜂鸟飞起来其翅膀发出嗡嗡声，而这种鸟没有飞行声。”
　　 老弟和侄儿觉得我言之有理，没有异议。一致认同。
　　 我们正在议论鸟，忽听得屯西头的庙山山腰有一记石块翻动的声音。奇怪！这一带并无人家，又没有交通路径，是谁翻动石块干什么?难道有鬼?我们三人不约而同的向那里望去，用目光仔细搜索着那里的每一个角落。
　　 是老弟首先发现，那儿定定地站着一个人。我们疑虑重重，那是什么人?他要干什么?是侄儿提议：“我们何不走过去看看，不了解个究竟，终有疑窦在心，总不自在。看他个体并不高大，我们三人，他只一个，才不怕他呢！”
　　 我想，光天化日的，万景曈曈，不会是鬼。他在那里立定，必有缘故，何不过去弄个清楚。
　　 我们三人，心思若一，便拨开草科，排挤灌木，猫着腰，向那个地点扺近。
　　 当我们靠近那里的时候，我们看清了，那是一位30岁左右的年轻人，一米65左右的身高，体格健壮，面相温和。他的裤子沾满了泥污，膝盖处破了个窟窿。奇怪的是，他看见我们来了，并没有诧异的神色，他还是站着不动。
　　 还是老弟先发声：“这位老弟你要去到哪里呢?”
　　 “我没去哪里，我就在这里守着。”那人温和的说。我们正有所不解，他在守什么?他却反问道：“你们是要去哪里啊?上山的路都不通了，我是从草木丛中挤到这儿来的。”
　　 “我们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的。”
　　 “哦哦。”他没说什么。
　　 我们三人走到了他的身旁，只见他身边的大石头上放着一只浅底硬纸盘，纸盘里放着一块淋过蜜糖的蜂巢，蜂巢上飞动着几十只蜜蜂。老弟递给他一支香烟，他谢绝了，说从来不抽的。经过与他聊天了一阵，才知道他是远来的猎蜂者。他带蜜糖，蜜蜂们嗅觉很灵敏，它们到他的蜜盘里采蜜后就向它们的巢穴飞去，他就逐步追踪而来，直到找到它们的巢穴为止。据他自说，这几个月来，他已猎到三个蜂巢了，大巢一次可得七八斤蜜糖，小的也有四五斤。野生的蜜糖卖的价格很可观，30多元一斤，销路非常好。
　　 我们谈了一阵子，就告辞回来。我们回到老祖屋不久，就听到门前的南山上，响起阵阵敲打石洞的声音，我们一同循声望去，只见那位猎蜂者正在那里鼓捣着。老弟道：“他大概是找到蜂巢了，今天他运气真好！说不定是个大巢哩！”
　　 老弟又喃喃地说：“像他那样的年轻，身体又健壮如此，如果是我，我就到广东去打工，那样捞钱有保障，还来得容易。像他这样孤独一人，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密林中穿钻攀爬，即使不怕危险也是很寂寞的。虽然艰辛地劳作着，有没有收获还是另一回事呢！就算弄到几斤蜜，却费了几天的工夫，值不值得呢?”
　　 侄儿听了，立即对他爸说：“别说了，这山屯如此沉静，你说这些话，说不定他都听得见呢！”老弟听如此说，就不再说下去了。
　　 时间已是下午4点了，大家知道，现在是深冬时节，6点钟天就黑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复关好祖屋的大门，原路返回高岭而去。因为来时已开辟了路径，所以回去就没有那么麻烦了。我对老弟和侄儿说，这叫做“来难返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