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红手帕(小说)
晚上,六叔的儿子小溜儿从学堂回来,他告诉六叔:“爹,先生让交下半年的学费。”
六叔听了,用手摸摸怀里的红手帕,他暗自琢磨着:“所有的银票全存在钱庄里了,先不动。这手帕拿当铺去应该可以换些钱给小溜儿交学费。”
六叔一家人吃过晚饭,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六叔的媳妇在灯下一边纳鞋底儿一边抿嘴笑。这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田里的收成也减了半,家里突然富裕起来,不缺吃喝还有新绸缎布,她乐得准备拿这绸缎给他们爷俩做套新衣衫,也给自己裁个旗袍。可她没有细想自家是咋发财了,当六叔拿着银票说春上的茶叶卖了个好价钱,她心里只顾着乐了也没有细想。
夜深了,六叔独自一个来到院角的小柴房里,他点燃了煤油灯,拿出红手帕端详起来。六叔的媳妇吆喝一声:“当家的,回来歇息。”
喊了半天却没有动静儿,她放下纳好的鞋底儿出得屋来,想推开院角小柴房的门,但那门却纹丝不动。她竖起耳朵听了听。
“别过来,这事儿和我无关,是三叔公和四爷。”
六叔媳妇有些害怕,她使劲儿地推着门儿,发现门被反锁了。
“你欠下的债,得还,我要活……”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六叔媳妇慌了神,不清楚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连忙拐身喊来隔壁的大壮让他跺开门。“咣啷”一声,门跺开了。可屋里一片散乱,一堆柴乱七八糟的,煤油灯在地上,六叔不见了。
第二天,村子里又传开了六叔失踪的消息。这消息传入三叔公的耳中,他不禁产生一丝的担忧。
晌午的日头晒在自家的房顶上暖洋洋的,三叔公拉张椅子在院里晒太阳,他眯着眼睛,舒服地用手敲打着自己的额头。屋内,音乐匣子传来黄梅戏的段子:我这里,双膝跪,哀告神前,禀一声,关王爷,细听奴言……
突然,鸡窝里那个老母鸡“咯咯”乱叫,它扑闪着翅膀从窝里窜出。老黄狗低声呜咽着,尾巴拖在地上扫出一道痕,它用鼻子嗅嗅鸡窝,不停地用爪子扒弄。两个畜生搅的三叔公无法安静地听黄梅戏,他拿起棍子,朝着老黄狗扔去。老母鸡乱飞乱跳,就是不肯进窝。
老黄狗委屈地冲着三叔公低鸣,它把头凑近鸡窝,不停地骚动。三叔公靠近鸡窝,准备狠狠地教训这条老黄狗,可当他低下头时,竟看见鸡窝口有一块手帕角。
他顺手扯出来后,发现是一块用金线绣着梅花的红手帕。手帕发出淡淡的香味儿,阳光透过树梢,照射在手帕上,几朵梅花上的珍珠发出耀眼的光芒,三叔公一眼就认出这块手帕。他将手帕装入兜里,转身进屋。
夜晚,屋里的灯光把三叔公的影子照在墙上。桌上放着那块手帕,三叔公看着手帕咧开了嘴。正当他准备将手帕装入柜子里时,门被风刮开了,两个人闪了进来。三叔公猛一回头顿时吓得浑身哆嗦。只见喜翠穿着个小碎花褂来到他跟前,她身后还跟着个黑影子。
三叔公惊恐地说道:“别过来,你是人还是鬼!”
“你说呢?”
“我不欠你的。”三叔公壮起胆子说。
“是吗?嘿嘿,不见得吧。”喜翠围着三叔公来回地转圈。
“我和柱子哥情投意合。你偏要拆散我们,就是为了那些钱。我爹我娘糊涂,信了你找来的半仙的话,认定我和柱子哥命数相克。后来我爹我娘出重金请半仙算卦,你得了银子,唆使半仙算富商与我命数相合。又联合六叔和四爷,鼓动富商下聘礼迎娶我进门续弦,硬是将我和柱子哥拆散。我嫁入富商家不出半年便怀上了,那家二姨太心思恶毒,怕我为富商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处处算计我。你知道此事,趁机贿赂二姨太,诓去她用重金买来伤胎药。可怜我误食有伤胎药的银耳汤后胎死腹中,结果母子双亡,一尸两命。都这样了,你们还不罢休。又请来半仙,胡算我该陪葬金银珠宝数件,方可消富商的灾。富商信了你们的话将我后厚葬。你伙同六叔和四爷盗了我的墓,令我尸骨难安。如今,我魂不归宿,前来讨债。这笔血债你是时候还了。”
喜翠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那泪水是红色的,看着瘆人。就在这时,跟在喜翠身后的黑影说话了:“喜鹊,别跟他废话了,捆了他。”
三叔公仔细打量了那个年轻人,发现竟然是茶小二儿。
“柱子哥,终于等到今天啦。”
那女鬼把脸一抹,露出一张和喜翠一模一样的脸来。三叔公一眼就认出,她是喜翠的孪生妹妹,喜鹊。喜鹊和柱子把吓得瘫倒在地的三叔公绑在椅子上,又用布条蒙上三叔公的眼睛。柱子掏出个小刀,喜鹊端来一盆水和碗。
“喜鹊,柱子,我认罪,求你们放过我,我的钱财全归你。”
柱子用小刀在三叔公的手腕处轻轻一划,三叔公发出一声惨叫。
柱子把一团破布塞进三叔公嘴里。他说道:“划破你的动脉血管,你的血会逐渐流干,流尽。”
喜鹊拿出小碗,舀出水一点点的滴入盆里,发出“滴滴”的响声。半个时辰过去,三叔公终于支撑不住了,他嘴里呜咽着说;“我不该,我错了,放过我。”
这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头一歪,死了。他的手腕上只浅浅的一道伤口,渗出了一点血,根本没有割断动脉血管,三叔公纯粹是被吓死的。
喜鹊对柱子说:“柱子哥,仇报了,咱们走吧。”
风卷尘烟,一对身影裹着夜色,匆匆离开。
四
第二天,喜翠爹娘的屋里,喜鹊和柱子站在他们跟前:“娘,六叔公招了,我姐的仇报了。我扮成道姑,在棚馆蹲点,盯着四爷、三叔和六叔公。柱子哥扮成店小二在他们的茶水里下了迷药,日久了,他们会在夜晚产生幻象,我装做姐姐的模样,前去惊吓他们。那个半仙已经逃跑了,但三叔也招了,是他们设下套,拆散我姐和柱子哥。几个贪婪成性的恶人,为了钱,诓骗你和爹,把我姐害惨了。”
听的这话,喜翠的娘,用手绢拭拭眼角,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嗨,我都悔死了,鹊儿,天天想你姐,眼睛都落下泪疾了。你爹当初非信了半仙的话,我也糊涂哇。”
“娘,爹,以后别信什么封建迷信了。听柱子哥说,有个地方叫延安,那里有支队伍叫八路军,他们专门替老百姓出头谋幸福,他们不兴封建迷信。”喜鹊,甩甩辫子。
柱子也开了口:“喜鹊,你姐的仇报了,咱的心愿也了了。我想去延安去找八路军。”
“你去,俺支持,等你摸准信儿了,来信告诉俺。俺先留下,在家照顾爹娘。”喜鹊望望柱子,又看着爹娘。
喜鹊的爹闷着头,半晌他用烟袋敲打敲打鞋帮:“喜鹊,我和你娘这后半生全靠你啦。”
喜鹊让娘拿出些值钱的首饰,去当铺典当了,换成盘缠硬塞入柱子的包袱里,送柱子去延安。
晨雾飘绕,路边,喜鹊扬起红手帕和她的爹娘,目送着柱子离开家乡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