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桂花树下的秋千(小说)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不过姑娘坐在这十月的桂花香中,倒让这桂花自惭形秽了。”男生继续厚颜地说。林若依然不理他,不过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地随着秋千荡漾起来。
“你是林若吧?”男生突然叫出她的名字,林若吓了一跳,又听到他继续自我介绍到,“我叫李炫,李芝的弟弟!”
原来是水蛇腰的弟弟,怪不得脸熟。林若的脸一下子暗沉了下来,她突然间烦躁了起来,不等秋千停稳便跳了下去,一个趔趄正要摔倒了,李炫却扶抱住了她,那温热的体温碰触到林若冰凉的躯,立刻如电流般透过她的薄衫,窜入她的肌肤,闪进她的心田,她原本幽咽凝绝的血液突然间温热流畅了起来,她感到脸颊,一阵阵的灼热。
“呀,你很冷吗!”李炫碰到她冰冷的手指,吃了一惊。林若没有回答,她懊恼自己不该在这里荡秋千碰上他,还在他面前差点摔倒了。她把他狠狠地一推,听到他呀地一声跌在草坪上,林若却头也不回地,如风般冲出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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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早就听说水蛇腰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弟弟,当时,水蛇腰还开玩笑地当着林若的面对她父亲说:“若若与炫炫年龄相仿,可以结亲的!”其实水蛇腰是讨厌林若老到她的家来,还不理她,拿结亲的事想让林若不好意思再来,但林若不理会这些,她就是要来,她就是要水蛇腰难受,而且父亲见到她也是极快乐的,水蛇腰面上笑嘻嘻的,但林若知道她的心像千万只蚂蚁在咬噬着。
林若回到家时,已是夜半三更了,哥嫂也已旗偃息鼓,但客厅里所有能够碎的东西,都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无辜与惨烈。林若面无表情地跨过这些碎片,正想走上阁楼,却见母亲的房门开了,探出一双眼,肿得似核桃。
“死去哪里了!”母亲嘶哑着声音问。
林若瞟了母亲一眼,理都不理她,一幅蛊惑女的模样。
沈珠珠见女儿不理她,便“嗖”的一下,从门内冲了出来,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本词典向林若砸了过去,林若一个闪身,大步地逃上了阁楼。
看来,母亲是准备好了要痛砸林若一下的,但没砸中。
站在楼梯口的沈珠珠,望着女儿三步并二步地逃上阁楼,“呯”地一声关上门,她的身在颤抖,她的眼又流出了泪水。
沈珠珠总是抑制不住地要去恨这个女儿,她觉得是林若的出生才给她带来了一切的不幸,她经常自艾自怨,不该再生一个女儿,如果当年没生林若,她的情绪也不会波动那么大,时哭时闹的,像个疯子,那前夫林峰也不会嫌弃她,节外生枝,发展出另外一个家来,因此她一直都没爱过林若。只是没人知道,那时沈珠珠其实是得了产后抑郁症。
产后抑郁的女人,谁能理解?家中的人总认为那是矫情、无理取闹。更何况一个渐渐变了心的男人。
爱没有了,包容心自然也没有了,有钱的林峰最后以无法忍受沈珠珠的过山车似的情绪提出了离婚。那时,沈珠珠也被自己喜怒无常的脾气吓坏了,她曾偷偷地去看了医生,才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但她不想让抑郁症去牵制一份已经没有爱的婚姻。
离婚后,沈珠珠的的世界坍塌了,她的抑郁症更严重了。不过她还是为了两个孩子,用药物和强大的意志力与抑郁对抗着、又妥协着,于是她才一步一步艰难地活了过来。
有谁知道,曾经多少次,沈珠珠站在阳台上徘徊,与抑郁症抗争着,不让自己从楼上一跃而下。
沈珠珠从来没让人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她宁可用泪水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被一个叫抑郁的魔鬼给控制了!
儿媳总是吵架,离婚也是迟早的事,女儿又不爱搭理自己。此时的沈珠珠再一次陷入绝望的深渊,那个藏在她脑海叫抑郁的魔鬼,又再一次控制住了她:“去死吧,活着是这么的痛苦!”于是沈珠珠走到了阳台上,一手握着抗抑郁的药,一手搭在拦杆上。“跳下去,跳下去,一了百了!”抑郁魔鬼在指挥着沈珠珠,她神情恍惚,踟蹰在阳台上,生死掌握在她的左右手中。她必须趁自己还有点自制力做出选择,但她已经与抑郁症抗争了十八年了,太累了,她好想跳下去呀,跳下去,一切都解脱了。
最后沈珠珠还是选择了药物。
阁楼上的林若已进入了梦乡,她不知道她母亲那一夜在阳台上与抑郁症抗争了一个晚上。她还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还很小,在公园里桂花树下荡秋千,父亲推着秋千,荡呀荡,她咯咯地笑,一晃眼她长大了,还在那里荡秋千,回过头来,却见李炫正一边笑看着她,一边推着秋千,林若吓了一跳,滑下秋千一个趔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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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再遇见李炫的时候,是在入春的开学季,她到学校报了名后,便沿着校园的跑道一圈一圈地兜转着。她向来不与任何同学打交道,她怕他们知道自己的父母离异,家中有个爱哭的母亲。她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有同学知道了,因为成绩优异的林若总是冷冷的,似个美丽的冰雪公主,所以大大引起同学们的好奇心,于是有好事者将她的家庭打听的一清二楚,而且还知道了她有个极有钱的父亲。
有钱真好!许多同学都十分羡慕她学习好又有钱!于是林若就用这些隐形的钱币来武装自己骄傲而又孤独的心。
林若在校园里的跑道上兜圈子,嘴里吸着棒棒糖。她觉得这辈子自己可能会离不开棒棒糖了,因为她缺失的爱与安全感是永远无法弥补的!甜甜的棒棒糖抚慰着她全身的细胞,也让她的心在甜蜜中落在了实处。
林若正兜着圈子,突然有人挡着了她。
“棒棒糖好吃吗?”
林若抬头看见李炫那张阳光帅气的脸,她的心莫名地“咯噔”一下。她没有回答想避开他,于是她迈腿向左,李炫也向左,她向右,他也向右,远远地看两人似乎在面对面地跳着舞。
“你想干嘛!”林若终于忍不住地问。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李炫拉着她冰凉的手就跑了起来,林若的脚再一次违背了她的想法,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跑了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了校园里的一个清幽的角落,一排的桂花树,树下有秋千。李炫拉着林若要她坐在秋千上,林若竟然十分听话地坐下。
桂花树下的秋千,是林若唯一不能拒绝的。
李炫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推起了秋千,不知为何,他会喜欢上她。从那晚遇见起,他的心便住进了林若单薄而又倔强的身影,一张白皙的脸,冷冰冰的,总是用一副“别惹我”的样子来武装自己,但李炫惹了她。
李炫推着秋千,无意中又碰到林若冰冷的手,那透心的凉凉到了他的心上,让他心疼,于是他决定要用自己的爱将她的手捂暖,用自己的情融化她冰霜似的美丽的脸庞,让笑如桃花般盛开在林若的脸上。
才见到两次,仿佛见了一辈子。两个十八岁的少男少女,干干净净,在桂花树下无声地荡着秋千!
这秋千一荡便是许多年。尽管后来林若李炫都上了大学,但每到节假日归来,李炫总要带着林若去校园里的桂花树下荡秋千。他喜欢看到秋千荡开的风,吹开了林若的笑容,眉眼弯弯的,似月牙儿。这月牙儿荡呀荡,荡进了他的心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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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还是坐在校园中桂花树下的秋千上,已经二十三岁的林若抓着秋千摇摆的绳索,任凭着李炫轻柔地推着,荡呀荡!十月的桂花让林若心旷神怡,她闭着眼,享受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脸上的笑嫣然而动人。
这些年,李炫总是不离不弃地跟随着林若,他知道林若对桂花树下的秋千有着难舍的情结,于是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陪伴她去校园的桂花树下荡秋千,快乐着林若的快乐,但林若一直都在拒绝他的爱,因为他是水蛇腰的弟弟。
尽管林若父母的离异,母亲沈珠珠负了大部分的责任,如果那时候没有水蛇腰出现,也会有其他的女人闯进父亲的生活充当一个嘘寒问暖的妻子,但到底还是水蛇腰把林峰从沈珠珠身边带走了。水蛇腰是个口蜜腹剑的女人,她使尽了狐媚妖术,把林峰彻底地收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然后一步一步将他从一场不幸的婚姻中解脱了出来,再牢牢的镇在了自己的婚纸上。
“你别来烦我!”林若见了李炫都没好脸色,但李炫依然穷追不舍。遇到林若,他是一见倾心,再见倾城,早已无法自拔。他知道只有用真心去慢慢温热林若冰冷的心。
李炫与他姐姐不同,他有一颗阳光灿烂的心,他知道林若恨他姐姐,但姐姐她有她的生存之道,他虽不认可,但也无法左右。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坐在秋千上,林若低低地问李炫。
“好吗,现在说还早呢,请让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好!”李炫理了理林若的秀发,柔情似水地回答道。
“你有没发现,你现在已不吃棒棒糖了!”李炫俯下身,吻着林若的额头。
“因为,我已不需要了!”林若回答着,她的脚用力蹬着地面不等李炫推,自己便高高地荡起来!
“呀,我的女神,小心点!”李炫惊慌了,林若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还没去过你的家,见过你的母亲呢!”李炫等秋千荡回来时,迅速地抓住了秋千的绳索,“让我见见你的母亲吧!”
林若沉默在了秋千上,一提到她的母亲,她的笑容便凝固住了,但她还是决定把李炫带回家了。虽然她的婚姻不必经过沈珠珠的同意,但还是要带李炫回去,因为她决定通过李炫重塑自己的人生,同时让沈珠珠知道她也要嫁人了。此时她的哥嫂已离了婚,这对冤家的婚姻只持续了三年。尽管林若对婚姻心存恐惧感,但她必须要结婚,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残缺不全的家。
站在家门口,林若按了许久的门铃,沈珠珠才来开门,林若依然不理母亲,李炫则叫了一声:“阿姨好!”沈珠珠却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弄得李炫很尴尬。
“别理她,她就是这个德性。”林若沉着脸,拉着李炫直上小阁楼。
“若若,你妈是不是病了!”从医大毕业的李炫心细如发。他看见沈珠珠暗黄的脸,无神的双眼,恍惚的神情,觉得不对劲。
“她把自己哭成这个样子了,有病也是得了哭病!”林若冷冷地回答,这个母亲太伤她的心了。
“你妈爱哭吗,是不是得抑郁症了!”李炫在上阁楼时,回头去找沈珠珠的身影,他发现她已经站在客厅的阳台上,双手攀在了栏杆上。李炫吓了一跳,几乎滚下楼梯冲了过去……
李炫迅速地救下再也无法抗拒抑郁魔鬼发出“去死吧”的指令,决定妥协的沈珠珠,林若则脸色苍白地呆站在了客厅里,不知所措。李炫一边把沈珠珠扶到沙发上,一边要林若到她母亲的房间找找看有什么药。林若听了便慌里慌张地跑到母亲的卧室翻箱倒柜了起来。她找到了一只陈旧得发黄的皮箱,这只皮箱,林若常常见到她的母亲抱着它默默地哭泣,它是当年沈珠珠与林峰私奔时,唯一的行李与家当!林若打开皮箱,看到一叠病历本、一张的相片和几瓶的药物。相片上长长辫子的母亲巧笑嫣然地坐在公园里桂花树下的秋千上,父亲则站在母亲的身后,傻傻地笑着。林若见过这张相片,父亲曾经拿着它跟她说过,这张相片是他们私奔后不久,与朋友到公园里游玩,叫朋友拍的。那时他们那么相爱,可惜他们的婚姻只到中途便退出了彼此的生命。“爸爸,我也要去这里荡秋千。”当时小小的林若指着相片奶声奶气地要求到,于是父亲便带她去了,但那年那天以后,父亲与母亲却永远地分开了……林若抚模着相片,心中一阵悲凉,继而她拿起一本病历,看清病历上的名字写着“沈珠珠”。林若的手有些颤抖了起来,她打开病历看见了上面的诊断“重度抑郁症”,那一瞬间,林若如同五雷轰顶,瘫倒在了皮箱边上,她回想起十几年来母亲时而痴狂时而呆滞的样子,她心如刀绞,原来她一直怨恨的母亲是得了抑郁症……
“有药吗?拿来看看!”李炫的声音惊醒了发痴的林若,她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到母亲的面前,看着神情呆滞的母亲,那一瞬间,她对她母亲的怨恨全无。她为了母亲服下药物,然后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母亲的膝盖之间,她真的好怨恨自己呀!过了好一会儿,她感到母亲的手正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这迟了二十三年的抚摸,让林若泪如泉涌,十几年了,她都没哭过。
现在就让这泪水填满母女间隔阂了二十三的鸿沟吧!让这对从一见面起便相恨相杀的母女趟过这条泪河,走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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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我吧!以后我们一起照顾你母亲!”安顿好沈珠珠,在林若的阁楼上,李炫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无限深情地说。林若红肿着眼睛依偎在李炫的怀中,并没有答应,她的泪水又溢满了她的眼眶,她扇动了一下睫毛,泪水便滚落了下来。
从记事起,便没流过一滴泪的林若,今天把二十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泪水全都倒出来了,这泪水渡了她与母亲之间的恩恩怨怨。其实多年来,她都想淋漓尽致地大哭一场,但她都克制住了。
那一夜,林若哽咽着枕着李炫的臂弯进入了梦乡,她梦见了母亲和父亲一起坐在桂花树下的秋千上,荡呀荡,突然一阵风沙把他们吹散了,接着她又梦见自己与李炫一起荡秋千,荡呀荡……
岁月的风会吹散她和李炫吗?她在梦中问自己。
未来的事,现在怎么会有答案呢?就让时间去解答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岁月的风,是吹不散彼此相爱,彼此理解,彼此珍惜,彼此包容的两个人的!
当然时代背景和人物命运不同,但似有哥特式创作手法,为之十分欣赏,给浅影老师一个大大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