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宰相之后(传奇小说)
接下来篾匠王师傅发言。因为会议完了后,还有参观农耕文化展览、体验农家乐、午餐等议程,所以他十分体谅人地说:“这手艺人的工匠活,虽说隔行如隔山,但是隔行不隔理。张师傅的话基本上也能代表我要讲的话。”他客气几句,就把话讲完了。
一行人下得楼来。创作基地的铜牌钉在村委会大门旁边,主席副主席和村支书共同揭去了蒙在上面的红布,仪式才告完结。大家四散开来,有的到广场看竹编的稻香亭、大舞台,有的到农耕文化展馆看篾器、木器、传统农具;最大的展厅是民俗厅,里面的家具、用具全是张师傅的作品,床、柜、桌、椅、台、几、架、盆,全是卯榫结构,朱红黯哑,古色古香,庄重典雅。众人“啊呀”一声惊叹后,抢上前去,摸的摸,坐的坐,有的用指甲抠抠,用手抬抬,看是紫檀红木还是黄花梨木。特惹人注目的是那架仿古的宁波婚床,上边有卷棚顶,下边有踏步,踏步的前面有雕花柱架、挂落和倚檐花罩组成的廊庑,卷棚顶下的挂面雕龙画凤,床的三面镂空雕刻着各种图案。
张师傅夹在人群里,像是在欣赏别人的作品一样,脸上咪咪地挂着笑。作家们赞叹不已,对张师傅说:“这么好的手艺,应该传承下来,多带几个徒弟。”张师傅只笑不答,最后还是忍不住地说:“你们不晓得,现在的东西都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现成的板材,螺丝组装,传统手艺都被淘汰了。我整这套家具时,召回了几个徒弟帮忙,没有一个安心的,总是电话不断,全是外边做装潢的活儿在招他们的魂,来钱快呀!你看这个椭圆的梳妆镜,徒弟做的,心不在此,弄得别别歪歪的。”
人群里的村支书接话说:“张师傅不要灰心,你看我们村的竹编工艺产品已经打开了市场,今年就签了一笔大单,家家户户都动起来了;成立的建筑公司也带动了一大批瓦工手艺人;木工手艺人不能只是搞搞装潢,零零散散,传统家具在民间是很有潜力的,要让木工师傅重归正本。村里正在谋划成立木业社,到时您老当掌墨师父,看谁敢不听。”
一个作家不懂什么是掌墨师父,问村支书:“掌墨师父是个什么职位?”村支书脑筋活,接话快,随口说:“就是木业社的宰相吧。”
有一对作家夫妇,被人推到这架宁波婚床的床沿,他们任人摆着姿势,众人纷纷举起手机拍照。有一个爱收藏的挤到张师傅面前,问:“这套家具十五万,卖不卖?”张师傅嘿嘿笑了一下说:“我花了三年才弄出这么一套,村里给了我两千元的补足后,现在应该是村里的财产了。你给一百万,估计书记也不得卖的。”
村支书回头笑了笑,说:“不卖不卖。”
另一边,作协主席被人簇拥着,正在讲床的功用,说是起初的床并不是卧睡的专用家具,它兼有写字、读书、吃饭的功用,唐朝初期,床才作为睡觉专用而流传。讲得正酣,他看到了张师傅,连忙说:“我这是班门弄斧,班门弄斧,还是听张师傅讲,听张师傅讲。”
张师傅嗯顿了一会,嗫噜着说:“没什么讲的,没什么讲的,大家都是先生,我哪敢讲。这古代婚床分为三种,分别是罗汉床、架子床和拔步床,我做的这个床呢,就是拔步床。”
人们正要听何谓拔步床,门外有人喊:集合了,集合了!
照合影时,村支书把张师傅拉到自己和作协主席之间,书记说:“张师傅,张宰相的画像你要保管好,不要搞失手了。”张师傅心里想着,这个支书鬼点子特多,他说过乡村振兴,一是产业,二是旅游,刚才在会上又谈到了文化,说到文化,肯定要打我祖宗的这张画像了。他眼睛盯着前面的照相机,一动不动地说:“那房家具十万也好,几十万也好,算我为村里做的贡献。至于画像,那是祖宗留下来的,我做不了主。儿子说画像是张择端画的,他把它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了。”
作协主席盯着前方,听说画像是张择端画的,一动不动地“啊”了一声。村支书心里有了数,一边摆着照相的姿势,一边不动声色地说:“我要建个张宰相故居出来,看你这个木业社的宰相还有什么话说!再说你儿子终归是村里走出去的文化人,如果他不贡献出画像,那就是背叛祖宗,欺师灭祖。”
张师傅正呵呵笑着,前边的照相机“咔擦”一响。
合影传到微信群里,大家都睁大眼睛,一脸庄重,唯有张师傅眯缝着眼睛,高兴的样子像没有睁开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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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张师傅手里的宰相的画像和他是宰相的后人是否真实,但位居宰相的张居正就是荆楚人。这可假不了。张师傅用那特有的表情和言语(这个人物刻画得相当成功)所讲述的学艺过程及现代机械化生产对传统工艺的冲击是饶有趣味和值得深思的。
作者文字功底深厚,文笔老辣,写什么像什么。读完小说,你会发现有许多东西像泉水一样从山坡流淌下来,带给我们几分惊喜和清凉。那是作者深藏在文章里的风俗乡音,人世的沧桑,时代的印迹以及社会发展带给人们生活的巨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