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白雪与我(小说)
我丢出去,白雪捡回来,我又丢出去,白雪又跑去捡……今天球拿在手上,发呆。
白雪歪脑袋看我。不玩了,腻烦。球从我手中滚落。白雪叼起来,看看我,贴床卧下。
我怔怔的。怔怔似小棍,从心里粘乎的一潭里拔出丝丝缕缕——几个月了,吴心真对我无心?
还真找过狗友,狗友也还真热心。两只雪白的萨摩耶也亲在一起了,可就是不见母狗怀上狗崽。
以前我可以吹自己是医生、神外一把刀,现在没狗崽我真不知怎么跟吴心套近乎。眼睁睁看着她来来去去。
你这老家伙,医生不当了,怎么也男人不起来,直直告诉她呗!我怨恼自己。白雪虚下眼睛,好似帮不上我是它的错。
吴心说,老伴在时高兴在一起,老伴没了也要跟自己高兴在一起。我语录似的记着,可满屋清冷,咋乐呵得起来?
真后悔辞了医院的事。原来大半天耗在手术台上,回来虽说也是冷清,但不留意也就瞌睡了。
嗯,当医生是好,天天有事做、有人捧。分明听到说话,低头去看,白雪将嘴拱在前爪里,正眯眼打盹。
不是它,就只能是老太婆。
我一直认为是老太婆话太多,折了自己的寿。真不知她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话,睁开眼睛在说,闭了眼睛还在说。
明天炖蹄花芸豆,要早早去买。梦话都在唠叨。不就是喜儿回来嘛,搞得她来看我们,你像供祖宗。
老太婆便唠叨我:我们就喜儿一个,她就是我的祖宗,我愿意天天供着。
唉,老太婆在时烦她叨,去了又想听她叨。一个人在家,间间房子空空,真需要些声响来塞。
喜儿倒是让我搬去她那儿。话说得好听,你自己一家还租房呢,我去住哪儿!
再租一间呗!我就不明白她怎么说得那么顺溜,好似租房子不要钱。我照例劝她还是存点钱,我再给兑点,一起把首付交了,拿间房。
喜儿一翘嘴就给否了:几百万,我老死也还不清。
可房租几十年也够买套房了。
可月供几十年,我也被收租婆逼死了。
我又劝又劝,快跟老太婆似的话多了,喜儿还是只租不买。气得我半年没去她家。
她倒是经常给我打电话。喜儿遗传她妈,话多,东一句西一句,长长的夜就对付过去了。
可这孩子简直没脑子,就不知买个房,让我也跟她沾点家里的热闹……就一点好,给我送来了白雪。
这是她妈走后,她为我办过的最实际的一件事。
刚来时白雪只枕头大小,咂巴奶嘴的声音填满整个屋子。
屋里一空我就给它喂东西。刚开始喂奶粉,后来是火腿肠。
喜儿说,爸你也总不能一直跟个狗过,还是找个老伴吧,替我照顾你。我嘴上说“老都老了还找什么找”,心里还是想近前有个活人。
还真想来了吴心。笑眉笑眼,怎么看都满意。但吴心不知是不是真“无心”,那天倒是过石椅前来,跟我拉呱了半晌,却一句不提搭伴的事。
唉,是不是她也真把我当成糟老头了?可怎么跟她“话说当年”,我这神外专家的八面威风……心里装满事,脑袋里却空。
早早又去广场,却除了放风筝的老头,不见吴心,也没舞蹈队。
到处是落叶,飞来舞去。我缩在石椅一角,寞寞琢磨,可能是天冷,舞蹈队搬去室内了。
蹭去对面的体育馆听,果然里面响得热闹。可我不跳舞,怎么好意思进去?只好返身坐回石椅。
不一会儿,屁股便冷透了。不远处一个环卫工在刷拉笤帚。刷拉-刷拉……突然就来气:树叶落了就那么招人嫌嘛,扫扫扫的!
白雪用嘴拱拱我,又扭脸去望它的美人。我拢拢衣服,也随它望那红毛萨摩耶。望着望着就犯迷糊:为什么男人总要找女人?
——我读司药小说《白雪与我》随感
一
小说《白雪与我》讲的是一位国宝级医院神经外科医生吴用退休后的生活。吴用,当然你会联想到《水浒传》中的那足智多谋智取生辰纲的吴用。但本篇小说中的吴用,并非那样足智多谋,甚至还有点木讷。
小说的主旨,是讲故事的。但这篇小说似乎没有故事,是非常平淡的日常生活。
然而这篇小说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作者把这平淡的生活写得神奇,写得让你回味无穷。
二
在这里,请原谅我再重复讲一遍原《人民文学》主编崔道怡先生关于评判小说优秀的“五字诀”:人、情、事、理、味。
人,是人物;情,就是感情;事,就是故事、情节;理,就是内涵、意蕴或生活哲理;味,就是味道,就是在有限时间空间里浓缩着密集的美感信息。
当然这“五字诀”需要通过精练的小说语言来实现。
司药的这篇小说,特别有味,表现在语言传神。正如有“流年思想家”之誉的石语妹妹所说:句句分明,句句传神。如吴用说他老婆那句:老太婆在的时候,我过得水滑。她走,把河水带走,空余我这干梆梆的河床。
三
雪社说,江山这么多年,司药姐姐于我亦师亦友。
一叶知秋。通过阅读这篇小说,我信了。
这样的小说值得一读再读,像司药老师学习!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读了两次,感动也难过。与狗相伴的日子,孤独老人的心理,丝丝入微。
语言节制,俗语通透,摹写细腻,会心处,我总会笑出声。
写人心,写狗性,写退休老人的世界(转换性别视角特别棒),妙不可言。药姐姐已走在前面了。祝贺姐姐,摘得红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