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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浮生(中篇小说)


作者:吴彦非 童生,605.4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55发表时间:2021-04-22 20:24:46

【流年】浮生(中篇小说)
   “看吧。拿不准那边的需求。”
   “我的房子也卖了,再没有钱给她。”
   “官司怎么样了?”
   “已经开始强制执行,每月给我500元。”
   “她不是很厉害吗?”林翠怡说。
   “如果不执行,就要坐牢,她听到害怕了。”何春如说。
   华耀东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当初为了单位分房,在何春如的劝说下,何春花和华耀东拿了结婚证。结婚后,华耀东如愿分到一套房子,他原来的小房子就给了华耀明。后来,华雪盈嫁到英国,小房子卖了20万。那天,当何春如和林翠怡讲起这些时,林翠怡当时就觉得日后会有些麻烦。
   “那20万,你一分也没给你小姐?”林翠怡问。
   “没有,哪有多余的钱给她?钱全部被雪盈拿走了。”何春如说。
   “当初他们两个结婚,何春花得到什么好处?”
   “房子分下后,给了她3000元。”
   林翠怡沏好红茶,给何春如倒上一杯,然后端出架势,用分析的口吻说:“难怪何春花把钱捏在手里。我说了你不要不高兴,我看是何春花对房子卖了高价,不满没给她一些好处。再有,你和老华都太软弱,好欺负。”
   “也许吧。”何春如当然知道,她和华耀明都是胆小怕事的人。但她不承认的是,她不觉得房子卖的钱和何春花有什么关系。
   “但有点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何春花一毛钱也不给你?”林翠怡说,放下她的碧绿小茶杯,似乎陷入某种沉思之中。
   “我卖房子的钱,不也是一毛钱也没给她吗?”何春如在心里说,当然只是说给她自己听。她在想,林翠怡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呢?对了,或许,她和我的想法一样,我卖房的钱,和何春花没关系。
   “姐妹之间为钱伤和气,真没意思。”林翠怡说。
   “现在成仇人了。”何春如说。
   “我姐姐借了我20万,还不是到现在也没还。她有钱也不还,我还能说什么呢?”林翠怡说。
   “你条件好,我是没办法。”何春如说。
   何春如牛饮般喝完茶后,示意林翠怡再给她倒一杯。之后,林翠怡在穿水晶手串,不厌其烦地穿了又拆,拆了又穿。何春如拿出手机看,她已放下刷子和核桃,刷了好久了,那单调的动作让她厌倦。
   看到何春如好久没搭腔,在手机上频繁打字,林翠怡问,“你一直在玩微信,和谁在聊天?”
   何春如紧盯着手机屏,头也不回地说,“贾青宁。你认得吗?”
   “有点印象,你上次说的,找了个小老公的?”
   “就是她,不过离婚了。”
   “你们聊,我做个表格。”林翠怡说完,坐到电脑边。
   “你没去找曾龙?”何春如问贾青宁。
   “上哪找?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结婚十年来,曾龙竟然没有一次带我去他家。只知道他家在洪湖水乡,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每年春节,我都提议去给他父母拜年。问题是,他竟对我说,‘春节我都不回去,你回去干嘛?’或许,他背着我回去过。
   “曾龙在商场干得不开心,一直说要去沿海城市,他有同学在那边混得不错。现在,我苦苦等了他三年,希望他回心转意,能回来一起过。可是——
   “他妈的也太狠心了,我连儿子曾骁也见不到。
   “现在,我算是死心了。法官说,夫妻分居两年,可以缺席审判离婚。以后,我就一个人过。”何青宁一口气打出一大堆字,是的,她心中的确有很多话不得不发泄出来。
   “谈点开心的吧。你有什么爱好?”何春如说。
   “原来喜欢画画。不过,现在喜欢打麻将。”贾青宁说。
   “雪莹嫁到英国后,一时没有工作。平时做做家教,再摆摊卖中国画。你喜欢的话,就画画吧。你帮我画画,拿到英国去卖。”何春如说。
   “我试试看。”贾青宁说。
   下班后,她们磨蹭了好一会,林翠怡开车弯一脚,带何春如到庆和村。风卷起地上的黄叶,风很乱,叶子散落在车轮边。
   “老华做好饭菜了,到我家去吃饭?”下车时,何春如说。
   “不了,改天吧。”林翠怡说。
   “我到庆和村了。”贾青宁说。
   “我出来接你。”何春如说。
   新年过后不久,正月的一个下午,贾青宁到何春如家来玩。
   “贾青宁你来了,你们玩一会,我出去买菜。”华耀明说。
   “没想到啊,我们住得这么近。”贾青宁说。
   “搬了好几次家,前年才搬到这里。”华耀明说。
   “我也是。”贾青宁说。
   “常来玩。”华耀明说。
   说罢,他叼着烟,开门出去。
   何春如家不大,一室半厅,在一楼北边,大门口敞亮,在窗边拉了几根晾晒绳,上面挂着几条腊肉和腊鱼。靠近路边的两棵大树枝桠正吐出新芽,大树间并排放置的几个小板凳不是用来坐的,而是为了防止别家的车辆停过来堵住门口。大门打开就是小厅,有两台台式电脑分别摆在窗户两端,那是华耀明和何春如的另一个世界。她们各坐在一台电脑旁边。电脑保护屏在变换不同的图形。
   “这里光线不错啊,比我住的强多了。”贾青宁拿起耳麦又放下,说,“你们蛮奢侈啊,怎么还有两台电脑?”
   “一楼太吵了,每天车来车往,灰尘也多。”何春如移了移鼠标,说,“我和老华各一台,他下棋打游戏,我看股票和追剧。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你们这才叫家,一个人不叫家。”贾青宁说。
   “呵呵,再找一个呗。”何春如说。
   “看看你画的画吧。”
   “现在就画。”
   贾青宁扭头看了看房间,餐桌上斜支起一个画架,那里墙上挂着一幅梅花图,一根细长的黑枝条上红梅数点,留白构图显出素净冷峭的意蕴,但梅花的形状和着色似乎欠奉。她们先后起身,向画架走去。
   “画笔和纸张很重要,你看这幅梅花图就不行。”何春如指着墙上的梅花图,说,“我也是刚学不久,拿不出手啊。”
   “我已经好多年没动笔了。”贾青宁说。她拿起水彩笔在画架上乱涂鸦,不久,画出了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她不满意,在鸟身上打了个大×,扯下素描画纸,扔在垃圾桶中。又说,“手法好生涩,完全丢了。”
   “多练习练习,权当一种爱好吧。”何春如说。
   “这样的水平,怎么能卖钱呢?”贾青宁说。
   这时,大门打开,华耀明回来了。
   “你们在画画?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华耀明提着几个黑袋子,和她们招呼一声后,直接向厨房走去。
   她们坐回电脑边,一边玩电脑一边说话。
   “你真幸福啊,有男人做饭。”贾青宁说。
   “自从结婚后,我就没进过厨房。”何春如说。
   “啧,啧。”
   “老华这个人,只会做饭,不会赚钱。”
   “这就够了啊,会赚钱?还怕他花心哩。”贾青宁说。
   “几十年平平淡淡,从一而终,只有这样过下去了。”何春如说。
   听到何春如这样说,贾青宁心下遽然一惊。
   “说我没男人缘,我身边却总有男人围着;说我有男人缘,但没有一个男人和我长久。——这到底算哪门子事?或许,母亲说得对。母亲曾对我说,‘身如柳絮随风摆,你呀,就是没有定盘星。’当时,我不懂母亲的意思,现在,我好像懂得了。”
   华耀明喊她们吃饭的时候,她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们来到餐桌边,四菜一汤已摆上桌。华耀明拿出半瓶高粱酒,给自己的玻璃杯盛满。贾青宁和何春如面前,各放好一瓶雪花啤酒。
   “先干一杯,为我们的青春。”华耀明说。
   “几十年没见,我们都老了。”何春如说。
   “呵呵,干杯。”贾青宁说。
   贾青宁一边吃菜,一边称赞华耀明的菜做得好。看到华耀明给何春如夹菜,贾青宁不由得心生妒忌。于是,她的味口一下子变差了。不对啊,他们不是很正常吗?神经啊。这样一想,她的味口又变得正常了。
   “来,喝酒。”
   “再走一个。”
   “吃菜。”
   趁着酒劲,他们谈开了。谈到各自的官司,和目前的生活状态。谈到三十年前,同在建设村,那些简单快乐的日子。他们还谈到了华耀东。
   “离婚已经判了,儿子判给他父亲曾龙,我现在单身一人。”贾青宁说。
   “法院强制执行,每月给500元。”何春如说。
   “华耀东和何春花,他们没在一起过一天。他们没一丁点儿感情。”华耀明说。
   吃完晚饭,何春如送贾青宁出门。夜色中,她们一起走了一段路。看到贾青宁泛红的脸颊和眼角隐现的泪光,何春如心里陡然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不,把贾青宁介绍给华耀东,撮合下。”何春如说。
   “什么话,怎么可能。”华耀明说。
   他们躺在床上,都还没有睡意。沉默半晌,华耀明说:
   “我看,何春花和华耀东,得他们办理了离婚才好说。但是,何春花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又怎么会同意离婚?”
   “这才是大麻烦。”华耀明轻叹一声,摇摇头又说。
   “要个什么证?一起过也行。”何春如说。
   听到何春如的话,华耀明想,这样似乎也行得通。这样一想之后,他顿时有一种云消雾散的感觉。但是,只一会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他说:
   “只怕贾青宁不同意,谁知道她会怎么想呢?”
  
   五
   从庆和村到仁和里只不过三站多路,这个下午,华耀明和何春如去仁和里看华耀东。
   电动车在外立面相近的黄褐色瓷砖铺就的高楼之间东绕西转,终于停在背面大马路倒数第二排靠西的一栋楼楼下。车停在门口,按二十八楼门铃,铁门好久才弹开,他们乘电梯上楼。
   华父已打开大门,站在门口等他们。
   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家里只有华父和华耀东。大多时候,华耀东自己管自己,饮食起居没啥问题,虽然拾掇得不是很干净,但绝对不能说邋里邋遢。只不过,他不能单独出门。对于他来说,外面太复杂,他应付不来。
   华父端过来两杯茶,和他们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阳台上靠墙角的一株发财树,绿叶大片泛黄,不知道是缺水分还是缺阳光所致。
   “原来的房子,通风采光都还好。现在呢?夏天日头长,阳光会照大半天吧。现在,还不到下午两点,像天黑一样。”华父不是在抱怨,他说的是事实。
   “您身体还好吧?”华耀明问。
   “老样子,爬不动了,走几步路就气喘。”华父说。
   “耀东呢?”何春如问。
   “在卧室玩,不管他。”华父说。
   尽管在二十八楼,但楼间距太近,还是被前面的挡住,客厅里显得暗昏昏,释出一股酸腐的气息。华父舍不得开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仁和里属大型还建小区,密集度高,三十多栋三十层高楼,呈品字形排开。三年前的秋天,他们搬到这里。几个月的高楼新鲜感过后,种种生活不适便显现出来。
   “房子的风水不好,不养人,折煞人。”华父说。
   “没那么严重。”华耀明说。
   而现实种种是,车位少车多乱停,总听到鸣笛声。楼道口堆放垃圾,飘荡着难闻的臭味。自行车和电动车,霸占过道口。有人在电梯里抽烟,还有人吐痰。总有几个可疑的陌生人进进出出,留下一些宣传单和牛皮癣广告,这次清理干净了,下次又有新的覆盖。
   “现在住的还没有原来舒适。从原来的筒子楼到现在的高楼,你们说,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华父说。
   “当然是进步,至少,房子变大了。”何春如说。
   “光大有什么用?楼要这么高干嘛?”华父说。
   “还不是想多赚钱。”华耀明说。
   “站得高,看得远。”何春如说。
   “看窗外的风景?从楼上往下看,头晕不说,看到地面的人像蚂蚁,稀稀拉拉几棵树,看不到一点绿。”华父说。
   “您呀,习惯就好了,总比我们搬来搬去、漂泊不定要好啊。”何春如说。
   “想下个楼,也不方便。”华父说。
   “没事就不出去,外面空气也不好。”华耀明说。
   华耀东在卧室看电视,卧室门大开,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华父的耳朵不灵光,他们不得不加大音量。这在外人看来,要么这家人多,要么像是在吵架。
   何春如到卫生间接来一盆水,给阳台上的发财树根部浇水,又用手心掬水,零星洒在叶片上。之后,她站在阳台上,透过窗户向外望。天空寡淡而高远,薄云一动不动,夕阳的余晖渐渐西沉下去,直至落尽最后的残光。对面一栋高楼的外墙上,也恢复了初始的颜色。前一会还金光灿灿,好像镶上一片金箔。她觉得无趣,又回到客厅。
   “你们的官司判下来没有?”华父问。
   “判了,强制执行。”华耀明说。
   “何春花还是不同意离婚?”华父问。
   “不同意,除非我们撤诉。或者,赔她一大笔钱。”何春如说。
   “她怎么变得这么坏?原来可不是这样的。”华父说。
   “就像我的朋友林翠怡说的,‘你们太软弱,好欺负。’”何春如说,“当时我还不承认。以后,我们要强硬点。”
   “我们不是软弱,是不惹事。谁欺负我们过分了,我们一定要还击。”华父说,“毛主席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反正都是为了钱。如果雪盈不去英国,我们也不会卖房子。”何春如说,“如果没有卖房子的那笔钱,何春花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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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浮生》的主人公贾青宁和何春如是高中同学,法院门口的一次偶遇,衔接起她们二十年未见的时光。从贾青宁不幸的婚姻,到何春如的亲姐妹官司,初步入社会时对人生的美好憧憬,已经被现实碾碎成尘。站在当下的时间节点,她们所能想的,就是如何把握未来的人生,贾青宁的“定盘星”,何春如的“小算盘”都将如何获得呢?小说在收尾处,也并未给出准确的答案。此篇小说中,两位主人公的人生多次重叠交错,其他小人物的命运也与之相息息相关,使得构成一张缜密衔接的网,谁都无法利落地走出去。小说整体给人呈现一种漂浮不定的茫然,这或许是当下的我们都可能遇到的心理历程。小说开始是初秋,收尾是金秋,这一个秋季的流转里,是一群人的浮生。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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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21-04-22 20:27:23
  回归流年编辑的第一篇小说,十分感谢老师的对流年社团的支持。若解读有误,还请飞笺与我。再次感谢,祝福创作愉快!
回复1 楼        文友:吴彦非        2021-04-22 22:02:47
  谢谢平淡是真!
   一点小心机都被你“揭穿”,甚至延伸出我没想到的……呵呵。
   祝好!
2 楼        文友:素心若雪        2021-04-24 18:44:32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苦乐参半,百味杂陈。作者通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给读者带来震动与思考的事件。这些细碎的日常,仿佛画出生活的筋脉,作者的叙事十分从容,有生活的真味在里面。别人的生活也会给的感触最深。
视与荷般静,原同梅样清。
回复2 楼        文友:吴彦非        2021-05-01 19:39:27
  谢谢若雪解读。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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