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燥石，我又来了，在这个杜鹃花开的时节，来拥抱你的古朴，触摸你的沧桑，欣赏那石头缝里的春光美。
　　 来一趟燥石，其实并不容易。若从县城出发，到山脚下的水口村，有近四十公里的乡道。从水口上燥石，还有近十公里的崎岖山路，有的路段坡陡弯急，让人心憷。爬上一个个山坡，绕过一座座山头，终于在一个坳口，路不再往上，而是开始缓下。时近午时，未见人家，却见炊烟从山间袅起。路边的一块巨石赫然鑱刻着“黍谷桃源”，苍松挺拔在山坡，燥石村终于到了，村口“灱石文溪”的立石，最先引人注目。
　　 燥石的古名“灱石”，是这里的先人在石头上刀耕火种的记录。三百多年前，燥石始祖定居在这块桃源深处的家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鼎盛时人口达一千三百多人。
　　 来到燥石，最想在村子里随意地逛一逛，捡拾一级级石阶，寻幽一条条村巷。燥石是新干县最偏僻的山村，居于深山，隐于松岭。燥石自然石多，老百姓靠山吃山，用石为材，将石头锥凿成一条条、一方方，不仅造房，还垒成一层层的地基，铺成一条条的村巷，砌护弯曲的梯田，把山石的粗犷融入到自己的生活。
　　 村舍在半山腰，依坡层叠，鳞次栉比。四合的墙和木梁柱，支撑着黝黑的黛瓦。墙体有的是青砖，有的是土胚，但墙根都一律是方石。有的房屋独门独栋，有的数栋联排，有的门前由木柱撑着吊楼，闲坐的小竹椅靠在门口。由于地理限制，有的后屋比前厅高出一两米。屋前一根根晾晒的竹竿，有的晒着衣服，有的晾着制作干菜的青菜。有几栋紧挨的土胚房，斜顶错落有致，极具韵律之美。土墙被炊烟熏黑，染上了燥石人的日子。石铺的村巷，并不平整，凹凸着自然的节奏；也不宽，往往只有一米多，狭窄得有些幽邃。在一个个暗角处，一簇簇的青苔，一年年厚积着时光，想把燥石装扮得更加斑驳。燥石村的纯朴古色，随处可见。
　　 我觉得，燥石人的生活，也蛮惬意。庄稼就种在四周的山坡，稻谷、油茶、茶叶，还有红薯、生姜，甚至屋边的旮旯地上也有茶叶树。有很多食材，不需要种，上山采即可，采竹笋、野菇、毛海……还可到山溪里捞鱼，样样都是美食。家鸡在后山的草丛刨食，鸭子在沟溪里溪水，燥石人的田园生活，让人羡慕。所以，自从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就如年轻人犯了相思病般，对她念念不忘，一次次从外地回到县城，然后投奔她的怀抱。
　　 大山的厚实与深沉，山石的坚硬与质朴，潜移默化了燥石人可贵的气质。他们忠厚老实，不多言语，走近他们，就能感受到他们的诚朴和亲切。他们吃苦耐劳，自强不息，为了摆脱贫困，曾经县城里建筑工地的重活，都被燥石人揽下。即使走上了旅游兴村之路，开了农家乐，摆了特产摊，但他们丝毫没有生意场的狡诈与算计，正如这里的空气没有任何污染，这里的山水一直纯净。
　　
　　 二
　　 来到燥石，一定要去细品这里的石头。燥石的石头，是亿万年岁月造就的神奇。
　　 燥石的石头奇异。地理的变化，风霜雨雪的磨砺，时光的细雕慢刻，燥石那些傲立在山头，堆砌在山坡的巨石，千奇百怪。什么玉兔拜月、仙人指路、母子情深等，惟妙惟肖；什么蛤蟆观天、巨鳄吞鱼、雉鸡卧槽等，栩栩如生；什么镇山神龟、山巅石象、一柱擎天等，大气壮观。还有那飞来石，似立于石尖欲飞的和平鸽，是燥石的一块经典。这些奇石，每一个都是古老的故事，每一垒都有一段传奇，向有缘人述说。
　　 燥石的石头宏浩，被时光打磨的石砻，是燥石最壮观的史话。燥石的才地岩山，山坡上一群群的石砻，如倾泻的岩溶，冲涌而下，气势恢宏。近观这些石砻，巨石横竖叠躺，拥挤着像是被惊吓而乱了阵的牲群。细听石下，还流淌着溪水清澈的歌声。
　　 如此的山势石阵，显然是大自然的造化，可燥石人却赋予了它一个挺有嚼味的传说。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山下一位秀才，赶一群猪下山，可直到天黑还未下山，最后这些猪变成了石头。难怪看起来，燥石的石头都显得特别憨厚。秀才赶猪，身份与事由的反差，给人们留下了遐想的空间。古时文质彬彬的秀才，却去赶猪，这是一种怎样的想象？也许其中也暗示燥石先人的文人身份与生活的挫折。
　　
　　 三
　　 来到燥石，最惊艳的还是要去才地岩山顶，欣赏和拍摄杜鹃花。近年风力发电的开发，通往风机的山路，让人们可以驾车直达山顶。
　　 将车停在风机下的平台时，山上是凉飕飕的雾气，群山朦胧。这种阴柔的天气，最适合登山，也不影响拍花，雾水让花儿更娇滴，散光使画面更柔和。
　　 杜鹃在南方，十分常见。每到春暖的四月天，许多山岭杜鹃花开，或漫山遍野，或丛簇点缀，可我最喜欢燥石的杜鹃花。燥石的红杜鹃、紫杜鹃，相互点缀，相映成趣。燥石的杜鹃，有的裹挟在石垒中，有的从巨石的缝隙钻出，一枝枝，一树树，分外妖娆。鲜艳的花朵，映在灰褐色的石头上，把春光一次次烙印进顽石的内心，赋予这里的石头一份灵气。
　　 燥石的杜鹃花，精彩在石缝中。两株红杜鹃，开在石象上，一株在耳后，一株在鼻上，把这石象打扮得俏姑娘一般。一株硕大的紫杜鹃，干遒枝繁花盛，在两块巨石中突兀而出，树枝向南伸展，似随风舞动的旗帜，花香飘散。有数丛山石，竖垒如峰，杜鹃花簇拥和点缀，美若国画。因为杜鹃花是渐次开放的，所以每次来此，遇见不同的盛开，每次都有新鲜感。尤其在山上的灌木丛中转悠、寻觅，常常绕过或攀上一块石头，一树杜鹃花就开在那个角落，充满猎奇的妙趣。
　　
　　 四
　　 多次来燥石拍花，认识了老家的一些摄友，其中海飞，他带我第一次登才地岩。石缝里的杜鹃，如果不熟悉，容易错过它们的美艳。海飞来燥石的次数无以计数，熟悉燥石的山山石石。他也是位为宣传燥石做出了贡献的摄人，其作品，无论是春花的，还是冬雪的，多被媒体采用。
　　 在燥石，还有两位“老李”，他们的贡献铭记在村子脱贫攻坚的史册上，一位是李志斌，一位是李勤如。
　　 李志斌是县机关来的驻村干部。据了解他的朋友说：几年驻村燥石，他有时一天就在县城与燥石间来回几趟，私家车都跑成了废铁。那天在县城见到他，这位中年汉子，气质儒雅，精神饱满，身板踏实，话语也踏实。他说：“我是真心喜欢燥石这个地方。”
　　 他刚到燥石蹲点时，这里的常住人口登记有两三百，但实际居住的只有不多的留守老人。村人出去打工，也逐渐把家安在了镇上或县城，村子面临空废的命运。村党支部连书记都选不出来，镇党委只好把他这位外来的驻村干部，直接任命为实职的村支书。李书记上任，虽然困难重重，但燥石有旖旎的山水，有会唱歌的石头，有石头缝里的杜鹃，村子虽古老陈旧，但似桃源人家，他不敢辜负。富有才气、见多识广的李志斌，发现了燥石的旅游优势，并想方设法将旅游发展起来。请高校的专家进行旅游规划，请摄影爱好者住村拍摄，请作家和文学爱好者采风著文，出版燥石的宣传画册和采风文集。他的辛苦，写在燥石的崎岖山路上；他的汗水，凝在燥石人气渐旺的喜悦中。
　　 古老的燥石，是幸运的，赶上了新时代的脱贫攻坚，遇到了一个热心、能干的驻村干部。现任的村支书、村长、土生土长的李勤如，也是燥石的幸运。
　　 燥石的李勤如书记，有点特别。他走村串户，总是一身白大褂，一个沉甸的药箱，他还是村里唯一的乡村医生。生于斯长于斯，他对这片家园满怀深情。他行医四十多年，年复一年行走在高山深岭，不管早晚，不管雨雪。有人帮他计算，走了十万多公里的山路，走烂了两百多双解放鞋。
　　 山里穷，山里苦，行医挣不了钱，他也曾去县城开诊所。即使承诺村民只要有需要，自己一定赶到，但毕竟距离是个问题，摩托车再快，也赶不上病急。为了履行“学好本领，救助乡亲”的诺言，为了心中对家园和村人的热爱与不舍，他重新选择了留守山村，治病救人，并把村子的事务扛在了肩上。有媒体评价他：“一诺一生终不悔，痴心坚守高山处。”
　　 正如燥石村越来越美好，山上的气候，下午竟然也晴朗了，蓝天下絮云徐徐，山势延绵，山色青黛。杜鹃花在温柔的阳光下，更加娇艳。
　　 俯瞰山下，燥石村静卧在绿意中。一座座风车，悠悠转动着千古的风，也传扬着燥石杜鹃盛开的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