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迷途(散文)
一对儿土拨鼠直直地站在我旁边的另一块石头上,瞪着溜圆的眼睛和我朝着同一个方向张望。它们并不躲避我,看来它们还没有经历过来自人类的伤害。我看向它们时,它们没有改变张望的姿势,但其中的一只哆嗦了一下,靠紧了另一只,它们依偎得更加紧密了。
我这么朝着一个方向看,心里是有念想的,我猜测大林在垭口的营地等不到我们,大概会回来找我们吧?我不知道土拨鼠在望什么,这是一种天生警惕的小动物,它们有洞察危险的能力。也或许,还有一只或几只土拨鼠外出觅食未归,它们在等待同伴回家。
在夕阳快要散去最后一丝光芒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一个橘红色的小点在杜鹃丛中时隐时现。小华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但她突然扔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东西,站起身,而后跑向河边。她迎着那个橘红色的点,迎着大林来的方向飞奔而去,力气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我仍然伫立在那块大石头上,和两只土拨鼠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张望,细嗅着草原黄昏的气味。
那天晚上,这个山谷里有三顶帐篷,还有天空的十万颗星星。没有听见狼嚎,隔壁土拨鼠一家也没什么动静,它们钻进石头下的洞穴中睡觉去了。整个山谷,只听见流水声,叮叮、哗哗、淙淙,像河流和大地的窃窃低语。
我们和巴桑老人闲聊,他说他小儿子每个月骑马来给他送干粮,他在果洛草原修了一辈子的佛,从没有离开过果洛草原,将来也不会离开。
第二天清晨,叮叮当当凿石头的声音从崖壁传来,巴桑老人在干活了,穿暗红色藏袍的身影在崖壁下的平台上晃来晃去。老人还是戴着他的旧毡帽,此外,竟然还戴了一副墨镜。
大林用他的炉灶热了牛奶和咖啡,又煮了面条和鸡蛋,在那碗给老人预留的面条里,他放了足足的牛肉香肠,然后他去平台上喊老人回来吃早餐,而他自己,则留在平台上,拿着锤子和凿子,叮叮当当,充当一个修佛的人。
老人的作品,正以缓慢的进度在崖壁上扩展。若是在下雪之前完不成,巴桑老人就必须先回家过冬,等到来年的春天再来继续。
我们再没有往年保玉则的深处走,没有按原计划去日干措,没有去格萨尔王的古战场,也没有去阿尔加措看雄鹰翱翔。我们跟着巴桑老人修了几天佛,把他所有的工具都用上了。我没有戴墨镜,老人说,你要戴上,当心石头碎末飞到眼睛里。在大林的建议下,我们没有在画好白线轮廓的区域内东一榔头、西一斧子地开凿,而是合力凿一个字符中的一根线条,我们商量着就选那个笔画最直的线条吧,把它凿好之后再离开老人,作为我们留给这面崖壁的纪念。
白天锤子凿子叮叮当当,夜晚草地小河叮叮淙淙。
一轮太阳和十万颗星星交替而来。
几天以后完工了,我们决定返回。把包里剩余的食品留给老人,其实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吃老人的粮食、喝老人的酥油茶。大林将一路捡拾的垃圾装进背包。我们是结伴走过许多山山水水的挚友,我知道大林有捡垃圾的习惯,塑料袋、液化气炉的空罐,一切不可降解的垃圾,都是大林捡拾的对象,他带着垃圾,一直走,带出大山,带到有人能处理的地方。
我心存愧疚,若不是我和小华迷路、遭遇冰雹袭击,或许我们不会连累大林,凭借他的体力,他能完成最初的心愿。但大林不这么想,他说,这是山神拒绝了我们,我们应该离开。
从此,我再没有踏入年保玉则半步,大林亦是,小华亦是。后来的十几年间,年保玉则声名鹊起,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它,走进它。有一天我听说,作为三江源保护区核心区域的年保玉则因严重污染而宣布无限期关闭。神的后花园,草场退化,垃圾遍野,湖畔鲜花被践踏,湖中游鱼被捕食。关闭了,关闭吧,也许再也不会开放,秘境终将成为秘境,这是山神永远的拒绝。
迷路者返回城市,那是我们的来处。能回到来处或者说有来处可回,是迷路者的幸运。
滚滚红尘中,无可避免,我们终将会陷入新的迷途。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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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