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家在陕北(散文)
陕北女子热情好客。不管是走路的路人,还是挑货的货郎,亦或讨吃要饭的穷苦人。上门的都是客,她们都会热情地请进门,倒上热水,递上纸烟。虽为粗茶便饭,但一定让你吃饱。就在你低头吞咽的那一刻,她会悄悄地再舀上一大勺硬填进你碗里,生怕你饿着。我想,是因为生长在这方贫瘠之地的陕北女子更能体会出门在外的人们的劳苦与不易,所以,她们才如此真诚,如此热情。
陕北女子敢爱敢恨。与江南女子不同,陕北女子性子执烈,敢爱敢恨。这倒不是说她们脾气暴烈,这份执烈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坚韧与掘强。就拿婚恋交友来说,不论贫穷富有,也不论旁人怎么说,只要是她认准的人,她就会意志坚定地跟你走,真心实意地对你好,死心塌地地爱你一辈子。一如路遥笔下的贺秀莲——“少安哥,只要你愿意娶我,我就心甘情愿地跟你走,只要是我秀莲愿意,我不嫌穷,谁也不能说什么,再说了,这穷怕啥,穷又扎不下根,将来我帮你家过光景……”。亦如田润叶——“少安哥,我愿意一辈子和你好……”
我的小村就有这样的“犟女子”,执意跟邻村的穷小子在一起,全然不顾父母反对,哪怕此生不登娘家门,哪怕父女不相认。诚然,请一定珍惜生命里遇见的陕北女子。红尘遇见,是今生今世的缘分;相扶到老,是三生三世的福分。
正如一首信天游唱道:
“陕北的山陕北的沟
好婆姨就出在这沟里头
男人自有包天胆
女人天生巧手手
大爱大美大气度
喜怒哀乐信天游
有恨咬断七寸钉
为爱敢闯阎王府
男有闯王举义旗
女有兰花盖九州
陕北的婆姨陕北的汉
要多风流多风流”
家在陕北,生长在这片黄土地上,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饱受了黄土的滋养,每一寸肌肤都浸染了黄土的色彩,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黄土的气息。我知道,不管走到哪里,我的心永远走不出那片土地,走不出老家的窑洞。任凭岁月流逝,陕北老家才是我心灵永恒的栖息之地。
是的,这里是我的家呀!
多少个梦醒黎明,睁开眼,我仿佛看到了家乡的景色——那是蜿蜒的沟坎、光秃的圪梁、古老的窑洞;是呼啸的风、难觅的雨;是春天的狂沙、夏天的烈日、秋天的严霜、冬天的劲雪。
多少个日暮黄昏,闭上眼,我仿佛听到了家乡的声音——那是喧天的锣鼓、悠扬的唢呐;是红火热闹的秧歌、直诉衷肠的说书;是狂欢式的腰鼓、原生态的山曲;是如泣如诉的二人台、原汁原味的信天游。
多少次蓦然驻足,刹那间,我仿佛闻到了家乡的味道——那是荞麦饸饹羊肉面、油糕粉汤拼三鲜、四喜丸子肉勾鸡、铁锅炖肉钱钱饭;是大烩菜、小米饭、洋芋擦擦粉糊糊、肝子碗托酿皮子;是杀猪菜、炖羊肉、然然菜、和菜饭;是黑枣(熏枣)、黄酒、红葱、白馍(蒸馍);是豆角焖面、地软包子、沙盖拌汤、混糖饼子;是羊蹄羊头羊杂碎、凉粉凉糕烤凉面;是油茶油饼油旋鸡蛋泡泡……这些舌尖上的味道,这些尘封的味觉记忆,多么熟悉,多么难忘。一想起来,不争气的味蕾就被深深地触动,不禁垂涎欲滴,就像在昨天,就像在眼前。
多少次梦回故乡,隐约中,我仿佛与家乡的父老重逢——那是黝黑憨厚的老汉,是粗犷壮实的后生,是俊格丹丹的婆姨,是水格灵灵的女子,是调皮捣蛋的碎脑娃娃……这是一群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这是一份难以割舍的乡土真情。这份情,那么近,又那么远。
家在陕北,有很多话还没有说,有很多故事还没有讲,有很多人可能此生无缘再见。陕北很大,大到我走过三十载依然走不出她宽厚雄宏的怀抱,走不出对她的记忆与念想;陕北很小,小到我足够把她的一切美好都放在心尖尖上。
家在陕北,多少次他乡望月,归心似箭。所有的旅行,最爱的是回家的旅程;所有的风景,最美的是回家的路。纵然外边的世界再好,纵有千万个离家的理由,我心依然渴望回家。回家的理由只有一个字:想。想念家里的味道,想念梦里的人。
家在陕北,何时再回家看看?
写于: 福建•福鼎•太姥山
二零二一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