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杏花(小说)
“保证是铜,千真万确,这可是我家的传家宝,娘传给我说是铜的,还能错了,老祖宗还能骗人?我向全村人保证,可是哈,我还是要说明白呐,就是零碎,取下来有点点麻烦,你得自己往下取。”
“好吧,还是我跟着你家里拿去吧。交给我就行了,我自己可以慢慢取。”
货郎说着,给了三有几块糖吃着,就跟着三有往三有家里走着,一群人跟在后边看着热闹。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好似过年一样的喜庆热闹。三有剥开一块糖嘴里吃着,又给了大拥一块吃着,一群看热闹的村里人,一路的也跟着三有往家走。
长话短说,很快就来到了三有家,一群麻雀听到门响,呼啦啦飞去,三有打开门,说了句:“看来不娶上房媳妇不行了哈,连麻雀也欺负家里没有媳妇的人,天天来偷我的粮食嘞。”
进得院子,二话不说,三有从西屋里稀里哗啦的找着,很快拿出半截子秤杆子来,举到货郎面前:“哎呀,这几年就幸亏有着传家宝了,不然活不下去了,就它跟着我,没有嫌弃俺穷呀富呀的。就这么轻易的被我换糖吃了,也没商量商量哈,对不起啦我的传家宝。”
说着就往货郎手里塞:“给你,没骗你吧。真真的铜吧,自己拿家去抠下来就是了,嘻嘻。”
货郎当场不知说啥是好。只是笑着:好了,好了,算了算了,还是你自己收好好着这传家宝吧。跟着来的人也都笑成了一个团了。
笑声里,杏花在盛开,村子里的炊烟在袅袅升起。已是傍晚时分了,说话间,家家户户都开始做完饭了。
其实杏花开得最美的时候,燕子也就早来了。一行行的排在村庄的老树枝儿或晾衣服的横杆子上。一只只的呢喃着,唧唧喳喳的欢悦着。杏花村最美时候,就是春天,也就是杏花开时,燕子飞来飞去在家家户户筑巢时候。
那天,杏花回到家就挨了婶子的一顿好说:“大姑娘家家的,不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做针线儿,跑到村口河边坐着去做,做给谁看呢?是不是,唯恐全天下人,都不知道你会扎花绣线的呀?”
说着就冲着门口啐了一口,又喊着:“我的烟袋呢?谁给我乱放到哪里去了?”乱乱的找出她的长烟袋,一边往里捻着烟,一边划着火柴,点烟吸着:“怎么着?急着嫁人了?真是的。没个样子了,我看着心就烦,别人看着就讨人厌了。怕是嫁不出去了,谁稀罕着这样少爹缺娘得主儿。唾——”一口唾沫吐得很远。
六
刚说着,儿子豹子也回来了,进门一句:“幸亏娘把杏花拉回来了,再晚了,那还不要跟着人家跑了呀?杏花,是不是看上那穷鬼了呀?小心呢,他拿你给换糖吃了,嘿嘿。”
杏花听了,心里很是生气,也不敢发作,由着豹子和他的娘胡乱说着。默默地去往灶间,抱柴禾淘米准备做饭。
几天后的一个清早,杏花就去村子里的织布厂报道去了。连同大嫚儿小霞也都来报道了,她们分到了一个宿舍,小霞大嫚儿分到织布车间。杏花被分到纺纱车间,都是一天八个小时,三班倒。
纺织行业女子一般活儿都很累的,杏花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开心,她心里默默想,从此后,自食其力,靠着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三有见了杏花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来,这杏花也太漂亮了,哪里去找这么漂亮的姑娘呀,尤其那股子温柔劲儿,真是好似要被她融化掉了。我三有一定要好好干,不能再像从前那么懒散了,要让杏花看着我喜欢我,让村里人看看我三有也有改头换面的一天。
三有说改就改,他去村里要求要到村织布厂去干活。村长姓吴,叫吴启发,黑着一张脸,平时很少乐,总是拉着脸子。三有一直都是村里最令人头疼的主儿,又穷又懒,没个上进心。今天真是太阳大西面出来了呀,吴村长一听,心里很诧异,但是,他还是一口就答应了,说“好呀,三有,去吧,厂子里正缺少个浆线的来,就你吧,那活儿又苦又累,你行吗?”
三有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应着。
吴村长虽然人很严厉,但是对三有也算不错的,必定乡里乡亲的,再加上老辈人相处的不错,三有父母早早过世了,吴村长爷爷在世时,总是对吴村长爹说:“有口吃的,不要忘了三有,这孩子没爹没娘的,早年我和他爷爷一起给人家做活时,他爷爷没少帮我,我个子大,吃得多,他有口吃的总是省给我吃,天冷,他把唯一的一件旧棉袄给我穿。”
因此,吴村长总是对三有另眼相待的,没少帮助他。只是,这话吴村长自己心里有数,没有对其他人说过的。
再说,三有二话也没说,心想浆线就浆线,只要是能让我去织布厂就行。谁也想不到,这三有一直都懒得油瓶倒了不扶的主儿,还真就改变了许多,他来到织布厂,从不惜力气,卯足了劲地干活。
村子里人都奇怪,六奶奶说:“怪呀,真是奇怪呀,三有这是咋啦?换了个人似的。”巧嘴婶却看明白了,说:“这准是看好谁家姑娘了,就等我去说媒了。呵呵。”
再说说这村长家儿子,也就是那天挤在人群中,傻乎乎的吴大拥,出生时,因为缺氧,脑子不太够用的,虽然脑子不够用的,但是,到了这青春年少好年龄,也知道要媳妇,天天在家和老子娘闹腾。谁知,这几天,他出溜着一同鼻涕,指名道姓就要杏花,这真是令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村长老婆,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少和别人打哈哈,她因为左眼边有块红纪,村人就叫她好脸儿。好脸见儿子天天闹腾,又直呼杏花,奇怪,就问儿子:“大拥呀,为什么要杏花?你咋知道杏花?杏花有什么好?”
大拥出溜了一下过了河的鼻涕,口水哈喇子往外流着说:“豹子说的,他家妹子杏花,长得好看,相中我了。我谁也不要,娘,你去说啊,我就要杏花。嘿嘿。”
七
原来,豹子想去参军,名额有限,就想好了这一层关系。他主动和大拥说了杏花,是想用杏花当敲门砖用呢,故意对着整天想要媳妇的大拥说了杏花,还编造杏花也喜欢大拥。这把大拥给高兴的,天天闹腾着要媳妇,要杏花做他的媳妇。
这好脸去了几趟快嘴婶儿家,又来到了巧嘴婶儿家。
巧嘴婶平时为人很会看风驶船儿的,毫不含糊,不占到村长队伍里,那岂不是个大傻瓜呀。自上次杏花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总想再次出出气儿。
开口应下:“他婶子,你放心,那杏花又不痴不呆,她不嫁给咱们大拥,嫁给谁呀?她一次不愿意,我就去二次,二次再不行,我三次、四次……一直说行她。”话一出口,有感觉有点子造次,心想:是呀,杏花不痴不呆,那大拥可是又痴又呆呀。
说完,赶紧说:“你看着话,让我给说岔劈了,反正你就放心吧,我说行准能行,交给我吧。”
好脸听了,先是不太高兴,后听到说行,准能行,心里复又转为欢喜,说:“巧儿呀,就麻烦你啦,好处少不了你的。”
“看看,说哪里去了,一个村子住着,用着了,什么也不用,我尽力,我一定尽力的。”
“还有呀,只要她杏花愿意,你告诉她,村子里的好活儿,随便挑,什么卫生室呀,小卖部呀,邮寄处呀,村委也进得去,当个办事员什么的。”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杏花呀,掉进福窝里去了呀,那就更没说的了,等好吧。”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觉到了晌午,好脸要回家做饭,巧嘴婶也不虚留,说:“她婶子,我也不留你了,我这就去找杏花,趁着午饭时,她有时间,回来,就给你信儿。”
那里好脸回家做饭暂且不提,这里巧嘴婶好似领到了圣旨一样,快速地梳理了头,抹一把脸儿,抹上一层雪花膏,拿上一只小手巾,跨上小提篮子,打扮的好似要走亲戚似的,就出了门。原本说是去找杏花,出了门,又想:不行,这事儿呀,得先给铁算盘两口子通个气儿,让他们一起出来帮着我巧儿说话,方能成功。
想到这里,她扭着小腰,迈着小碎步子,摇摇摆摆,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了铁算盘家。没进门,站在门外喊了一嗓:“我说老铁呀,两口子在家干嘛呢?这长天白日的,关门说悄悄话咋地?”
“哎哟,我以为谁嘞,巧儿呀,快进来,这打扮的,是想去哪儿呀?还是刚回来呀?”
“都不是,也都是,想去找杏花。不瞒你说,给你先到喜了,咱们杏花有人家看上了,你也知道的,咱们家豹子的事儿,不是也得通过人家不是?”
“巧儿呀,你是不知道呀,快休提她,提起来就气得胃疼。她哪里有那个福气呀,就是一个穷命。”
巧嘴婶一听,感觉里面大有问题,就问:“咋地啦,杏花还有别的想法呀?”
“不是有,是很有想法,现在呀,和那个穷鬼搞到一起去了。”
“哪一个穷鬼?”
“还有哪一个?就是三有呀,还有比他更穷的吗?你说说,还不是让她给气死。”
“啧啧,亏你跟着铁算盘大半辈子,也没长点子见识呢,杏花缺心眼子吗?”
“不缺呀。”
“杏花糊涂油蒙心了吗?”
“也没有呀。”
“那就行啦,不是有句话,‘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杏花她不傻不痴,会跟着一个穷光蛋?凭着村长家不嫁,嫁给穷三有?我就不信了。”
于是两个人商量着如何如何这样那样,一定要把杏花嫁给大拥。商量已定,巧嘴就直奔杏花打工的工厂去了。
八
当巧嘴来到杏花面前说了大拥这门亲事时,杏花真如五雷轰顶,心想:我杏花就算是嫁给谁,我也不会嫁给大拥的,谁不知道大拥是个呆子呀,我咋会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我这一辈子岂不全毁了,往后的日子可咋过?杏花心里想着,嘴上啥也没说。
巧嘴说:“杏花呀,村长大小也是官宦之家不是,难得呀,人家大拥看好你,这就是你的福呀。你想想,咱们村里,还有比村长大的官没有,嫁给村长家,就一脚迈入了天堂,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杏花自从工作以后,就搬离了叔叔吴炳坤家,婶子也很少来搭理她,这一次忽然就热情起来了,一天三趟的跑来,劝说着杏花能同意嫁给大拥。那真是就差说破了嘴皮子了,可是,杏花依旧无动于衷。
三有知道了此事,说不出的万箭穿心来,也就大起了胆子,心想再不说出自己的心事来,这杏花可就要被抢走了,要是好人家也就看着杏花过上幸福日子,何况是一个呆子,他那里配娶杏花呀。
三有想到此,赶紧就行动起来。买上两斤酒两斤点心提着就来到了快嘴婶儿家,进门不用开口,这快嘴婶儿就知道干嘛来了。偏偏的抿着嘴儿不提那事儿,故意疑惑地惊呼:“三有呀,这咋说呢,不过年不过节的,你这是发财了,还是捡着大元宝了?”
快嘴叔赶紧往里让,“三有呀,快脱鞋子上炕,来喝两盅。”
“叔,不了,我还要去上班,不能饮酒嘞,怕误事呢,我是来求我婶子的,要她给俺说媒嘞。”
“谁家姑娘呀?叔认识不?你婶子能说上说不话呀?”
“叔,你认识呐,外村来咱们村的,就是住在吴家侄女儿,也就是铁算盘家的,叫杏花的姑娘。”
“哦。叫杏花的,挺俊的那个吗?”
“嗯,杏花。”
“是杏花呀,我也见过的,姑娘真不错嘞,心灵手巧的。”
一旁的快嘴婶儿,早明白着呢,却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插言。因为村长媳妇好脸儿几次三番也来求她说媒,她正不知咋好呢,是帮村长家呀,还是去帮三有呢?显然,好处当然是帮村长家,要多,那三有穷的叮当山响,有个啥?
话又说回来,她于心不忍的是,这三有,老大不小,又不成器,家里也没人帮他张罗婚事儿。好容易看上一个好姑娘,自己也有所转变,不再懒了,知道上工了,也下地去忙农活了,好似改头换面似的,这完全是因为那杏花的缘故呀,爱情可以重造一个人嘞。
快嘴婶儿心里想着,故意不露声色。急得三有不知再咋说了,还是快嘴叔说着老婆:“既然这样呀,我说老婆大人呀,就给三有操操心吧。”
其实,快嘴叔也知道,村长老婆来过好几回了,而且,巧嘴也跑马灯似的,去了杏花那里好几趟啦,又去铁算盘家里去,叽叽咕咕不知商量起来个啥注意。再加上吴家儿子豹子想去参军,也来提着东西不止一次上门来撺掇。
然而,到这关键时候,快嘴叔还是觉得该帮帮三有,一是三有就是懒点,没有大毛病,而且可以改的,再就是杏花那姑娘,本就少爹缺娘的,没有做主的,再找个那样的男人,傻子呆子,可咋过日子吗,一辈子岂不毁了?
快嘴叔,急着回去看林子,没再多喝,让快嘴婶子给他找出几床旧被子,他养了几只小鹅小鸡,给它们垫一垫,虽是夏季,但刚刚出壳的小东西,娇嫩着呢,林子里夜晚也凉着呢。
快嘴叔一走,三有也就走了。这里只剩下快嘴婶子一人,她盘起来腿来,捻起一支烟,边吸着心里边范起啦嘀咕:这事儿该咋办呢?这巧嘴一个人还算罢了,偏偏又掺上了算盘婶,再有尤其还有个好脸儿,都拧成了一股子绳儿啦,我快嘴一个人,真是势单力孤呀。
说来,快嘴婶也不是没有策略的,她心里想,凡事儿都要有个讲究的,利益虽然谁都看重,但是,不能昧起良心来做事儿的,三有杏花必定年轻碍着面子与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