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鼓励小西自立。他说你们城郊的农民就是懒惰，大钱挣不了，小钱不想挣。那些乡下来打工的口袋里的钱都比你们的多。一个女人不能自立就不要去想什么真正的自由解放。杨说我没见着你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师，你为什么不去做一个老师呢？
　　 小西就到附近的一个民办学校毛遂自荐，做了小学语文老师。
　　
　　 五
　　 星期五傍晚几个村妇在村口聊天。小西从学校回来一下车就亲热地和她们打招呼。60岁的班老太指着对面走来的十七岁的班云，用长辈的语调说他：“一天憨逛憨逛的，要挨打。”
　　 班云是班老太的孙子，小西也姓班，班老太算她的叔娘。班云这小子偷鸡摸狗的，和小萍的儿子是一道的，他是刚从拘留所出来。其实班云家条件很好的，但是他就是不听话。
　　 班云眉毛一挑，脸色阴沉，别说还有点吓人，他瞪了班老太一眼，气势汹汹地问：“你管呢？我拿刀去砍人了，又怎么样？”
　　 班老太被呛得差点流泪。小西一掌拍在班云的背上说：“哟，让我看看你的翅膀有多硬。”
　　 班云猛一转身，正想还手，看见是小西就停住了，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哟，和小西姑玩古惑！”小西笑咪咪地继续说：“教我两招，我好去对付不听话的学生。”
　　 气氛缓和下来，小班云嘻皮笑脸地说：“小西姑，不要逗我。”
　　 小西大笑：“我还想问你要签名呢！连老太你都敢凶。”
　　 班云不高兴地说我有事先走了，扬长而去。
　　 几个村妇都在感叹，好担心刚才班云会出手打小西，他连他爹都敢还手的。
　　 晚上小西又去找小萍玩。小萍在菊菊家打麻将，不到10分钟，小萍的儿子王导来问小萍要钱了。
　　 “妈，拿钱给我上网。”
　　 “没有，家里没有电脑吗？”
　　 “家里的网速慢，不过瘾。”
　　 “不得，离我远点。”
　　 “上网打游戏不好，那你是要我去找班云他们玩是不是？”
　　 “你威胁我？”小萍忿忿不平，又开始了她的苦字经：“一家人都问我要钱，我是摇钱树吗？早上你爸要钱买烟，你爷爷要钱买早餐，你妹妹要买洗澡液，你又要买拖鞋。这个月的水费电费都不知道在哪里呢？钱、钱、钱我都被你们一家人气死了。”
　　 小萍打麻将十打九赢，大家被她赢得是怨声载道，有一段时间还不让小萍上桌。
　　 桔芬不冷不热地说：“幸亏你妈有份好工作，手指头动动就来钱，要不早给你们逼死了。”
　　 菊菊也说：“你和你妹妹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什么也不干，只晓得要钱。”
　　 王导被大家嘲笑，心里很不舒服。他大声地问小萍到底给不给他钱。
　　 小萍说不给。
　　 王导说：“就是你和我爸爸天天吵架，害我和妹妹读不进书的。爸爸只管嫖，你只管赌，养不起就不要生。”
　　 小萍气得站起来想甩王导两个耳光，但她也知道那样她将会更难堪。她把二十元钱砸到儿子身上，不耐烦地说快滚快滚。
　　 大家都说要怪就怪小萍，从孩子小时就没有好好管教。小萍历来只晓得打麻将，反正捡得的娃娃当球踢，家里人一要钱她就递过去。眼看儿子17、女儿16，谁也没有一点上进心，整天无所事事，对小萍也不尊敬。
　　 回家的路上，萦儿说：“妈妈幸亏你不是萍姨妈那样的人，你关心我的学习，关心我的思想。妈妈谢谢你一直在我做错的时候批评我，教育我。”
　　 小西说：“我有那么优秀吗？我以为我不是个好妈妈呢？”
　　 “王导哥和班云哥变得太快了，妈妈，他们没有孝心没有自尊心。”萦儿可是个有主见的小女孩。
　　 “在你心里什么是自尊心呢？”小西问。
　　 “自尊心就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要挣钱给爸爸给妈妈用，不要让别人家嘲笑你父母养的孩子没有出息，不要把爸爸妈妈送到养老院，不要让别人说你的闲话。”
　　 小西微笑。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王导和班云小的时候不也是很乖的吗？
　　 “妈妈我长大了有工作了会买一个商店给爸爸开，这样轻松点。但我们家不卖酒，因为怕我爸爸会偷酒喝，然后又发酒疯。”萦儿对未来充满了积极乐观的向往。
　　 回到家，萦儿的爹躺在沙发上舒服地看电视。萦儿用小西给她买的5个卤鸡蛋，换来爸爸手中遥控板。
　　 那件事小西不想说，但是又不能不说，二定不要脸，但她不能也像二定那样愚蠢糊涂。一个家没有一定约束力，这个家就只有死路一条。虽然反抗没有用但总比不反抗要活得积极。
　　 “王玉的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谁说我欠他钱了？”二定差点把洗澡间的打烂。
　　 “王玉自己说的。你以为又是谁打的小报告？”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二定的声音更大，非常的粗暴。
　　 “妻子和孩子也是你的事情，你打算怎样处理我们？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感受你要怎样处理？”
　　 “你是不是要故意逗起闹？老子在工地上要受老板的气，在家里要受你的气，你是不是巴不得老子在工地上出事？是不是希望我缺胳膊少腿的你才舒服？”二定又要砸东西了。
　　 “不要给我来这套！你不尊敬你无所谓，但你不能不尊敬这个家。我问你为什么米店的钱你不付？”小西给女儿递了个眼色，萦儿溜到房间躲起来了。
　　 “吵你的死！”二定把电视机遥控板砸在地上。
　　 “我一次次的原谅你。我不求你能给我和女儿大富大贵的日子，我们只求能平淡地生活，不欠帐，不被人看不起。你挣的钱可以不交给家里，但柴米油盐都要赊帐，你一个大男人这样做害不害羞？”
　　 “你要死！你不舒服你要去死！你拿老子当人吗？白天要干活，晚上要挨你泼，你死了算了。”
　　 有一个念头在小西的脑海里越来越强烈，那就是弄死二定。每一次二定在小西认真和他交流他却句句把小西炸得怒火中烧时，这个念头就猛地蹿出来，怂恿着小西。小西只有靠工作、靠和小萍他们在一起开玩笑来躲避这个可怕的念头。
　　 “我再次告诉你，老婆是哄好的不是打乖骂乖的，有一天你会后悔。”小西毫不惧让。
　　
　　 六
　　 今天晚上小萍家怎么这么热闹呢？在院子里就听见好多的人的声音了。
　　 小萍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气愤。王明和王家人站在客厅的墙边，王动坐在客厅中间，面前摆了一张木茶几。小西看见王明还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而王顺却坐在茶几面前平时斗王明的那张小凳子上面。
　　 王动一拍茶几，问王顺：“你说今天为什么要先斗你？”王动一点都不笑，很严肃的样子。
　　 王顺光是笑，不回答。王家女人们就说他不讲就扒掉裤子，王顺连忙说我讲我讲。
　　 原来王明去四季红酒家会情人，请王顺给他看风。王顺有一个嗜好，爱抽好烟。但是马丽对王顺的经济控制得很严，只准抽8元的。王明邀王顺去搓了一顿，给王顺买了两包26的硬遵烟，说兄弟你在楼下等我一会，万一你嫂子来了就打电话通知我。
　　 不料想小萍真的寻去了。大老远看见王顺吸着烟踱着步在四季红门口溜达就得出了答案。她从酒店后门进去，王明措手不及。你别说，王明打小萍凶，但每一次小萍在这种场合出现他却是任小萍抓打，一点都不还手，小萍和外面的女人发生冲突，他帮的也是小萍。
　　 王顺笑兮兮地说：“都是这两包烟惹的祸”。他把烟拿出来给大家看，马丽的脸上不太好看，她冲上来揪王顺的耳朵，大骂你这没出息的。
　　 王动把茶几再拍一下，说：“今天也要斗斗马丽，王顺一个月找那么多钱，全部交给你，你天天打麻将他不说你，他把钱卡得死死的就不公平。知不知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是不是要王顺做第二个王明？”
　　 马丽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嘀咕说我好久得收干他的钱？
　　 王动说：“你不得谁得？你以为你是小萍，打麻将都可养家？”
　　 王动又指着王顺说：“你叫什么兄弟？你知不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要了王明的烟就得把好风。事情败露了证明你办事不利，你得赔双倍的烟给王明。”
　　 王明摇手大笑：“我不要你赔，兄弟下次不请你办事了，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众人大笑。菊菊一把揪开王动，她骂王动：“滚开，等我来审。你们王家男人穿的是一条裤子，互相包庇。”
　　 桔芬和马丽把王明推坐在小凳上，菊菊一拍茶几，怒反王明：“你为什么屡教不改？你要不要脸？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狼性不改？”
　　 王明说：“我是冤枉的！那个女人是寡妇。我是寡妇救济组的，我做的是好事！”
　　 众人大笑。菊菊也想笑，但她忍住了。她再拍茶几，未及开口王明急急说道：“嫂子你别再拍我的茶几，今天我做的是义工，不得收费。你拍烂我的茶几我拿什么买新的？”
　　 小萍气打不过一处来。她冲上去就往王明身上打：“不拍茶几就拍人。你祸害良家妇女，我打死你是为民除害。”
　　 “老婆打得好。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才作怪。”王明瞅个空，溜了。
　　 大家照旧又来斗小萍，都说小萍你自己也要检查一下你的错误。你下午打牌早上死睡，家里像个狗窝也不打扫打扫。每天都是王明做好午饭叫你起来吃，衣服也是王明洗，你哪点像个女人？
　　 王动总结说：“你说住狗窝舒服还是住宾馆舒服？”
　　 小萍鸭子死嘴壳硬，问：“我哪天不得拖地不得扫地？”
　　 从小萍家回来，小西一个人在村子前面的人行道上散步。此时已是11点多，行人偶有经过，而风渐冰凉。
　　 蓦地，前面暗处跳出一个人。“嗨”的一声，吓了小西一跳。
　　 却是班云、特儿和另一个与特儿一般年纪的小男生。
　　 特儿小班云6岁，班云把他招为小弟了？
　　 “你们几个在这里搞非法聚会，是不是要密谋造反？”
　　 “小西姑，拿10块钱给我买烟。”班云伸手。
　　 仿佛还在昨天，班云和王导还在小西的膝下坐着听小西讲小山羊和大灰狼的故事，而今天，班云和王导就成大灰狼了。
　　 “有三块，一人一根冰棒，不要就算。”
　　 “小西姑抠死。”班云翘嘴。
　　 “你以为我的钱是大水冲来的？”小西知道班云最讨厌说教。干脆做个和他相似的语气倒还能聊上几句。
　　 她接着说：“我们不谈钱，谈钱就莫得感情了。我们说别的吧，我今夜郁闷得很。”
　　 “是不是又和我二定叔吵架了？”
　　 “我才懒得和他吵。我烦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太脏了，我想离家出走，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去。”
　　 “带我去！”班云跟着忽悠。
　　 “带你走？我敢和大灰狼一路？”小西也叫起来。
　　 “你们大人才是大灰狼！”班云又恢复了古惑的样子：“一天只晓得打我们骂我们，好像我们是羔羊随时都可以吃我们。”
　　 “我没打过萦儿骂萦儿！”小西很委屈，“我和萦儿是好朋友，我们在一起谈心，一起交换对生活的看法。我从来不认为萦儿只是个小孩子，如果她不对，我会和她互换角色，让她自己去判断是非。”
　　 “可惜你不是我们的妈。”班云和特儿齐声说道。
　　 小西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