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自白(短篇小说)
就这样,我和小雪在一起了。这是上天的恩赐,这是我上辈子积攒的福德,这是前来的姻缘。
一切随缘,何必强求,世人常说。
缘分的事,是那么不可思议。
那时,我感觉,整个地球都围着我转。
我爱上了小雪。
我被小雪征服。
接下来的半年,你侬我侬,我和小雪情意绵绵,爱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
5.杀人
随后,我们在一次的彻夜缠绵后,小雪在枕边轻声哭泣。在我的焦急的关心之下,小雪断断续续的告诉了我她内心的挣扎和恐惧。这是一个在小雪心中尘封已久的秘密。
小雪,来至偏远地方,家贫,二十岁即经过媒妁之言,嫁给当地的一个农民。初到丈夫家,小雪还是一个羞涩的小姑娘,善良,沉静,勤劳。丈夫姓周,也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庄稼人。起先几年,夫妻两,夫唱妇随,早出晚归,耕耘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然清贫,到也其乐融融。很快,小雪产下一女子,漂亮,乖巧。重男轻女的思想深深注入老人婆的思维。丈夫平时闷闷不乐,绛紫色的脸因为盼儿的想法而变得阴晴不定。丈夫喜欢上了喝酒、打牌,于是丢掉锄头,爬上了赌桌。丈夫渐渐夜不归宿,或醉酒或通宵赌博,回家后言语稍微不顺,便对小雪拳脚相加。小雪想到了离婚,想到了死,但留恋女儿,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忍吧!
一晃,多年过去了。小雪也跟随祖国改革的春风,利用自家的小院,开起了一家农家乐。
游客可以采摘自家的果树,可以认领小树,更可以品尝小雪亲自烹饪的美食。小雪人美,口甜,菜品味美而价廉,很快农家乐就在当地小有名气。家里条件改善了,添置了许多家电。
十月怀胎,小雪又产下一女孩。本应该幸福的一家,却无法挽救好吃懒做的丈夫。当小雪再次提出离婚后,迎接小雪的是丈夫的一顿拳头。丈夫扬言,如果离婚,将杀小雪全家。哀,莫大于心死。一次,小雪跳河自尽,却被好心人救起。失魂落魄的小雪回到家,不见丈夫的身影,望着楚楚可怜的小女儿,小雪痛哭流涕。对生活彻底绝望的小雪,步入舞厅,开始寻欢作乐。
不久,小雪在舞厅和我偶遇,开始了我们美丽的新人生。可是,数次不归的小雪被起疑的丈夫跟踪,发现了秘密。今天,是小雪和我分手的日子。我听了,伤心欲绝。我们抱头痛哭。
爱情如此美丽,爱情却又如此短暂。我该何去何从,小雪又该面临怎样的炼狱?我心碎的望着小雪,心情糟透了,难以用语言描述。这时,我忽然看到小雪眼神中透出阴毒,小雪咬牙切齿的问我,可否想一起天长地久。我破涕为笑,深情的望着小雪。小雪轻轻的在我耳边呢喃:“杀了我丈夫,一了百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提议私奔,远走高飞,小雪放不下孩子,拒绝了提议。
我沉默了。小雪骂我是懦夫。
我们分手了。
之后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度日如年。我仿佛掉进了冰窟,生活失去了热情,一切激情都冷却下来。人,如同朽木。我彷徨无措,不知生的意义。我常常在黄昏徘徊在山边的小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如梦如幻,美如画卷。我丢了魂,忘记了过去、现在与未来。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失去方知拥有的可贵。
我度过了漫长的三个月,仿佛比一生还长。我黑夜无法入眠,白昼昏昏欲睡。
我试图换个环境,换个女朋友,结束这一切。但,我结果满脑子都是小雪的身影,挥之不去。
最后,我缴械投降了。
我联系了小雪。我答应了。我想和小雪天长地久,永不分离。我答应的时候,小雪凄苦的脸绽开笑靥。小雪依然美丽,笑靥如花。
我们悄悄在晚上见面,在黑夜降临的时候,在无人的角落,我们窃窃私语,我们密谋杀人的细节,我们商量埋尸的位置。我们多次踏勘埋尸的现场,一遍一遍的计划。我们想让计划完美无瑕,我们商量毁尸灭迹的细节,我们展望长相厮守的美好未来。我们也到网吧,搜集杀人电影,模仿、揣测杀人的过程以及打扫现场的精要。
我一个人常常在梦中惊醒。梦中,我被无情的黑白无常拖拽至地府,四周漆黑,阴风惨惨。无数魂魄在我耳畔耳语,时而凄厉,时而又娓娓道来死亡后无穷无尽的折磨。我被地府的小鬼用刀扎成一节一节的,随后丢入滚烫的油锅。我永世不得超生。我睁开双眼,满墙亦是无尽的黑暗。
等待是一种折磨。
我消瘦了,我那帮狐朋狗友以为我生病了,假惺惺的劝我去医院检查。我苦笑着,点头感谢大家的关怀。
转眼,约定的时间到了,时间已是二OO四年的隆冬。
天空阴晦,仿佛我的内心。天气干燥而且寒冷,不时的在傍晚还下点小雨,让人心情郁闷。冷风吹,挂起一地鸡毛。
这天清晨,我们如约见面,把计划确定在今晚十二点整。分开时,我们连给对方道别都没有说出口。这一天里,我内心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我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喝了不少烧酒。几杯酒下肚,肚子火烧火燎,脸火辣辣的,内心也安定了许多。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裹上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头顶了一顶旧棉帽,我推开门,外面寒风凛冽。我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当晚,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满是乌云,云层厚重,如同黑漆漆的丧服。我压低帽檐,抵御寒夜。我步履蹒跚,朝小雪的家中步行而去。短短几公里,我不知道行走了多久,仿佛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准时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小雪家门外,房间里静悄悄的。我推门,门并没有上锁,应该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推门时,门呀的一声响,吓得我直打哆嗦。我心中暗暗咒骂自己,真是天底下最胆小的胆小鬼。我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紧接着摸到二楼小雪的房间外,我贴着房门倾听,房内鼾声阵阵,估计小雪的老公睡得正沉。我推门而入,小雪从木床上爬起,朝我点点头。
随即,小雪骑在老公的身上,双手如一个满月般紧紧掐住老公的脖子。老公从睡梦中惊醒,因为窒息而发出“喔、喔!”的呻吟声,双脚拼命的蹬着床,被子滑落床下。我吓得呆了,不知所措。小雪大吼:“死鬼!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我如梦方醒,扑了上去,用双手死命压住小雪老公的双脚。挣扎还在继续,但明显抵抗在减弱。这时,小雪的小女儿突然从床上爬起来,问道:“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呀?”我们吓坏了。还是小雪反映快,安慰女儿说:“没事,你在做梦,快睡!”小女儿又倒在床上,卷缩着身子,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小雪老公没有动了,我想他应该死掉了吧。于是,我轻声提醒小雪说事情结束了。小雪没有回答,双手还是死死地掐着老公的脖子,如同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又过了许久,我松开紧紧摁住的双手,推开小雪说结束了。小雪方才如梦方醒,长长了出了一口气。
给小女儿盖上被子。人死了,异常沉重,重如巨石头。小雪将尸体甩在我肩上,我仿佛千斤巨石压在身上,颤颤巍巍地挪动双腿。我鼓励自己,我背上的不是一具尸体,不是刚刚被我们精心合谋杀死的老鬼,而是一个醉汉,我背他回家。我步履蹒跚,楼梯仿佛太长,我不堪重负,尸体滑落下来。我拖拽尸体前行,尸体和楼梯接触,发出“沙沙”声。我好似背着有沉重背壳的老乌龟,缓缓的爬行,时间几乎终止。终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尸体安置在了楼下地下室。
地下室是农家乐的厨房。我气喘吁吁地将尸体丢弃在地上,如释重负。尸体脸朝上仰卧着,双眼瞪得大大的,他好像正在看着我,我听到空气里发出低低的哭泣声:“兄弟,你为何这样对我?我怎么招惹你了。我就是好吃懒做,就是一个酒鬼。兄弟,何必这样对我”。老鬼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不明不白的死去。我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呼吸着地下室带着潮湿、霉臭的空气。
为了庆祝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我们的后顾之忧,小雪和我再次爬上木床,脱去因紧张而湿透的衣裤,我们赤条条的抱在一起,像重温旧梦一样在床上缠绵。小雪的小女儿睡在床上,发出细细的鼾声,她睡得很香。
我们水乳交融,我们精疲力竭,我们彼此完全拥有的彼此。
当我们再次钻进地下室,我们干起了比杀人更重要的事情——毁尸灭迹。我们不敢开灯,怕惹人注意。
我们点燃蜡烛。寒风从窗口灌进来。
室内光线昏暗,烛光摇曳。
我们将尸体抬上平时堆菜的方桌,小雪丢给我一把宰骨头的砍刀,安排我分尸。我接过砍刀,全身颤抖,居然握不住手中的砍刀。砍刀滑落地下时,发出“哐啷”的响声。小雪捡起地上的砍刀,推开我,骂道:“没用的东西,滚开,让我来!”我踉踉跄跄地闪到一旁,看着小雪挥着砍刀,将尸体肢解。砍刀落在菜板上,发出沉闷地“咚咚”的声音。人骨头在砍刀的作用下被砍断。头颅滚落下来,跳到我的脚下,血肉模糊。我看到头颅下那双震惊的双眼,它依然瞪视着我,我顿时汗毛根根竖起,一股暖流从我下体留下,我尿裤子了。我眼前一黑,双脚发软,摇摇欲坠,我瘫坐在肮脏的地上。我喘着粗气,尽量稳住情绪,我需要坚强。我坐在地上,仰望着小雪,凝视她忙碌的身影。她挥舞着砍刀,烛光黯淡,仿佛鬼魅在跳舞。双腿、双脚、躯干迅速被小雪的砍刀分离。骨头渣渣和鲜血以及人肉湛得到处都是,墙上,地上,桌子上,甚至不远处我的身上。看着小雪利索地挥舞砍刀,仿佛春暖花开时农家乐厨房宰杀一头肥猪。只差一点点,我就吐了。孬种!尸血沾满了小雪全身。很快,小雪的老公被大卸八块。人的脑颅骨异常坚硬,小雪没有将它砸烂。小雪又将大块的尸体细细的分割成小块,然后全部丢进几个平时用来炖肉的三个大锅,加水,打火。老鬼的头颅被丢进了一个大号的高压锅。大锅的水慢慢烧干,一旁的小雪不停的给大锅加水,直到尸体被炖烂,就像炖了几锅大菜,等待客人们品尝世间少有的美味。
我在想,我会成为砍刀下的下一个冤魂吗?
大锅在烈火中冒着腾腾热气,锅中飘来肉香,炖狗肉的浓香。高压锅在熊熊大火中,发出“吱吱”声,压顶在热气中跳跃,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在跳舞,嘴里呼唤着:“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又或者是一个偏偏倒到的醉汉,跳着奇怪的华尔兹。
不知过了多久,骨与肉已经能够分离。我们将压溶的人肉倒入下水道中,捡起不能炖化的人骨头,包括脑颅骨,将它们塞入塑料口袋,运往山中。
四周静悄悄的,天空黑暗,仿佛巨大的磨盘遮盖天际。群山在黑夜中望去,如同禽兽的脊梁,冰冷,尖锐。北风呼啸,树木飒飒作响,如同一群看客无情的望着我们凡人低语,“杀人犯!杀人犯!”我好似掉进冰窟。
尸骨被我们埋进深坑,一切万事大吉。
小雪异常兴奋的告诉我,当晚准备一大桌丰盛的晚餐请死鬼上桌时,死鬼受宠若惊,显然吓了一跳。不过,当小雪倒上混合着安眠药的好酒时,死鬼便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两百颗安眠药居然不能麻翻死鬼,倒是出乎意料。
最终,事情还是按照既定方向发展。小雪说,搞那么多安眠药也花费了她不少的时间。
我们相拥着。小雪身上沾满的尸血侵入我的大衣,钻进我的身体,我、小雪、尸血融合在一起。
隆冬时节,天气阴晦,农家乐孤零零的坐落在山边,像一座孤坟,无人打扰。
打扫厨房的血迹,我们整整花费了三天时间。因为血腥难闻,我呕吐了五次。我的软弱被小雪所不齿。
事后,在一次欢愉之后,小雪塞给我一万块钱。小雪告诉我,这是忠实帮手的好处费。我没有多想,收下了,心想:管它呢,钱是好东西。
之后的三年,我和小雪偶有来往,上床的次数与日俱减。
我多次提出和小雪结婚,都被小雪无情拒绝了,我心碎不已。
噩梦一直伴随着我,如同冤魂附身。我中了腐骨绵掌,我中了剧毒。一枚透骨钉打在我的背脊上,透骨钉上沾满剧毒,痛入骨髓。我身体被恐惧掏空,只剩下空壳。我时常在梦中惊醒,梦境中鲜血淋漓的场景让我毛骨悚然。我成了行尸走肉。我失去了一切朋友,哪怕是狐朋狗友。我变得孤僻。我不能像人倾诉。孤独伴随着我。我用酒精麻醉自己,我甚至想到了毒品。我用懦弱层层包裹自己,我远离人群。
转眼到了二OO八年,警察从天而降,我知道末日已然来临。我和小雪被塞进车里的时候,小雪转身看着我,我看到她的眼神里满是阴毒。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样败露的,也许是我喝得伶仃大醉时口吐真言,也许是我在梦中的哭诉,也许是死鬼失踪后,秘探悄无声息的调查。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在警察的威逼之下,我放弃了抵抗,我招供了。在警察的言语中,我听说小雪扛了许多天。我想,警察告诉小雪我投降的时候,小雪心里一定嘀咕:“他妈的,不是男人!还不如老娘。”眼神依旧阴毒。
室友们取笑我的故事无非就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侠骨柔肠。我承认自己是西门庆,但拒绝把小雪和潘金莲相比较。小雪怎么会是潘金莲呢?小雪在我心中惊为天人,是我心中的嫦娥啊!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不是死掉的时候钱没有用完,也不是人还没有死,钱就用完了。最悲哀的事莫如等死。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不知道哪天到来,惶惶不可终日。
死刑复核的时间是漫长的。我被困在铁窗里。外面是蓝天、白云、青草,清新的空气,我却不能触及。我不留恋生,我期待死亡。
我忽然想起小雪在法庭上关于自己经历的陈述:我幼年时被人拐卖至甘肃,失去双亲的温暖,面对的是黄沙漫漫;成年后,我嫁给第一任丈夫,虽清贫,但丈夫对我还好,但好景不长,丈夫因病去世;随后,我改嫁至第二任丈夫,丈夫家中颇为殷实,我因为未来必将衣食无忧,欢乐一生,虽知老天不佑我,丈夫因为贩毒被警察抓走,家破人亡;我经人介绍,嫁给第三任丈夫,结果好吃懒做,我恨其不争,老天对我如此不公,为摆脱贫穷,我不得不得已而为之,做掉了死鬼。今天,我不幸成了被告。
世间好看事尽有,好听话极多,唯求一真字难得。
世上最仇恨的事情,莫过于有缘无分。
有人说,感情不能敷衍,人心不能欺骗,缘分不能挥霍,宽容不能吝啬。
我想起老者垂钓的画面:“湖边一老者,盘坐望碧波。一杆石上悬,愿者上钩来。”我的心智被自己的眼睛所蒙蔽,我无非是小雪的一枚杀人棋子。然而,我是心甘情愿的为了爱情上当受骗啊!那个冰清玉洁的女人哪里去了?我最爱的女人欺骗了我,我该何去何从?
世间唯一让我留恋的是小雪的美丽,世间唯一让我战栗的是小雪望着我的时候那阴毒的眼神。
爱,无悔。
二O二一年七月二十九日
(非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