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冒功者和他的女人(小说)
“行,我们去找她!”金牙大个保丁和另个瘦猴保丁直接来到河生家找到正坐在阶沿前洗衣服的气呼呼的菱花说:“河生嫂,你藏了征粮队的解放军,有人看见的!”
“你们胡说,征粮队的人被你们都那个了,赶走了!怎么会到我们这穷家小户来让我遇到求救的!遇到了,借我个胆,也不敢藏的!”金牙保丁说:“你有这个胆,趁早说出!人是死是活不怪你,只要说出把他藏在什么地方了,保你平安无事!”菱花心中在紧张想:天杀的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跟了来,肯定是他们也得了什么信,好在现场她也破坏了,把小战士的遗体转移藏起来了,没有证据,他们就不能把她怎样,于是菱花没好气地说:“没有!让我怎么说出!我又变不出来!”瘦猴保丁说:“少跟她废话,搜出来烧了她的房!”接着他们屋前屋后,柴草堆里,凡能隐藏住些什么的地方都搜了,没有!金牙不信,他相信河生不会说假,又来到后面的菜园里地窖边仔细堪查。保丁们端着枪托这里捣捣,那厢戳戳,在靠北坡小土包的一处地方,他们用枪捣了捣之后停住了。
瘦猴保丁说:“这是个红薯窖,这里的土新动过,还堆了些蒿子,秘密应在里面。”菱花见事情败露,冲上前去挡护:“我家男人不在家,你们不能欺负我个妇道人家!”并借口说:“这里面是窖种红薯,动了就会烂掉,当不了种呢!”金牙保丁抽了挡在面前的菱花一记耳光说:“你给我滚开,我们只打开看看还不成吗?真是红薯,哪能就都烂了去!”接着他们用锄头把封口挖开了,见烈士遗体果然停冻在里面,身上还盖了床干净地打了补丁的红被单。保丁们揭开仔细察看了烈士身上的几处新旧伤口,新伤口与许河生说的相吻合,确在要害处。这时,瘦猴保丁说“就让他葬在这里吧!省得我们埋,回去给老爷报个准信作个证明就行了。”于是两个保丁起身扬长而去,金牙还怕菱花犯猜疑不明白,还回头故意放话气她说:“本要告你窝藏罪的,要烧你家房子的,看在你们家有人举报立功的份上,就便宜你了吧!”
“天啦,原是这样!”菱花已全明白了她的死鬼男人标扎烈士遗体罪恶的全部用意和动机了。他是去冒功领赏啊!这有谁逼你去做吗?是你经不住威逼利诱在失去了男人的血性良心自尊后,作出了这丧心病狂的遭子孙今后都要唾骂的事来啊!糊涂蛋,你以这种方式动机这种残忍手段领回的这个赏,家里人将有谁稀罕呢,谁领情呢?不信,要是让你爹那当年的老农会知道了,便会要活活气死呢,哎,我菱花咋这个命呀,孩子咋这样不幸做了他的儿子呀!看来,我不得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保丁验证回来向联保指挥部报告后,姚崇明信了河生的立功领赏报告,但他不明白,这个战士怎么会撞到这个胆小怕事的愚蠢的农民手上,尽管当时混乱之中,狂躁之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对于他许河生,七保一个顶没能耐的穷小子,他应该躲才对呀!是什么勾引着他走到这条路上来的呢?他当然明白“通告”上对这帮穷小子的威慑力和吸引力都是大的。莫道真是重赏之下有勇夫?懦夫也能成勇士。姚崇明想着未免得意哈哈大笑。这许河生遇到的也许就是个溃散或受了伤的战士,慌不择路,跑到七保地面去了。姚崇明想着,摸着肥头笑了,说:“不错,好样的,我给你记功!”说着让指挥部的一个专管文秘事业的人给他当即在暴动记功本上记下:“民国38年1月24日,七保农民许河生在自家屋后堤坡下杀征粮队解放军一名,记大功一件,奖银元十块,白米二斗,并擢升为小队长。”河生叩头谢恩说:“姚老爷,姚指挥,奖我受了,小队长我就不要当了。后天,指挥部组织的三千人上县游行我去就是了!”
“那也行吧!负个责要点组织才能的!我听说你胆小老实!能干出这件奇迹就是惊天之举不世之功了!比你爹当年搞我们还勇敢!”姚崇明的这话说得很讽刺、挖苦!
“老爷过奖!”河生说:“皆老爷虎威所致!”
姚崇明们裹胁群众闹事后政治上更加发昏!以为侥幸得势之后的形势发展会更加有利于他们。他在发过许河生的冒功奖后,高兴得便再次盘问他所掌握控制的有如许河生等的“基本群众!”而且是他组织闹事后,不曾指望过的一股力量,他问道:“许河生,你个老实胆小的人为什么也要这样做呢!谁给了你力量和胆啊!”
河生望着接在手中的白花花的银元回答说:“老爷的通告上说,不去参加游行的要烧房子,去了可领白米一斗么?还有,通告里说,立功者受重奖,知情不报者罪加一等吗,今天清早我遇到躺在柴草中挣扎的北方老战士后,开始是很怕,要躲开!装没看见,可我堂客让我去救他!我想这不是惹祸上身吗?明知他们是老爷要抓要杀的人!我怎能跟妇道人家一样不识时务!不如做点立功受奖的事!免得叫老爷查出来受罚烧房呢!嘿嘿……”
“这就对罗!你许河生心里还蛮开窍嘛!我要把你的事迹向总指挥报告的。”姚崇明进一步表扬他。进而姚崇明进一步问:“河生,你就不怕解放军有天回来找你算账吗?”
已利令智昏双瞳如豆的许河生更乖巧地回答姚崇明说:“老爷不怕,我也不怕,有老爷虎威在,嘿嘿,他们不敢回来的!”
姚崇明摸着光头笑得十分得意……
河生高兴自己为了冒功领赏,庆幸用狡黠的一面终于骗过了他们。其实,他在去做下这伤天害理的蠢事时心中是这么想的,家里好一向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女人只知道怨埋他无能,遇了这突如其来的要救征粮队员的事后,如果他真还活着,只会拉起女人赶快走远点,装着不晓得这回事,因为不救又良心过不去,救得来时,那就会灾祸临门。没卸门板执梭镖前往时,他也不想前去杀活人,想视情况而定。见女人伏在战士身边在哭,活已无望,又不是他动手杀死的不如来个将事就事扎两下,不但冒领得功,还能得了银子白米,解决的一家人的燃眉之急呢!战士九泉之下也会原谅他的!他们不就是来为穷人翻身的么?他便被老婆骂死也做出来了,他是闭上眼胡乱扎的,那就闭上耳耐性听咒骂吧!顾了眼前得了实惠救了急再说,一家人总是一家人,慢慢会理解他的!况且那叛乱的阵势和还要发展下去的形势,他是不相信解放军还会回来的!对此,后来有人评说,许河生标扎烈士遗体冒功,虽非出于仇视原因,与刘姚的暴徒残杀解放军亦有本质的区别,但他为贪小利,失掉为人起码道德、糊涂至极,岂可得到人民政府和群众的原谅!
当天,穿行在云里的日头快两竿高时,也就是半上午时,许河生用梭镖挑着两袋白米,揣着十块沉甸甸的银元,又去了趟街市买回些久违的猪肉和酒后才既兴奋又紧张的往家赶。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元,而且是自己得的“奖”,这“奖”却又只能痛苦去受用它。家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紧张!他不知道,家中老父与女人将会以怎样的面孔迎接他对待他!
河生领赏回来之后,菱花正在厨下烧火煮湖藕野菜,也不知她是做的早餐还中餐。受过惊吓,暂时掩埋保护好烈士的遗体后,她心里一直难得平稳。她为烈士的不幸伤心难过,为丈夫河生的丧心病狂做出这种事,感到更是伤心羞耻无地自容。面对胆小老实经不住被地主老财威逼利诱做下如此重大错事的男人和还没平息下去的暴乱风云,她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或等着她。她一个家庭妇女,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只知道坏人一定不会长久!好人一定会回来!征粮队员是好人,解放军战士是好人。他们既然开进村又走了,肯定不止这些人,父亲说湖南都和平解放了,队伍肯定大得很!菱花在灶下烧着火想着,抬头忽见河生用梭镖担回两袋粮食还有酒肉银元笑嘻嘻放到跛脚的方桌上,让她赶快做时,气便不打一处来,“我不做!”菱花往灶膛续了把火硬邦邦回答说。
女人的态度,河生早有防备!他继续笑着耐起性子说:“菱花,你这是怎么啦!这是全家好久都没见过的白米猪肉呢!”
“我不稀罕!”
“为什么?”河生搓着手在堂屋打起转来。
“我怎么啦!嘿嘿……我这些不都是为了你们和这个家吗?嘿嘿……你不做我来做怎行吧!”
“不行,不能用我的锅灶!”
“那又是为什么?”河生惊疑起来。
“还不明白吗?带血腥味!你最好给我拿出扔了,免得我动手!”
六岁的骨瘦伶丁的儿子小强已经起床在独自玩,见爸爸妈妈为了好久不见的白米酒肉吵架,不知为了什么,吓得哭了。见妈妈生气要将其扔出去,便加紧嚷着:“不,不,不要丢掉!不要丢掉,我要吃肉,我要吃米饭。”菱花一阵心酸,把小强揽到怀里流着泪哄他说:“小强,娘到街上给你去买,我们不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隔壁瘫在床上的老人听见这边儿子媳妇不知为什么事在吵,因耳闭,听不准真,躁的他不行。他连续咳着问:“你们因什么事又在争吵呀!过日子,要和气知道不?男吵官司女吵穷!越吵越不顺呢!”菱花本是个孝顺媳妇,对老人端茶递水送饭把药,洗刷整理总是顺情顺理的。见夫妻争吵已影响打扰了尚自蒙在鼓中的公公,生怕公公知道了事情真相惹起更大风浪,公公嫉恶如仇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哪容得他儿子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便赶忙抹去眼泪站门口掩饰大声说:“爹,没什么事,为了河生不愿下湖挖藕呢!”
“哎,这懒神!”老人听明白了,“不去下湖寻生活,吃什么啊!”又问:“菱花,早晨好像来了两个人找你吵吵嚷嚷的,什么事啊。我的行动不便,耳朵不灵,眼睛也不好,也不知你们在说什么,要找什么?”菱花内心痛楚还在滴血,为了掩饰只得又编说:“那是河生曾在东家做事的两个朋友,问河生为什么不去东家干活了!我说是东家怕时局对他不利,早把他辞了,也不想去了!”“哦,是这样,二七年也是时局大变,人心惶惶呀,如今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穷人闹革命应该要熬出头来了。前不久我听你爹跟我传言说,湖南都和平解放了,毛主席都在北京宣布成立人民共和国了。可是我们这块地方还有少数人不识时务兴风作浪呀,要闹得百姓人心惶惶呀!菱花,河生,你听爹说的,几个顽固地主闹事是不长久的,那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那是头上的一块乌云!很快就会被太阳照散了的,你们千万不要被蒙了眼睛,跟着少数人上当瞎闹啊!你们的好日子就快来啦!”老人激动地说到这里又咳了两声才没往下说了。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多的话要说了,要是他此时已知道了他的儿子河生不但被蒙骗跟着瞎闹,还干出了丧心病狂的事,菱花不敢想象公公此时会是怎样番激烈反应……菱花贤孝不敢往下想。
河生的眼被姚崇明他们蒙得太黑心被姚崇明他们控制得太牢,此时,父亲的话他犹自认为在说梦,半死的人知道什么识不识时务,外面的形势你怎能清场,万福桥三仙湖不是共产党说了算,仍是刘老爷姚老爷说了算呢!我虽干了件令菱花极力反对咒骂不止的事,是事出有因生活所迫呀!菱花,奖赏都领回来了,全家都受用,你咋就这么死脑筋不开窍,咋就不原谅些。不过,在怕惹得父亲知道后使他难堪使他不能安身的关键时刻,他感谢菱花又一次次为他掩饰。他趋着父亲还不知道他犯的事!心态也比较好,赶快走至床边去为他捶背,并给翻了个身。洗漱后,菱花又给老人盛去一碗藕糊糊。
菱花,你真不要这大米银元呀!回到自己睡房,河生再次问女人。
菱花说:“不是真不要,还是假不要!干结疤事的东西”
“好,那我退还给他们去便是!”
“我不管!不长脑子的猪,见识还不如个瘫在床上的老人,东西即使你退的回去,你那扎进小战士身上的两处梭镖印退的了吗?没肝没肺不叫的狼!”菱花继续怨恨数落说:“整个天都将是共产党的了,解放军不会不回来清算那帮人的罪行的,到时,我看你往哪儿跑,尽管你是愚蠢至极干蠢事,你失去穷人的骨气贪图一点小利去犯大罪,我看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
这时,河生的内心才有些恐慌了,“菱花,我已做下了,那我怎么办!你要救救我啊!河生蹭到墙角开始一把把揪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是没去想那么多,只想着全家挨饿受冻又经不起他们的威逼利诱做下的啊!你可以证明,人不是我杀害的,不是我杀害的!我只不过鬼迷心窍,乘此机会在许多人都去立了功时,冒了个功啊!罪并不致太重吧!”
菱花见男人这开始痛悔的可怜相哭巴相,无奈相,仍然不同情他不原谅他。这种人即便是自己的男人,即便凡事有他的原因,大是大非面前,又怎可原谅呢?哀其不幸啊!菱花把儿子揽到怀里坐到椅子上恨说:“我救不了你,你自作自受,客观原因人家不会与你讲,功劳簿上他们不会把你用梭镖杀了解放军的事当作冒功来记你明白不,我娘俩若不离开你,今后要被你这背时鬼牵连一世呢!尤其是我的小强,今后怎么做得人哟!”菱花说着又轻声哭泣起来。
河生越想越怕了,后天的游行他决定不去了。哎,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他先把白米银元去退回。可是没退成,又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