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俩夫妇的把戏并非没被左邻右里看穿，只是街坊们觉得损失不大，更加不敢招惹这对雌雄怪杰。
　　 大伟便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耳濡目染，将父母的不良基因传承下来。小学未毕业便到社会上混。少年时已经成为镇上掏腰包的高手，也是派出所的常客。后来不满足小偷小摸又干起了偷汽车的营生。最终被送进监狱。
　　 出狱后总算有所收敛。便干起了摩的搭客，有时也会做点零碎活。他从来没有存款，挣回来的钱大都耗费在麻将台上和酒馆里。
　　 随着年纪增大干活慢慢有点儿力不从心，便想找一份保安工作。正好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在镇上工业区的一家工厂里当保安队长，去年便关照式招收了他。由于他长得獐头鼠目，涉及工厂的形象，所以安排了他专门值夜班。这合他的心意，因为他白天可以找点零活干，也可以常去麻将馆。
　　
　　 六
　　 大伟值夜班后便有了很充裕的时间上网聊天。他在微信上的名号是“玉树临风”。大约两个月前他在网上认识了一名叫“默默含情”的网友，他们相谈甚欢。当初他只是抱着一种游戏人生的心态撩慅解闲。但后来得知那美丽的头像是对方本人的时候，被深深地吸引着。看上去对方年龄在三十来四十岁之间，那双大眼睛勾魂摄魄，他便动了真情，向对方发起了狂热的追求。他不单只每天向对方嘘寒问暖，还常常忍不住发红包示爱。后来又互道了真实姓名，知道对方实名叫覃美珠；他们又交换了电话号码；尤其知道她还是一个舞蹈教练（其实是教人打太极）的时候，心想身材一定是一流的，更让他想入非非了；再后来彼此干脆“老婆”“老公”的称呼起来了。本来他也想过视频通话，看清对方真面目，但想到自己那双斗鸡眼，岂不露了馅？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了将对方搞到手，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成功人士。工厂厂房及产品的照片都是真的，只不过他不是老板而是一个只能上夜班的保安；那幢别墅也是真的，只不过拥有这别墅的主人是镇上的首富而非他。
　　 每天晚上，一想到要通微信，他便如吃了春药般兴奋莫名，在“默默含情”的微信头像不知留下多少疯狂的唇印；其实他的内心着实没有太高的期望。但事情的进展却出人意表。最近那美珠竟然被少不更事的子女气得声泪俱下不知所以措。其实他也没认真去听她诉苦，只想着多说些安慰的话，后来便随口说了句“过来吧，我们一起过日子。”更想不到对方真的接受了，并准备动身过来。他当然喜出望外，除了表示十分欢迎还马上发了200元红包表心意。知道她少出远门怕不熟路径，他又上网查询了车次发给了她，还说是让秘书去弄的。
　　
　　 七
　　 在一条小巷里，一间二层楼的出租屋住着梁大伟父子俩。一楼的厅堂上，悬挂着两幅房东先人的遗像。这间出租屋，按房屋面积计算，月租起码要400元，但房东并不计较租金多少，房屋有人住才有人气，所以每月只收取200元。事实上那两幅遗像一般人很忌讳，平常吃饭做事一举一动都在两位故人的注视之下，没人愿意租。大伟两父子可不计较这些，他们不怕鬼，鬼才怕他们。只要租金便宜。后来房东又提出如果他们愿意逢大节日帮忙为先人上炷香，月租金可再减100元。他们当然乐意接受，一年便可节省1200元了。
　　 他们两人虽为父子，但向来数目分明。水电费，租金等凡是公共开支都要分摊。平时一个双头煤气炉各用一个，你炒你的菜，我炖我的肉；一张饭桌各坐一边，你吃你的饭，我饮我的酒。
　　 今天大伟告诉父亲中午不用煮饭，他请客。他到市场买了一大袋熟食，又买了一瓶平时舍不得买的好酒。
　　 “昨天手气好赢大钱了？”父亲问。
　　 他摇摇头：“比赢了大钱还值得庆贺。”
　　 “哦？”
　　 一杯酒落肚之后，大伟望着满地空酒瓶，以及乱七八糟象废品回收站一样的家，深有感触地说：“老爸，你看一个没有女人的家，总是不成样子。”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有舍不好的？”父亲一副疑惑的表情。“你想娶媳妇了？”
　　 “嗯。”他为父亲添满了酒，又给自已斟了一杯，然后一口干掉：“老爸，我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等我娶了媳妇，以后这个家就有人收拾，衣服有人洗，饭有人煮……当然，更重要的是要为我们梁家传宗接代！”
　　 梁二从来就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自己虽然混帐，哪会想到这小子比自己更混帐。自己好丑有个相伴几十年的老婆，好歹有个一儿半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忽然说要讨媳妇，看他那熊样子，谁会嫁他？多半是想法子又来诈我的钱财。要不便是又中了人家的相亲计，这多年来他不知相过多少回亲，白白浪费了不少酒饭钱。
　　 “你已经相亲了？谁做的媒？别说我不提醒你，这些媒人老打光棍汉的主意。”父亲冷冷道。“想当年我和你娘亲……”
　　 “别提你们那些糗事了！”他不耐烦的打断父亲的话：“什么时代了？现在不兴找媒人相亲了。告诉你，通过网络我就能从千里之外将媳妇娶回来。”
　　 “那我就等喝你那杯喜酒了。不过我得先声明，你娶你的媳妇，我可没有准备娶儿媳妇的钱。”父亲还是冷冷地说道。
　　 “看你说哪里去了，我又不是要大排筵席。”他说：“不过今天倒要你帮帮忙。”
　　 于是，他便一五一拾的将如何认识外省的女网友，并且她已经答应嫁给他的经过告诉了父亲。还说现在她正从成都坐大巴过来，约好在汽车站傍边那家“沙县小食”店见面。保险起见，他希望让父亲出面接待。
　　 “你自己的事自己去弄，我可不想掺和。”
　　 他知道父亲无非是讲条件，便从台底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瓶北京红星二窝头，放到父亲的面前：“给你的。”
　　 父亲顿时两眼放光。这可是二百多元一瓶的好酒。这小子今天不是吃错药吧，出手那么阔绰。
　　 搞定了父亲后，他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他已经在镇上那家五星级酒店开了个700多元的豪华套房。等父亲与女网友接上头后便打车到酒店把她安顿好。他到时候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到酒店与网友相见。然后到西餐厅共进晚餐。等完房后生米已成熟饭，她要走要留悉随尊便。她愿意留下更好，不愿意我也无所谓，就当是我去嫖娼不走运被抓了个现行，罚款加嫖资也要三千多元。而我已经算过一下数，这次才共花费一千七百元左右，还包括了给她所发的红包。所以也不算很亏。他虽然读书的时候数学从没上过30分，但在麻将台上学得的心算快而准，往往连大学生也自叹不如。
　　 “这两瓶酒的钱也算进去了吗？”父亲忍不住插口。
　　 “也算进去了。”
　　 “但你还未给我往返打车费呢。”父亲心里可不含糊。
　　 他便马上掏出手机发了个红包给父亲：“50元够了吗？”
　　 “够了。”其实这里打滴滴到车站，往返也不用30块。
　　 “我已经将她的微信头像截图给发你了，到时候可要看清楚，别摆乌龙。”他又将酒店房卡交给了父亲：“上面有房间号码。你现在就去吧，按她给的时间，马上就到了。”
　　 父亲从手机里调出儿子网友的头像，果然是美丽动人！但知子莫若父，这小子遗传了他的古灵精怪，肯定是用了什么奸计。
　　 “那我先走了。”父亲又说了句平生最文雅的话：“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
　　 “记住呀，她叫美珠。”大伟又分附道。
　　
　　 八
　　 父亲走后不久，大伟便接到了美珠发来的微信，说已经到了S镇汽车站傍边的“沙县小食”。他感到非常高兴，便回复说由于正在与客户签合同分身不下，已经安排办公室主任前去接待，让她等一下先到酒店的总统套房休息，今晚会与她共进晚餐。
　　 他躺在那张已露出了海绵的陈旧沙发上，酒精的作用下令他兴奋莫名。这次约网友见面可算得上不惜下了重本。为了今晚让同事顶班，他又付出了两倍的工资。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之间为自己那个完美的计划感到沾沾自喜。他想这事成之后一定要宴请那帮兄弟，也好在他们面前威风一下。
　　 他想象着：当他挽着那位身材极棒的、一头乌黑长发飘飘的、样貌可人的舞蹈教练走进那间酒楼预订的贵宾房的时候，早已在此等候的跛脚七，歪嘴李，以及有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周新沃等一帮猪朋狗友，肯定惊奇得目定口呆，羡慕得涶涎三尺……
　　
　　 九
　　 梁二哼着小调出了巷口，便骑上了一台计费自行车，他才不打车去呢，又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真的接了人再打车不迟。留着单程车钱好去买酒。
　　 一路上他还在寻思这小子究竟向人家下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将人千里之外给骗了过来。不过是否成事现在还很难说，虽然他手机也有微信，但多数只是用于拍拍照，收付款。对网络上的东西不甚了解，但也曾听说过网络里经常是你骗我来我骗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暗自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否则以自己“老千”的天赋，肯定会在那个网络世界叱咤风云，大有作为！想当年，在这镇上，不论正邪，自己好歹是个“名人”，现在总算是虎父无犬子，这小子虽正道不足，可邪道有余，说不定要是镇上再排邪恶“十杰”，这小子也会榜上有名。想到这里，他内心涌现了一种久遗的自豪感。
　　 想着想着，便来到了汽车站傍的“沙县小食”。这时间段食市顾客都较为稀少，他停好了车便走进这家小店。
　　 “老板请坐！请问要吃点什么？”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
　　 “嗯别客气，我是来等人的。”他本来想说是来接人的，但双眼往店内扫了一下，除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并无他人。便改了口。
　　 “那先坐一下吧。”老板娘依然热情，又斟了杯茶递给他。
　　 他接过茶道了谢坐了下来。
　　 他是个急性子。只等了不到两分钟便打电话小声问儿子他的朋友什么时候到？电话那头说早到了。
　　 哎哟不好！莫非自己来迟了人家已经离开了？这可不得了。他于是连忙问老板娘刚才是否有个中年女子来过这里？
　　 老板娘说客人那么多，如何留意到？想了想又对他说，这位老人家在这里已经坐了一段时间，不如问问她吧。
　　 他便上前去问那老太婆。一来他心急说话语无伦次，二来他说的是地道的本地话，老人家听不明。他便示意老板娘充当翻译。
　　 老人家也表示没有见过一个中年女子。他忽然醒悟，人家哪里知道你要找什么人呢。于是拿出手机，调出了儿子网友的微信头像：“就是这个女人！”
　　 老太婆看见头像，惊愕地问他怎么会有和自己同一样的微信头像？但马上又想到那只是网络头像，你会用，人家也能用。
　　 他闻言同样的惊愕，便敢问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我姓覃，叫美珠。”老人家报了姓名。
　　 他一听几乎晕了过去。还好，他虽然年事以高，究竟是个反应极快的人。连忙说对不起，找错了地方，然后落荒而逃。
　　 两个女人看见那突然闯入的老头神经兮兮，以为是个疯汉，不觉感到好笑。
　　 梁二逃也似地出了店门口，转过一个街角，便气急败坏地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接到了吗？”电话那头兴奋地问道。
　　 “你小子有没有见过你的网友？”
　　 “没见过呀，怎么来着？我不是把她的头像发给了你吗？”
　　 “臭小子！那我告诉你：你那网友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看上去年纪比我还大哩！”
　　 “老爸你别急，是不是你搞错了？”
　　 “我没搞错！店里面只有一个顾客。我问过了，微信头像是她的，她说她名叫覃美珠……喂喂”
　　 电话那头收了线。梁二呆了片刻，接着便开心起来。心想：哈哈，这网络果然有趣！这龟孙子自以为聪明，却原来做了个黄梁美梦！看来我的道行他连皮毛都没学到。不过这也好，平时这小子是个吝啬鬼，哪里会轻易请我吃饭？今天我还白白得了两瓶二窝头，还有50元打车费，爽！
　　
　　 十
　　 美珠在小食店左等右等仍不见动静，便不停的给伟哥发信息，他却一直没回复。她急了，也顾不上他签不签合同，便拨打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可总是忙音。
　　 这是怎么回事？伟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一路的奔波早已使她精疲力尽，炎热的天气让她感觉有点晕眩。她终于体会到“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的含义。
　　 由下午一点多等到快五点了，还不见人影。老板娘看她是外地人，便忍不住问她到这边来是探亲还是旅游的？她开始不想说，后来还是告诉老板娘她是到这边来见网友的。
　　 见多识广的老板娘便猜出了几分。这老人家一定是被人耍了。担心她出意外，好言安慰了几句，又煮了一碗牛肉面，并放了很多牛肉端给她，说出门不易，这碗面是送的不收钱。老板娘边跟她拉起家常，了解到更多情况，看她吃完了，然后走进里间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之后，一辆警车便停在小食店的门口。几位警察走进小食店，用本地话向老板娘询问了一下，便走近那位老人家。
　　 见到警察，美珠开始有点惊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警察很温和的对她说有人报警疑似有人上当受骗，所以叫她不用担心，只是例行问几句话。
　　 开始时她吱吱吾吾，后来才将经过和盘托出。警察让她再拨对方电话，才知道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