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通知了，人很快就到了。
　　 话音末落，只见门开处，几位团长副团长跟在参谋长身后，走了进来。
　　 齐震山（向众人按了按手）：都坐吧。
　　 齐震山（众人坐下后，环视了众人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始说道）：我们眼前面临的形势，大家都十分清楚，奶头峰失守，双峰山虎头崖失去了屏障，我军完全正面面对日军，双峰山虎头崖是凤凰城的屏障，一旦失守，龙城亦无险可守，与日军巷战，千年古城就会毁于一旦。所以，能守也得守，不能守也得守，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与双峰山共存亡……
　　 齐震山（说到这儿，声音带着沙哑，嘴唇猛烈地颤抖了几下，才又说）：我们已经牺牲了一千多弟兄，还剩下四千人。山下的日军一个旅团至少六七千人，决死一战的后果，我不敢想像。今天县商会的老会长和几位老先生把我请去，说了他们的想法和意见。
　　 这时参谋长展开一封信，请大家传看。
　　 参谋长：这封信就是商会致我们师长和司令部的一封信。
　　 大家传看商会的信，
　　 齐震山（又接下去说）：老先生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也是城中大多数老百姓的担心。是接受日军的改编？还是与日军决死一战。我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陈志（齐震山的话音末落，“啪”地一声把那封信拍到了桌子上，怒不可遏地喊道）：一派胡言！完全是汉奸的说词！最近发现城里已经有日本人的奸细在活动。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投降，这些老头子只顾了保命，也和他们沆瀣一气，什么他妈的改编？就是投降！做汉奸卖国贼！
　　 参谋长：陈副师长，话也不能这么说，驻扎凤凰城的李世坤，华北抗日义勇军新二师，被日军围困了七天七夜，最后不也接受改编了吗？保住了全师人马和全城百姓，还驻扎在凤凰城。要是不接受改编，新二师也早就不存在了。
　　 陈志（瞪了参谋长一眼，质问道）：照你这么说，为了保全性命，我们只有做汉奸了？
　　 齐震山（显然对陈志对参谋长的态度有些不满）：陈副师长，你别那么大火气。讨论问题么。大家都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让大家都充分地发表意见。”
　　 然而，却没有人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沉默不语。
　　 齐震山：大家是不是都没想好？先吃饭，下午再议。
　　 齐震山只得宣布休会。
　　 第八幕 师司令部会议室，陈志家（日，内）
　　 走出会议室，陈志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祖祖辈辈开武馆，自小跟爷爷父亲练得一身本领，继承家业，做了武馆馆长，家乡被日军占领，日本人要请他做本县的维持会会长，遭到他断然拒绝，不得不离乡背井投奔石林县的表舅家。
　　 自小和表舅家小表妹定了娃娃亲，小表妹自幼学戏，十三岁登台，取艺名叶叶红，十七岁唱红，一副金嗓，一杆银枪，演穆桂英就是活灵活现的穆桂英，凤凰城首富李世坤是个超级京戏迷，几番托人上门说媒，要娶叶叶红作三姨太。都被叶家一拒绝。叶父重病，医生说只有用进口药，还有希望。李世坤慷慨出资，等于是救了叶父一命，叶叶红已别无选择。
　　 陈志探听到小表妹每月初一都要到城外的娘娘庙烧香拜佛，便准备了一匹快马，躲在娘娘庙后角门的一棵大树下， 守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见小表妹走出了后角门。陈志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说：“表妹，快跟我走。我是特意来接你的。”陈志一把抱起小表妹，把她放到马背上，一纵身也跳上马背，两腿用力一夹马肚子。大白马一溜烟飞驰而去。
　　 陈志一个叔伯老叔，早年在家乡组织了一个民团，有一二百号人，陈志带着叶叶红投奔到老叔帐下，尔后跟老叔一起加入了热河抗日义勇军，陈志作战勇敢，又有计谋，被总部派到齐震山的三师任副师长，几番带队袭击日伪军，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深得齐震山的赞赏和信任。
　　 然而，他发现齐震山开始动摇了，军官们也开始动摇了，可是，一旦接受改编，就等于向日军投降，就变成了汉奸卖国贼，就成了民族的罪人。
　　 叶叶红（发现丈夫回到家中，一直闷闷不乐， 听到了会议的一些情况，很是理解地说）：表哥，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们参加抗日，就是要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是，眼前的形势异常严峻，好象只有两条路可走，只能有两种选择。其实不然，我跟你说过，李世坤是走投无路，为了保存队伍，保住凤凰城，才不得已接受改编的。他是卧薪尝胆，是在等待和寻找时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他身上打打主意？
　　 陈志（使劲摇了摇头说）：我的红啊！你咋忘记了，我是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的呀。夺妻之恨，他岂能善罢甘休？还有齐师长吓死了他的老父亲，李世坤一直要报杀父之仇。他怎么会出手相助？
　　 叶叶红：表哥呀，事在人为。当前国难当头，民族危亡之秋，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不会甘愿做亡国奴。李世坤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我不信他会置个人恩怨于民族大义之上，我愿意去劝说李世坤和我们联手抗敌。这也是他洗刷罪名的一次大好机会。他不想做汉奸，他就会走出这一步。
　　 齐震山（听了陈志的话，一个劲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弟妹不愧是女中豪杰，可是，你知道李世坤一直要为父报仇。要取下我项上人头。你还抢走了他的三姨太。他怎么还能和我们联手？老弟呀，别痴心妄想了。
　　 下午的会议依然谁也不肯先发言。
　　 齐震山（急眼了）：你们都哑巴啦！都不说话！
　　 陈志（呼地站了起来）：那我说几句，诸位可能都知道，我和师长，和华北义勇军新二师的师长李世坤，都有着很深 的过结。李世坤接受改编，也是为了保存实力的权宜之际。我内人——大家都知道她和李世坤的关系———她跟我我说，李世坤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他不会甘心做汉奸。当此国家危亡之际，他不会把个人恩怨置于民族大义之上。她愿意去说服李世坤，为了救国救民，捐弃前嫌，和我们联手共同抗敌。她说她有信心。可是，师长很是担心。我想听听大家各位的意见。
　　 唰啦一下，团长们全都举起了手。
　　 陈志（瞅着齐震山说）：师长，那就叫内人走一趟吧。成与不成，都值得冒一回险。
　　 齐震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大家都同意，我还有什么理由反对？若不成，就只好接受老会长的建议了。
　　 第九幕 李世坤师司令部会客厅（日，内）
　　 叶叶红飞腿跨上一匹大白马，陈志的副官骑一匹大红马，两人策马飞驶而去。
　　 马不停蹄，人不下鞍，穿山过河，追风赶月，直奔凤凰城。
　　 李世坤得到报告，不楞一下从坐椅上站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叶叶红！ 。
　　 他眼前即刻浮现出一个绝美女人的形象，耳畔竟然响起一阵锣鼓声，一声叫板，一溜细碎的台步，全身披挂的穆桂英，一个亮相，唱道：
　　 大炮三声如雷震，
　　 披绣甲跨征鞍整顿乾坤。
　　 李世坤的眼珠子直了……
　　 这时叶叶红已经大步走进师司令部会客厅
　　 叶叶红：李师长，别来无恙！
　　 那个他曾经的三姨太已经站到他面前。
　　 李世坤：你，你？……
　　 李世坤愣住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终于还是强力抑制住了自己，叫自己平静了下来。
　　 李世坤：（一抱拳一抬手）：叶小姐，请！
　　 两人在大厅的两把太师椅上落坐。这时李世坤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
　　 李世坤：是什么风把叶小姐叶老板吹到我这儿来的呀？
　　 叶叶红（没有正面回答，却说）：李师长，你还记得么，你最喜欢听我唱的一出戏是穆桂英挂帅，还想听我再唱一回吗？
　　 叶叶红站起身，用嘴自己打着锣鼓点，在大厅的红地毯上走了一圈台步，开口唱道：
　　 大炮三声如雷震，
　　 披绣甲跨征鞍整顿乾坤。
　　 辕门外层层甲士列成阵，
　　 虎帐前片片鱼鳞耀眼明。
　　 见夫君气宇轩昂军前站定，
　　 全不减少年时勇冠三军。
　　 擂鼓三声辕门进，
　　 众将士听我把令行。
　　 叶叶红一个亮相站定，又唱道：
　　 抗外敌穆桂英百战英勇，
　　 民族大义传千古万世留名。
　　 大丈夫中华男儿，
　　 岂甘自毁半世英名。
　　 报国仇保河山，
　　 当是中华男儿使命，
　　 还请李师长三思而行。
　　 听叶叶红唱完，李世坤久久沉默不语，眼角边上却有几点泪花在闪动。
　　 叶叶红：李师长，小红早该前来伏荆请罪，只是国难当头，生民涂炭，特来恳求两军合师御敌，为救亡图存，洒一腔之血，立大义之名。不枉为炎黄子孙。歼敌之后，你再兴师问罪，我叶叶红认打认罚。
　　 李世坤（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那个事不能全怪你，大太太二太太合起伙来挤兑你，我也有责任。叶红，我不怪你，你能来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苦。为了保存几千名弟兄们的生命和凤凰城，我不得不走这一步。身背汉奸的骂名……
　　 叶叶红：我知道，李师长腔子里跳动的永远是一颗中国心，不会甘当亡国奴。
　　 李世坤（痛苦地仰天长叹道）：我李世坤。半世英名，毁于一旦。
　　 叶叶红：不。李师长。只要李师长肯于捐弃前嫌，暂时放下家仇，救国难于至上使命，与我师携手灭敌，再立捍卫民族之战功、则乃我中华之幸！李师长之幸！李氏家族之幸也！”
　　 李世坤（眼圈红了，又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叶红，你是把我逼到墙角上了，你一个女流之辈，为救国难，不畏风险挺身而出，我三尺须眉，还怎敢装孬种！你告诉齐震山，暂且寄下他的项上人头，待打走了日本人，我一定要用他的人头，祭到我老父亲的坟头上。”
　　 李世坤 （停了一下，又转入正题说）：你回去告诉齐震山，叫他假意接受改编，稳住麻痹日本人。后天午夜，我军穿行一条秘密山路，急行军摸到敌后，二时整，一颗红色信号弹升空，两军同时向日军发起进攻。日军没有防备，可一举全歼之。
　　 第十幕 双峰山，龙城（日，内）
　　 连珠炮般的枪炮声，闪电霹雳般划过夜空，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热河三师和华北二师，夜半发起进攻，两面夹击，睡梦中的日军横田旅团。还没来得及从床铺上爬起来，就已经被送回了日本国姥姥家了。
　　 当血红色的早霞，染亮天际，太阳爷慌慌张张爬上双峰山虎头崖的山头，枪炮声戛然而止。战斗胜利结束。
　　 龙城沸腾了，满城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游行的青年学生队伍，把齐震山托举到半空中，高喊着铁军万岁！
　　 站在自家二楼阳台上，看着满街游行队伍，欢呼雀跃，叶叶红眼眶里涌出了泪水。
　　 第十一幕 龙城中华大戏院（日，内）
　　 龙城中华大街上能容纳一千多观众的中华大戏院，座无虚席，过道上大门外也站满了人。
　　 宽大的舞台上，一阵京剧锣鼓点声中，由叶叶红扮演的穆桂英，金盔银甲，全身披挂，一声叫板，闪亮登场，全场响起震天动地的掌声和叫好声。
　　 穆桂英一圈旋风台步，一个亮相，高声唱道：
　　 忽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
　　 寸土岂能属他人。
　　 番帮小丑何足论，
　　 我一剑能挡百万敌兵。
　　 一时间，震天动地的掌声和叫好声，变成了震天动地的口号声：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日本侵略者滚出中国去！
　　 抗日铁军万岁！
　　 中华民族万岁！
　　 中国人民万岁！
　　 激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晌彻龙城的上空。
　　 （2021年8月15日写成于抗战胜利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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