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黑娃和寨老一起为姑姑一家祈祷。
　　 在山上一连待了七天，带来的食物快要螭吻了，但大水一直在临边徘徊，再加上农田房屋都被淹没，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年幼的孩子，害怕的依偎在母亲身边，妇人们也在低声抽泣，沉重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山神庙。
　　 黑娃将一切收入眼底，他紧握着挂在胸前的骨哨，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决定，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跑出山神庙，来到山顶吹响了骨哨。
　　 天边云海翻滚，白色的龙身在云海中翻腾，穿过云海，狴犴来到黑娃面前，他穿着一件玄衣，腰间系着一根墨黑色蟠离纹束带，如瀑黑发无风自舞，一双清澈的眸子寒意未达眼底，身子略显消瘦。
　　 看着昔日好友，狴犴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黑娃也抿唇轻笑，之后谁也没有开口。
　　 两人对视一会儿，黑娃率先开了口：“我找你来，其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指着不远处的汪洋说：“七天前突然发了大水，原以为这是天灾，可接连几天，这水都不见消退，我就想请你来看看，村民们带来的食物快要螭吻了，这水再不退，我们就只能等着饿死。”
　　 顺着黑娃手指的方向，狴犴看过去汹涌澎湃的大水夹杂着树枝、石头，在树林外涌动，农田、庄稼全部都被淹没，曾经生活过的村子也不见了，一眼看去，只有不断涌动的水。
　　 狴犴让黑娃在这里等他，然后沿着大水的方向一路飞驰过去，沿途中所有的陆地都变成了汪洋，狴犴来到大水的发源地，看到了令人十分愤怒的一幕。蒲牢化作原形，在桃渚里翻滚，巨大的浪花，一个接一个地被掀起。
　　 “四哥，你在做什么？”狴犴站在半空中看向水中的蒲牢。
　　 蒲牢听到声音，停下了动作硕大的龙头，伸出水面，龙眼看向狴犴，一派无辜地说：“天太热了，我下水凉快凉快。”
　　 “桃渚呈狭长状，两岸峭壁千仞，如同斧劈刀削，在这里用原形连翻个身都困难，你为什么不幻化成人形？”狴犴好脾气地说道。
　　 “嘻嘻。”蒲牢天真烂漫的回答，“用本体更舒服。”
　　 “那你知不知道，使用本体你是舒服了，别人却要为你的行为买单，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狴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我开心就好，为什么要去管别人呢？”
　　 蒲牢的话让狴犴压抑的怒火爆发了，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从天空中直冲下来，和蒲牢打了一架。
　　 蒲牢虽生性胆小，但也不会站着给人打，于是兄弟二人之间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在打斗的过程中，蒲牢的身体砸在了两岸的山峰上，山峰被砸得凹陷下去。
　　 最终这场打斗，狴犴以压倒性的实力获胜，拭去打斗中落在衣袍上的灰尘，狴犴警告蒲牢：“这只是一次小惩大诫，你记住这一次的教训，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说完挥挥衣袖，消失在蒲牢面前。
　　 山顶上，黑娃顶着斗笠焦急地等着狴犴，不时地看向狴犴离去的方向。两个时辰后，黑娃听到天空中传来声响，他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一块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看。
　　 一个小黑点儿进入视线，眨眼间就到了面前，狴犴在山顶落下，看到浑身湿透的黑娃，他随手一挥，降落的雨滴被一层东西隔开，黑娃惊奇地拿下头上的斗笠，还用手去摸了摸，发现雨淋不到自己，他笑着看向狴犴：“好神奇啊！”
　　 “这没什么。”狴犴嘴角勾起也跟着笑了，没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狴犴欲开口却又停下来，几次之后，狴犴转身看着天边的云，背影显得很落寞。
　　 “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吗？”黑娃站在狴犴旁边，与他一起看着天边的云。
　　 “黑娃，假如你的朋友的家人伤害了你，你会和你的朋友绝交吗？”狴犴试探地问。
　　 “要看是怎样的事情，不严重的话，只要对方道歉，我不会计较的。”黑娃随意地回答着。
　　 “那如果很严重呢？”狴犴焦急地追问。
　　 黑娃听出来狴犴的焦急，看向狴犴郑重地说：“我不会和我的朋友绝交，应为这不是他的错。”
　　 黑娃的话让狴犴焦急的心平静下来。
　　 “对不起。”狴犴语气郑重的开口。
　　 “为什么要道歉？”黑娃疑惑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好友。
　　 “这，这次的发大水不是天灾，是人为的，我四哥在桃渚那，用龙的本体在水中翻滚，因为地方狭窄，所以在翻滚时掀起了浪花，涌了出来。”狴犴不敢看向黑娃。
　　 “桃渚是在我们东边吗？”黑娃问。
　　 “嗯。”狴犴点点头，然后一脸愧疚，“对不起，我四哥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黑娃连忙摇摇头：“不用这又不是你的错，况且你四哥也不是故意的，只要他以后不再这样就好了。”
　　 “你放心，我刚才打了他一顿，也警告过了，谢谢。”狴犴感激的对黑娃说。
　　 “不用说谢谢，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况且你也帮我们解决了问题，而且就咱们这么好的关系，实在没有必要说谢谢。”黑娃揉着头，憨厚地笑着说。
　　 黑娃都已经这样说了，狴犴也就不再客气，转而说道：“这水应该明天早上就会退下去，只是所有的东西都被淹了，你们打算怎么办？要重新去找一个地方居住吗？”
　　 “不知道，看寨老怎么说，但我觉得寨老应该会带着我们回去，房子没了，可以重建，地没了可以重挖，庄稼没了可以重种，我们的根在这里。”黑娃说。
　　 “嗯。”狴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件事因我四哥而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好，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一定不会和你客气。”
　　 黑娃的话，让狴犴觉得心里暖暖的，自己哪怕离开了那么久，可与黑娃之间的情谊却没有变过。
　　 说完了正事，两人找了块地方坐下来聊了起来，黑娃从狴犴口中知道了老龙王仙逝，好友已经成为了新任的龙王，而狴犴也在谈话中知道了黑娃的奶奶走了，想起那位慈祥的老人，狴犴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很不舒服。
　　
　　 八、霸下转变
　　 另一边，在狴犴离开后，蒲牢变成人形，躺在地上，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嘴角边一丝血迹，挺拔的背上一道深痕，皮裂开了，可以看到里面粉红色的肉色。
　　 螭吻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刚进入桃渚水域，就听到了有人在呼救，顺着声音一路找过来，就看到躺在地上的蒲牢。
　　 “四哥，你这是怎么啦？”连忙跑过来扶起蒲牢。
　　 “老七打的。”蒲牢在螭吻的帮助下慢慢坐起来，“咝，小九你轻点。”
　　 “七哥，七哥为什么要打你？”螭吻一边扶着蒲牢往家里走，一边问。
　　 “呃，我怎么知道。”蒲牢故作强势地说。
　　 “四哥，你该不会是被别人打了，不好意思承认，恰好今天七哥来过，就赖给七哥。”螭吻调侃。
　　 “你放屁。”蒲牢一时激动扯到了伤口，“咝！”
　　 “四哥，你小心点。”
　　 “就是老七打的。”蒲牢咬牙切齿地说。
　　 “那七哥为什么要打你？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螭吻说。
　　 “我怎么知道，我在水里冲凉，他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打了一顿。”说到被打蒲牢仍愤愤不平。
　　 螭吻听了这话，不急着反驳，沉思了会儿，对蒲牢说：“这样，四哥你把从七哥来这里，你们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我给你分析分析。”
　　 蒲牢想了想，同意了，回忆着将两人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螭吻：“就是这样，老七真得太过分了。”
　　 蒲牢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四哥，这真不是七哥的错，你要在水里冲凉可以，但你应该弄个保护罩啊，百姓们原本安居乐业，可因为你一时放松，他们就要流离失所。”螭吻语重心长的分析给蒲牢听。
　　 蒲牢知道这次是自己做错了，但被狴犴打了，他咽不下这口气，挣开螭吻的手，缓慢地挪动着。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螭吻以为蒲牢想通了，为此还高兴不已，却不知蒲牢和睚眦正背着他在秘密的谋划着。
　　 第二日，水真的如狴犴所说退了下去，寨老召集全村的人，说道：“现在水已经退了，但房屋怎么样也不清楚，咱们现在这样，男人们全部下山回村子里修正房子，妇女们走到田地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都收回来，老人和小孩就留在庙里。”
　　 “大概的安排就是这样，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寨老问。
　　 “没有，听寨老的。”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吧。”
　　 回到村子房屋大都被冲垮了，地上散落着房屋的碎片，还来不及伤感健壮的男人们，撸起袖子开始搬抬树枝，年轻的男孩们也组团干活。
　　 在男人们的努力下，村子一点点恢复成原样，从山上下来的老人看到这儿高兴地哭了。
　　 山神庙中的老人，孩子离开后，庙门口的石龟中走出来一位公子，面目清秀俊朗，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一身青色镶边刺绣长袍，青玉缎带，手指银白折扇，贵气逼人。
　　 看着远去的身影，公子若有所思，突然微风浮动。
　　 一身玄色衣裳，银色的长发高数，眉宇间充斥着英气的狴犴来到霸下身旁站定，与他一起看着离去的背影，“六哥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怎么想到要出来。”狴犴问。
　　 “百姓们的祷告，但母亲有事脱不开身，老八出去还没回来，你也不在，所以母亲就让我过来。”霸下说。
　　 狴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树林。
　　 “这次出来，我发现人间确实像你说的一样。”霸下突然开口。
　　 “是吗？”狴犴笑着转头看向霸下。
　　 “嗯。”霸下点点头，“我打算到处去看看。”
　　 “真是难得一向喜欢睡觉的你，居然有了这份闲情。”狴犴调侃。
　　 “睡太久了，要起来活动活动。”霸下走下台阶，头也不回的径直往前走，“走啦！”
　　 站在台阶上，看着霸下潇洒离去的身影，狴犴笑了。
　　 从山神庙离开后，霸下看到的是大水过后，人们努力重建家园的场景，霸下隐去身影，站在一旁观看，他发现人们在经历了灾难后会伤心，会难过，但他们仍然会努力的过好每一天，会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这种情感让霸下震惊的同时，也让霸下更加的迷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好像只有自己除了睡觉，什么事也没有，也不想得到什么，和咸鱼没有什么区别。
　　 对自我产生怀疑的霸下，在溜达了几个村子后，决心找个地方好好思考一下，于是随意找了个地方坐在大树下，开始思考人生，想着想着就闭上了眼睛。
　　 闭上了眼，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很灵敏，耳朵里传来草丛摇曳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霸下什么也没有做，仍然闭着双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在靠近自己，霸下突然睁开眼，对方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睁开眼，被吓到了，跌坐在地上，手上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霸下从地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将人扶了起来，但小人儿却一把推开霸下的手，向掉在地上的东西跑去霸下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小人儿停下捡起地上的东西。
　　 霸下随意瞟了一眼，原来是馒头。
　　 小人儿看着馒头上的灰尘，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抬手用力抹掉眼泪，不舍得将没有掉在地上的馒头递给霸下，自己拿着脏了的。
　　 霸下没有接馒头，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儿，脸上满是灰尘，看不出真正的样子，两只眼睛大大的，嘴唇上也没有血色，头发似乎打了千万个结，身上棕褐色的旧的衣服，破烂不堪，手臂上和脚上仿佛没有肉，身体薄的好像一张纸，一阵风就能把人刮跑，脚上的鞋子也磨损得很厉害，甚至有一只鞋，大脚趾都露在了外面。
　　 打量完小女孩，霸下回到树下坐了回去，闭上了眼，继续思考人生。
　　 小女孩拿着馒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在距离霸下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她将手中的馒头递了过去，“你要吃吗？”
　　 “我不吃，你自己吃吧！”霸下闭着眼说了这句话，就再也没有说话。
　　 小女孩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她动作轻巧地将馒头放在找来的干净叶子上，然后就跑开了。
　　 小女孩刚走，霸下就睁开了眼，看到地上的馒头笑了笑，然后又闭上了眼。
　　 到了晚上，小女孩又来了，这次她手上拿的不是馒头，而是一些烤蘑菇和一些水，小女孩也不靠近，在几步的地方停下，放下东西就离开。
　　 就这样过了三天，这天傍晚，霸下和往常一样，等着小女孩来送东西，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霸下站起来，闭上眼，放出神识去感应小女孩，却怎么也感应不到，突然某个方向传来了声响，霸下的神识延伸过去。
　　 “找到了。”霸下的身影从原地消失，来到小女孩这里时，他看到了几匹狼将小女孩团团包围，小小的身子颤抖不已，却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火把。
　　 将狼群驱散后，霸下一步步向小女孩走来，与他的闲庭漫步相比，小女孩可谓是十分着急，急促地奔向霸下，扑过来抱着霸下大哭起来。
　　 小人儿的行为让霸下愣了一下，然后从容地蹲下身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小人儿的背安抚，往之前呆的地方走去。
　　 小女孩窝在霸下的怀里，暖暖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渐渐地眼皮开始打架，尽力想要抑制住困意，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因此，当霸下带着人回到大树下时，发现怀中的小人儿已经睡着了，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显露了他真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