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出两支烟来，递给柳书记一支，自己也放在嘴上一支。柳书记说：“叔，我不会抽烟。这会，您也别抽了吧。”我妈接过话茬批评我：“就和这玩意近，有啥好抽的呢。为了羊，憋一会吧。”我只得乖乖地把嘴上的那支烟放回了烟盒里。
　　 “1号”继续着生产，第2只，第3只，第4只。头胎它竟产下了4只羊羔，而且全都是顺产。柳书记笑着对“1号”说：“你是功臣啊，了不起！”我妈也说：“我都没啥看过这样能生的母羊，它也不容易啊。”“1号”好像听懂了柳书记和我妈表扬它，“咩咩”叫着走到4只小羊羔身边，伸出舌头去舔舐它们身上黏糊糊的羊水。小羊羔们被舔得干干净净，它们睁开了眼睛，四处张望。看到“1号”以后，它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1号”身边。跪下前腿，寻找乳头。它们挤着、争着、抢着，都要吸吮到第一口乳汁。不知为啥，我的眼圈红了。我靠近我妈，泪珠掉在了地上。我妈哄我说：“傻儿子，哭啥？‘添人进口’了，是喜事儿。柳书记，你说对不？”
　　 “对！对！奶奶说得对。咱不但‘添人进口’了，而且还会‘人丁兴旺’呢！”柳书记微笑着说。
　　 鸡叫了，天亮了。柳书记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我对他说：“为了我们，你累了一大宿，让我咋感谢你好呢。”
　　 柳书记笑着说：“叔，您外道了不是，一家人咋能说两家话呢。家里的事我伸手，天经地义啊。”
　　 这时候，我妈招呼我和柳书记进屋去吃早饭。柳书记推说村里有事，执意要回村里吃。我就说他：“你这孩子才外道呢。怕吃了我家的饭，犯错误？”
　　 “不是，今天有件事要办，我得回去再琢磨琢磨，准备准备。”柳书记说着话，两只脚已经迈出了羊圈。他回头又嘱咐我：“叔，这几天你要注意观察‘1号’和4只羊羔的情况，千万不能马虎，遇到啥事了就马上找我。还有，“2号”和“3号”也快生产了，您得照看好它们啊。”
　　 “放心吧，柳书记，我一定比照顾我妈还要上心。”我和妈送柳书记走出了院门。
　　 “看来这些羊比我都重要了呗。”送走柳书记，我妈故作嗔怪地对我说。
　　 “我这么说，不是让柳书记更放心吗。”我和妈解释着。
　　 我妈笑了。“妈知道。”
　　 两天以后，“2号”和“3号”母羊也都陆续开始躁动。根据“1号”那时的表现，我知道它们也要生产了。我准备好助产的用具，又洗手消毒，准备着帮它们生产。“3号”早产。经过卧立不安的躁动后，它顺利地产下了1只羊羔。我学着柳书记的做法，为小羊羔剪断脐带，系好棉线，擦上碘酒，清理了污物。做完这些，我坐在板凳上看着“3号”，等它继续产羔。时间好像静止了，我觉得那10几分钟很漫长。熬过10几分钟，又等待了10多分钟，我坐不住了。安静歇息了30多分钟的“3号”，慢慢站起身，疼爱地看着小羊羔，给它舔掉全身的羊水。小羊羔颤抖着站起身，抖抖身子，依偎在“3号”身边。接着，它将两条前腿一弓，跪下了身子，贪婪地吸吮着奶水。“3号”慈爱地看着它。
　　 “它就生这一个？”我问我妈。
　　 “一个顶俩。小趴蛋（公羊）金贵着呢。”我妈高兴地说。
　　 “怪不得它早产，这大胖‘小子’，在里面待不住了。‘2号’折腾得更厉害，不会是难产吧？”我心里发慌，又问我妈。
　　 “应该没事的。和人一样，头一胎，折腾点也正常。”我妈安慰我。但我的心不落底，盼着柳书记这时候能够出现。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关键时刻，我盼望的柳书记急匆匆地赶来了。“从县里回来，又到村里。处理完一件紧事，我就急着赶过来了。”他没顾得上换下衣服，就迅速带上胶手套，走到了“2号”身边。经过观察，他判断说；“叔，‘2号’难产了。你看，羊羔的后腿已经先伸出来了，这需要马上人工助产。”
　　 我说：“柳书记，‘2号’就等着你呢。”
　　 我妈也说：“你叔，他啥也不会，看着‘2号折腾’，干着急，没辙。”
　　 我满脸无奈地对柳书记说：“我妈说的没错，我急得在地上直转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柳书记说：“别怕。好在我来得还算及时，马上给它助产。”说着话，柳书记已经撸起了袖子，将一只手伸进了‘2号’产道。借助‘2号’阵痛的用力，柳书记顺势拉出了羊羔的两腿、拉出了它整个身体。看着沾满血水、羊水的羊羔落地，我悬着的心也落了地。满手、满身血污的柳书记直起了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忙端过洗脸盆，递上毛巾给柳书记。“书记，快洗洗手、擦擦汗吧。”
　　 “叔，先不着急洗。‘2号’的产程还没结束呢。”柳书记观察着“2号”。
　　 大约过了30几分钟，虚弱的“2号”又顽强地产下了1只羊羔。处理完羊羔的脐带，又仔细查看了“2号”的身体，确认它已经结束了生产，柳书记这才脱下脏兮兮的胶手套。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可敬的柳书记，我感动得语无伦次：“你真好，书记。真好啊！你是党的好干部，你是咱农民的家里人啊”
　　 我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柳书记，“快喝点热水，润润嗓子。”
　　 “奶奶，您太客气了。”柳书记接过茶杯，呷了一口。他微笑着问我：“叔，母羊有了，羊羔有了，下一步您有啥打算？”
　　 “好好养，精心养呗。我得靠羊多赚钱，争取发‘羊财’。”我的心情无比愉快。
　　 “叔，咱得好好规划规划。你看啊，现在咱有了3只大母羊，7只小羊羔。这些羊羔长大后，我建议您先不要急着去卖。看看适合不适合培育成母羊，如果能培育出6只母羊，那就有账算了。大小9只母羊，一年产2次羔，一次一胎产2只，那就是36只。如果这36只羊羔长到够出栏的分量，按现在的行情算，每只羊都能卖到千八百元钱，保守说，一年收入就超过2万元了。到那时候，叔，你就是想不富都难啊。”柳书记搬着指头帮我算了一笔经济账。
　　 “书记，听你这一算账，我的心就有缝了，更亮堂了。”我觉得和柳书记唠嗑儿，长知识。跟他在一起，活得有奔头。
　　 我把心都放在了养羊上。我饲养的羊长得好，出栏快，引起了左邻右舍和村里许多人的关注，大家都经常来我家，围着羊圈看。四毛更是常客。每次来他都有说的。“柳书记这人偏心眼，对你又是给羊，又是教技术，还亲自帮着给母羊助产，把你家的门槛子都踢平了。我们家他只来过一次，只是认认门儿。”
　　 我就故意逗他，“你没我长得好看啊，所以他帮我不帮你。哈哈！”
　　 “说句实在的，看着你把羊养得这么好，眼瞅着挣钱，我是真的眼气了。如果我也养羊，请不来柳书记，我请你，成不？”四毛看着我，很认真地问我。
　　 “没问题。咱俩啥关系？是光屁股、和尿泥一起长大的哥们，有啥事找我不用打草稿，你哼哼一声就好使。不过，在养羊这方面我的经验还少，都是现学现卖，和咱柳书记没法比。”我轻轻地拍了拍四毛的肩头。
　　 没过几天，四毛真就买进了10只怀孕的母羊。这一来，四毛朝我家跑的次数更多了。今天来问问这个事儿，明天来学学那个知识，我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他。一天晚饭后，我去四毛家看羊，在现场又给他指点指点。四毛挺受感动。他跟我说：“有你，我心里就有数了，就安稳了。”
　　 我说：“你是安稳了，但你踢破了我家门槛子，得给钱。”
　　 四毛“哈哈”大笑。他说：“不但赔你钱，还要请你喝酒。我的头儿。”
　　 “多少年了，你都忘记叫我这个头了。”我笑着说四毛。
　　 我和四毛聊得火热，柳书记来了。四毛欣喜地和柳书记打招呼：“柳书记，来了。”
　　 “嗯，听说你买了一批母羊，早就应该过来看看的。”他一边说一边走近了羊群。看看这只，又看看那只。他笑着对四毛说：“这群羊买的不错，养的也很好。以后，我也会经常到这儿来转一转，看一看的。”
　　 四毛赶忙说：“谢谢柳书记！谢谢柳书记！”
　　 柳书记摆了摆手，微笑着说：“我来咱村里当驻村书记，就是要实实在在地帮大家做点事儿。我是学畜牧的，对养羊还算在行。所以，我要把我掌握的知识、技能都传授给你们。让你们通过养羊这条道儿，实现脱贫致富。我怕大家开始没认识，不敢养，就先让我叔养羊，起到典型示范引领作用。大家看到我叔养羊后家里的变化，都有了共同的新认识，‘家趁万贯，带毛的也算’。”
　　 四毛连连点头，我也表示赞同。
　　 两年后，我筹钱新建了标准化的羊舍，扩大了场地。有了种羊和母羊，一年产羔几百只。每天都有出栏的羊，天天在手上点钞票。我有钱了，真富了，富得出了名。邻村的人来参观，县、乡领导来考察，还有媒体记者来采访，我的名声传到了外面。
　　 春天的一个午后，柳书记来找我。他说：“现在咱白山村有不少人想养羊，但苦于缺场地、缺人手、缺技术。他们想到了成立合作社，投资入股。这个，我们村两委班子支持、鼓励。这也是我最先动员叔养羊的初衷。我听大家的意思，都想让叔您来牵头组建这个合作社。您看呢？”
　　 “组建合作社是好事，我也赞成，我也愿意入股。可，这个牵头吗，还是让别人来吧。不差别的，出头露面的，我的形象丢人啊。”我的脸红了。
　　 “叔，这个事儿，最后得由全体股东选举决定。您先有个思想准备吧。”柳书记提醒我。
　　 入股开会那天，大家很踊跃，热情也特别高。会议选举后，一唱票，除了我自己没选自己外，我竟然得到了满票。应邀出席股东会的柳书记在台上看着我笑，我却紧张得满头冒汗。“我这猫腰弓脊的，啥形象，多丢人啊。真不适合抛头露面，大家还是选别人吧。”
　　 我的话刚说完，四毛“忽”地一下站起身。他冲我说：“啥形象，又不是搞对象，看长相。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舀。大伙就看中你这形象了，咋的，你还要端起来？端起来也不好使，就你了。大伙都信你，信你能带着我们挣钱。你再推三阻四的，就是看不起我们。”
　　 四毛刚说完，柳书记也开口说话了：“你们的选举是民意，我本不应该参与。但是，今天我想说说我的想法。凭我对叔的了解，您头脑灵活，有一定的养羊技术，对市场变化也看得清楚。最重要的是您人品好，人正直。我相信你能胜任，也一定能带着大家通过养羊发家致富。”
　　 “就你了，别‘薅着胡须过马路’了！”二愣子喊着。
　　 “就是嘛，几十年前你就是我们的头儿，现在，你还得给我们当头儿！”四毛又站起来了。
　　 “就差大家鼓掌吧？大家快鼓掌，给咱头儿‘呱唧呱唧’。”凤姐高八度的嗓门震得满屋响。
　　 人们笑着，喊着，巴掌拍得“呱呱”响。
　　 几天后，凤姐从县里领回了营业执照。法定代表人一栏印的很清晰：杨家宝。我成了真正的“官儿”。看着执照，我忽然感觉腰杆子直了，说话有底气了，带着大伙养羊致富的信心更足了。
　　 年底分红的时候，我坐在台上笑眯眯地看着人们数钞票。他们和我一样，心里甜丝丝的，美滋滋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儿，嘴唇都合不到一起了。
　　 ”头儿，你不给我们大伙讲几句？”四毛攥着一沓钞票问我。
　　 “是啊，头儿！给我们说说吧！”凤姐也在喊。
　　 我站起身，将目光投向了门口。四毛他们也都站起身来，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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