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的个性就是爱。
　　 在清寒的许多文学作品里我们都能看到这种个性化的爱，例如《装修工》里的砸墙师傅、瓦匠工、水电工，知道他们，在用力气和智慧，诠释着生活的普通意义。
　　 ——二叔最终没熬过年关，他用黎明岁月里骄傲执著的弓，把自己射向了日落西山后的黑暗。二叔的魂不是很悲凉，却也很无奈。（二叔）
　　 ——无常的命运曾把灭顶的苦难潜匿在日子里的最深处，但负重的忍者，会在岁月岩层的夹缝中凝视那一朵明艳的花儿，正如我的文星哥……（文星哥）
　　 ——外婆之所以有惊人的忍耐力，是因为她的心里住个‘神’，赐予她博爱善良的性情，让她秉承着中原大地上女人的温婉贤淑，以宽容大度，无私淡泊的品性行于人世间。（外婆的心里住个神）
　　 ——尽管她老了，半生的劳碌耗尽了她的青春、剥夺了她的美貌，但唯有那双手，哪怕被岁月风干了所有的养分，变得干瘪、瘦削，但依然充满爱的韧劲与弹力。（母亲的手）
　　 在这些文章里，清寒用一种来自大地的爱，领悟并陈述了她对爱的膜拜与精神知悟。
　　
　　 四
　　 回忆是人生重要的一部分，是人间社会价值伦理完整性的必要精神支点，是人类思想基础完善的复杂架构之一，同时也是人种原始基因使然的本能。通过回忆，人们更明白了自己生命成长中的秘密，进而诞生了自与猿相揖别后所有的精神索引，其中包括最重要的哲学及艺术，这是人类灵魂进化的唯一端口。
　　 我们从清寒《秋天的回忆》里获知了她的精神回望，那是一种人生积极态度和深刻感悟，这种生活经验的沉淀能将岁月里的那些灰暗时光，转化成黎明后的向上动力，使之“立岁月的渡口，揽一怀秋色遥想当年，情不自禁端起一季的苦涩，送往嘴角，狠狠地呷上一口，竟然是丰醇的甘泉……”
　　 清寒的叙事散文朴素感人，她一般都是按着时间顺序，有重点地选取材料，用明晰畅达的思路，介绍与自己相关的生活和经历。在《外婆的心里住个神》这篇文章里，她用诗意的笔触勾勒了外婆寻常的生活，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个外婆已经幻化成了清寒心中的神，而外婆心里住的那个神，就成了那些诗意化的存在符号，成了这块土地上世俗精神里向善寻真的“外婆”。
　　 在她的笔下，九十岁的外婆，历经世间的沉浮沧桑，尝尽人生的凄苦幽怨，她之所以温婉豁达，平和超然，是因为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她蹲在园子摘青菜，推开栅栏喂鸡崽，坐在廊前剥毛豆……这是外婆目前的生活常态。除此之外，她还喜欢在周末的黄昏，踩着碎步来到村口，迎送我们的归去。每当我远远地看到夕阳下那个瘦小的茕茕孑立的身影，一种种莫名的感伤就会涌上胸口。”
　　 作者巧妙作喻，将她心存的信仰和优良的品性美德，比作神，并怀着亲近的情怀，耐心聆听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借助盘数她的故事，引用她的言辞，来挖掘她人性中最耀眼的光芒：在人生困境里她坚忍顽强，与邻里共处中她宽容无私，在厄运打击下她安宁超然，哪怕得到一丝丝命运垂怜，她都会心存感恩，一次次脱口而出的“托老天的福”，看似荒诞迂腐，实则是求真向善的最美信仰。全文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热情洋溢的抒情，在风雨人生路平静的叙述中，字里行间流露出真挚的爱戴敬仰之情，寓深意于平实，寄深情于质朴。
　　 《村口曾有一片塘》，作者以塘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圆上大大小小的扇面呈现的是那年那月、那些人、那些事，涓涓滴滴的灵动诗意。作者写意那片塘，水清岸阔景深怡人，是乡亲们生活的乐园，更是他们精神安放的佳境。作者盛赞那片塘：塘下戏水岸上歇息，塘活跃了村庄的空气，也方便了过往的行人。作者热爱那片塘，曾有昨日“于塘边拂长枝依依、望炊烟袅袅”的闲适，又有今天“叹时过境迁，水塘一去不复返”的遗憾。这是作者乡土情怀的感性回眸，也是作者精神返乡的理性展望——“岁月的风尘，模糊了人们的视线，时光深处，往事剪剪如风、潜入光阴如梭的原乡梦中。依稀中，远处的村庄依旧炊烟回旋，村口的水塘依旧凫鸭兴波，乡亲们的笑脸依旧清晰鲜活……”
　　 清寒借那片曾经的水塘，展开了社会变迁的一个个生动的画面，在城市化进程迅速加快的今天，乡土基因，依然根植于很多人的生命之中。正如作者，在这次写作中，将思绪转回村庄，把视线投向村口那片曾经相依为恋的水塘，在那个长系于心的精神家园里，弹奏了一曲弥散着乡土乡情的怀思牧歌。这是一种依恋大地的书写，是作者对既往岁月的深切怀念，也是作者对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故土的深情致敬。
　　 饱含真情的回忆性散文莫过于《那年槐香依梦来》了，清寒怀着对祖母的深切思念、对刺槐的特殊情结回首从前——从咿呀学语到槐下故事，从夏日听书到春来采花，从攀爬高枝到醉卧吊篮，从祖母离世到槐树物化……非常清晰地将一桢桢时光深处的生活画面次第展现，有温情，也有叹息，有欢快，也有痛点。诸多富有诗意和张力的句子，充盈着作者丰富细腻的情感体验。
　　 生活是多方面的，人生也有许多情感触动，那些与我们生命过程相依相伴的万物生灵；那些呵护我们成长的祖先长辈；那些莫提起，提起了就泪满江河的过往云烟，都沉积在岁月的相守中，在恰当的日子里，它会升腾，化作满天的彩云，幻化人间。槐树是古老的，槐花是清香的，与之伴随的是寻常人家的脉脉温情，是隔夜生情的暖暖记忆，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故土乡愁。
　　 ——祖母最终还是去了，足足有大半年，我没能从失去她的悲痛中走出来，每天都会疯狂地思念她，整夜整夜地梦见她：一片槐树下，她身着黑布衫，无比慈爱地看着我，抚摸着我，那场景，成了脑海永远挥之不去的画面。（那年槐香依梦来）
　　 《我们仨》不是简单对家庭生活的回顾，而是对与自己生命成长紧密相连的小社会的精神检索，把血脉之间的爱化为一种永不断去的情，让个体的生命意义飞跃犹如天空的彩虹，冲散了岁月阴霾下的感受。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那种在艰难中的共同值守，是对善良生命的精神关照，是对美好世界的温馨礼赞——父母顶着沉重的生活压力，苦撑着供我们念下去，“历经一番彻骨寒，迎来梅花扑鼻。”我们仨不负众望相继大学毕业找到了如意的工作，各自建立了美满的家庭，但有了小家庭的我们依然不忘自己是大家庭的一分子。我们仨依然相亲相爱、彼此关怀，勇于承担。
　　 我们在清寒的文章中随时都可以看到，在她思绪的初春时分，大地从沉睡中刚刚苏醒，天空偶尔还飘荡着一些零星雪花，她的面颊有时还必须要迎着一阵阵寒风雨丝的侵扰，恰如苏轼《陈州与文郎逸民饮别》诗中形容那样：“春风料峭羊角转，河水渺绵瓜蔓流。”把人生聚散的无穷无尽，赋予了春日长风般的舒展，并止于窗前的凝望，不再把目光投向无力追寻的远方。
　　 人生不易，但要坚持。清寒所有的文字表达，不仅在字词句式的推敲上别有洞天，更是借此机会真实了自己，再现了自己，让人们耳熟能详的回想忆旧，具有了情怀和精神的互动。在她娓娓的文字讲述中，聚拢了时间里散落的模糊画面，把那种淡淡的怀乡遗梦依次钩沉端详……
　　
　　 五
　　 我们知道，希望是上帝赐予人间最美好的唯一礼物，仅于此就必须感恩，这是人类生生不息、延绵不绝的唯一精神图腾。在人间所有的生存实践和文学艺术作品中，希望是必须的绝对主题，否则就是来自地狱的诅咒。
　　 即使是回归艺术本真的现代抽象艺术，那些线条和色块的排列组合，那些音节及旋律个性化的承载释放，那些跳动的字符数据于潜意识里的爆发突起，也是把人间最美好的希望隐喻其中，让人们在简单中获知繁杂的生存密码，让最彻底的人类精神得以大道至简的证明。
　　 “回家”在人类学里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哲学命题，我们也许可以这样说，人类的所有奔波和努力都是在为“回家”意识而存在，归去来兮是人类精神理想的家，是人间生活最终的情感归宿，并可以一直延续至地老天荒。清寒在《回家》里也是这样深情地认为——家，是什么？是驿站，是港湾，是一个写满温情和爱的地方，是一个释放劳累疲惫的地方。一次一次，它收容着我们流浪归来的脚步；一次一次，它以厚实的臂膀、宽阔的胸膛，给予我们动力和希望……
　　 这么美丽动人的文字还有许多，《那年槐香依梦来》就是一个“回家”的例子——睡意朦胧中，恍惚看到祖母来到梦中，她依旧慈爱地看着我，笑吟吟地说“丫丫已经长大”。我赶紧搂着她的脖子，扬起脸，看到了头顶高高的槐树枝上，花开正盛……
　　 “回家”的意识是爱，是希望，是思绪万千的寻根梦。在人生所有的阅读体验上，人们逐步发现，缺乏思考和品位的文字会让人们厌恶，那些没有灵魂的文字，缺乏对生命的尊重，缺乏对人生的指导，缺乏对社会深刻的督察。我们在清寒的所有文字作品里，都能看到许多有情有义的灵魂，许多有爱有憎的生灵，许多有趣有品的真人。这些活生生的人物塑造，是清寒的文字精神的“回家”。
　　 清寒文字的表达，利用了所有的情感元素沟通、交融、释惑，营造出一个个再造的梦幻空间，让充满希望的美好瞬间得到更多的领悟，完成写作者与读者之间情感认识上的无缝对接，最终让文字的理想跨越了不同的人生境界，实现了真实记录人生的意义。
　　 青春是一个美好的词汇，更是人生最美好的岁月。描写青春的文字就若满天星，让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还悲喜交加。清寒的《风一样的青春》这篇美文，亦是一篇美好的青春祭，那些怅然若失，泪涕横腮的青春往事起于心底，流于笔端，漫漶于纸，升腾在作者思绪的空间，是为感叹！此文开篇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入笔，基调轻快充满希望，在这个基调里，作者一笔带过，揉和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沉重。祖辈生于动乱年代，才学无法施展，父辈因政治蒙尘，误了学业事业。不同青春的对比，让作者深感幸运的同时更清楚肩上的责任。贫穷让作者困惑甚至不乏自卑，这一段经历描述真切感人。当作者领悟到贫穷背后真正的力量时，也许会让读者也感同身受，于感动中获得情感价值取向上的升华。
　　 所有的青春都是人间的春风，是人间最美的绽放！作者的文字属于自己，是那年青春往事的岁月钩沉。可以想象，作者在生活磨砺的成长中，青春的力量和感念是成就自己的动力源泉，在作者的这篇文字中我们已经窥见……
　　 ——青春的洗礼，让我在微甘的日子里学会回望，在孤独的思绪中汲取力量，在探索的寻找中反省思悟。与温暖同行，与快乐为舞，与感动相伴，与梦想齐飞。这就是我的青春！在困惑中成长，在迷惘中思悟，在探索中进取，在真理旁驻足。这就是我的青春！（风一样的青春）
　　 有关生与死的文章不少，或者说人间所有的文字都是试图阐述生死问题，但各有各的讲法。清寒在《感历夏花秋叶》这篇散文里，对这个问题的讲述，是以自己的真实经历与感受，展开对有关生死情结的精神询问。作者沉浸在岁月伤感的回忆中，将一个个关于死亡的镜头情景再现，让生死图腾有了现代情思里的怅然。村中老人葬礼，外婆离世，与祖母生死告别，自己与死神挑战，这一次又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让作者在备受情感折磨中接受成长。最初的恐惧，后来的悲哀，再后来的彻骨殇痛，直至最后作者对生死观念的达观畅通，是一个精神成长的过程，是生活里的生命精神抵达了彼岸后的悟觉。
　　 或许，生命的过程就是夏花一样绚烂，秋叶一般静美；或许，生命的意义就是灿烂奔放，感伤惆怅，安静而凄美；或许，生命的真谛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这许多感念，就在此文中倾情浮现，使人感怀。
　　 ——是死的黑暗，衬托出了生的明艳。由此，我深深懂得，活着的我们，应该珍惜所有活着的机会。宇宙在万物空间给人类提供了生命家园，我们的人生，就应该播撒美好与善良，我们的生命因此也散发了暖的光。（感历夏花秋叶）
　　 人生最难忘的记忆有很多，然而少年时独自踏上人生路，是每一个人最深刻的人生经历，为此而怅然，为此而骄傲，也是应该。作者在《沉沉离家少年时》这篇文章中，通过自己外出求学的过程和心情回忆，给我们展示了那个年代，那个年纪，那些人们，那片土地上生长的星点花粒和散点回忆，让岁月成长，让时光模糊，也让人生灿烂。笔尖底留下的那些承载情感的句子，无意间就成了阅读时代的微笑华章，成了心底挥之不去的一段美好风景。这篇散文心思细腻有序，文笔无华朴实，旨在展示一个年轮里的少年心，让那段青涩的日子成为一棵最值得怀念的记忆树，绿影婆娑。
　　 ——时光飞逝，诸多经历都成了遥远的回忆，唯有少时离家，镌刻在脑海，依然清晰。又经历过无数次的离家，在离别中感知亲情的力量，在离别中亲吻哺育我的故乡，在离别中拥抱青春的梦想，在离别中走向成熟坚强……不同的是，这些次的离别都不再感伤、不再哭泣，因为，我曾骄傲地走过、那记忆深处的——沉沉离家少年时。（沉沉离家少年时）
　　
　　 尾声
　　 其实，人类的故事归纳起来大致就是这几个永恒的主题——苦难、幸福、爱情、回忆、希望。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一样，这些永恒主题在不同时期的呈现、交织、衍化、释然……就有了许多荡气回肠的人间故事。
　　 展示希望的前提，是感受了人生确切的悲凉，接受了爱情的激情洗礼，放弃了空洞的奢华梦想，在渐次的回忆中还能看到未来的希望——从而脚踏实地，上下求索，行稳致远。这是希望的真谛，是清寒的文字带给我们的一份真切感动。
　　 写作技巧就是一种平衡艺术，其目的就是为了造成文字空间力量和情感变化的对称，就像宇宙星空的秩序和变化，时而激烈，时而舒缓，但总依照着物质运行的规律演进。我们发现，在清寒文字的窗前就是这般星空世界，没有伤春悲秋、苦夏寒冬的无病呻吟，没有强行美化、刻意制造的虚情感动。她的文字像极了小时候看的满天星星，就漂浮在时代的夜空中，闪闪发光——这里每一个字都有相同的价值，它代表着历史本来的痛感记忆。
　　 清寒的生命在历经了暖秋寒冬的洗礼后，挣脱了在季节转换困惑中的束缚，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文学根据地，使文字的底色如雪后的天空格外洁净，从而对得起自由珍贵的生命。
　　 一窗清寒入梦来。清寒那个梦中涌动的思潮像一炉沸腾的钢水，喷薄而出，金光耀眼，似红日初升。
　　 ——清寒的梦，大地的梦，人间的梦……
　　
　　 （原创首发）
　　 2021年9月15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