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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航】我是乡下来的一枚土豆(散文)


作者:禾下土 举人,4831.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00发表时间:2021-09-22 16:39:24

【柳岸•航】我是乡下来的一枚土豆(散文)
   整个建房过程,我都在读书。只有周末才做一点儿事情——挖土填院子。挖了多少车土,我没计算过,反正一条长约200米宽约2米的水沟让我和妹妹挖深了半米多。至于母亲推了多少车泥土,我不知道;至于父亲推了多少车石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爹娘在办理房产证的时候,东面四间,写上了我的名字,他们只留下了西面两间。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人,也只有爹妈了。
   三年高中我过得浑浑噩噩,初中时的出类拔萃似乎就是一个梦。上中专的路子让我自己给堵死了,看着爹娘失落的眼神,我肠子都悔青了。
   爹托本家二爷到第六中学打听,没有我的名字。我的牙一下子愤怒地疼痛起来,半张脸肿得像块馒头,在炕上拳打脚踢,既是因为要命的牙疼,更是无限的悔恨与绝望。
   虫牙折腾了十来天,二爷帮忙活动了十来天,最终我灰头土脸地来到了第六中学。就晚了这十来天,我就像从山顶落在了沟底,大鹏变成了家雀。物理成绩再也没有了辉煌,化学成绩依旧窝囊。初中时期被老师夸奖的荣耀再也没有了,被同学艳羡的自豪无影无踪了。
   最终,我发现自己竟然就是一枚土豆,于是便有些自暴,有些自弃。三年,拢共得了一张奖状。参加了一次越野赛,紧张得去了一趟厕所,迟到了,奋力拼搏,结果只抓了十个人,鞋子跑掉了底。偷偷尝试了一次恋爱,还有疾而终。
   1984年高考预考,我竟然被淘汰了。就在我准备在回家的路上一头扎进平塘的时候,班主任告诉我:“别的学校腾出一个名额,你不用回家了。”
   这又是天上掉下了一个雨点儿,落在了我眼里。作为40%中的我留下来之后,开始了拼了命的冲刺。冲刺到最后,遇上了估分报志愿,这真是一个害人的方式。我摸着胆预估了505分,这让我的老师很是嗤之以鼻:“你真没个逼数吗?”
   我一下子懵圈了,是啊,预选都落榜的我,真的能这样?心里发虚了。报志愿的时候,我想报山东经济学院,老师摇摇头:“你报师范吧。”
   “为什么?”
   “读师范国家发生活费,你家里的情况,你不清楚吗?”老师语重心长。
   “那我报山师。”“不行。”“曲师。”“不行,你只能报聊师,你的估分有水分。”
   当高考分数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并没有多少夸张,只多估了5分。比我分数低的同学去了山东经济学院,我去了聊城师范学院。我这奋斗了三年,依然没有逃出读师范的魔掌。
  
   四、长达四年的蹉跎时光
   当我坐汽车,转火车,转汽车,来到鲁西南一座满大街跑驴车的城市,打听聊城师范学院的位置时。人家说:“哪里还这个学校,倒是有个山师分院。”
   后来知道,1970年山东师范学院搬到聊城办学,那年我6岁。1974年山师搬回济南,在聊城下了一个蛋——山东师范学院聊城分院,那年我10岁。1981年更名为聊城师范学院,这年我18岁,高中一年级。这是为我准备的?
   在这座毕业之后才终于确定学校大门真的朝北的师范学院里,我蹉跎了四年大好时光,唯一的成就,就是顺利毕业,回到了爹娘身边。
   走进大学当头一棒就是被老师叫去参加英语竞赛,第一道题就把我造蒙了。听力题,我听清了第一个单词,20分的听力题,交了白卷。老师皱着眉头问我:“你高考成绩那么好,这是怎么了?”
   往事不堪回首,我的英语成绩都是我的恩师每天晚自习,把我叫到他办公桌前,硬是搓出来的。我连录音机都没见过,哪还有什么听力?我的高分的光环就此失去了亮度。
   接着,班主任问我在高中担任过什么职务,我羞于启齿。高中三年,我就是一枚土豆,报到晚那么长时间,班干部早就一个萝卜一个坑。以后,成绩总是灰暗的,班干部离我远远的。直到高三的时候,学校发生了一件安全事件(不便于直说),成立了一个纪律检查委员会,我当了个委员长,跟着老师巡查了一段时间,这就算是我三年高中生活,比较高光的时间。可惜的是,不知什么时间,这纪律检查委员会就悄无声息了,现在你去问同学和老师,没有一个人记得还有这件事儿。
   当我嗫嚅出这个职务后,班主任说:“你回去吧。”我这高分光环,又一次失去了亮度。
   四年当中发生了很多的事儿,扳着指头能聊几天几夜,现在回想起来总有很多的感叹,要是从头再来,我肯定不那样。朋友笑了一声说,真的来一遍,你还会那样。现在我信了,因为我就是一枚乡下来的土豆。
   在来自全省各地的同学中,我俨然一枚土豆。歌儿不会唱,跳舞踩人家的脚尖;画儿不会,踢球不知谁是自己人。偶然一次参加系里的越野赛,得了个名次(好像是第五名),体育部长找到我,要我参加学院的越野赛。我欣然答应,我想一雪高中时候的耻辱。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锻炼,身体真的倍儿棒。大雪天在洗刷间用白雪擦身体,竟然白气腾腾,爽啊。多年之后,说得再蓬勃,人家也不信。
   学校越野赛中,我的鞋换成了有生之中第一双运动鞋,忘了花几块钱买的。第一次穿上了印有“中文系”字样的运动服。虽然,最终没有挣到什么好名次,总归还是留下了合影(等我找找看,还存没存)。这样的事儿,十五年之后同学聚会,我有意无意提起来,人家都摇摇头:“没印象。”甚至,我当了两年的副班长兼团支部组织委员,都没几个人记得,我不是土豆,也是土鳖。
   别人不记得的事,未必我自己不记得。有一次,早起跑步。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在晾晒衣服的水泥柱子之间跑了起来。要知道,那柱子之间可是有铁丝的,不然怎么晾晒衣服?我被铁丝勒了脖子,后脑勺着地,昏死过去。
   等我醒过来,我们组的同学在组长赵凤英(她已经不在了。要是那年同学聚会我不去的话,就成为遗憾)带领下,围坐在我床前。又是水果,又是糖果。现在想来,可够搞笑的,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把我送到学校医疗室呢?
   说起医疗室,想起一个笑话。我同学(就不说姓啥了)害怕打针,让我陪他去。一声嚎叫之后,医生打完了针。我正觉得同学故作恐惧,忽听医生大惊失色:“针头呢?”我一看,天哪,那针头在同学的屁股上,晃晃悠悠……
   《项脊轩志》里说:“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是的,人生际遇,风平浪静有时在,波谲云诡未可知。
   好像是1986年,班里进行了一次捐助,集款若干,购置了电视机等物品若干,委派了若干同学前往临沂某地方(忘了为什么,我没有去)。事后,系里举行了一次座谈会,需要班干部发言,班委会决定让我这个口齿不伶俐的人上场。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逼上了梁上,慷慨陈词了一通,心里很是虚得慌,因为我是地地道道的道听途说。
   没想到,晚自习时,一位同学借故找茬,说我没去过临沂还瞎嘚吧,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自然与之理论,他气急之下给了我一拳。我哪里受过这窝囊,抡起椅子就要劈头盖脸,幸亏同学拉住。现在想来,都后怕。
   好像也是1986年的一天晚上,刚要入睡,走廊里突然人声鼎沸。一打听,是楼上女生宿舍一女的在床上吊死了。几个男的冲上去搭救,已为时已晚。第二天,宿舍楼外满墙的大字报,什么内容都有。我这个乡下来的土豆,浑身瑟瑟,不敢发一言。
   晚上,我们班干部被老师叫到家里坐坐。没想到外面竟然闹翻了天,武警都来了,校长跟学生对话了半天。据说,有个二逼竟然质问校长:“凭什么我在图书馆撕了一页书,还要处罚我?”
   多少年以后,我经常把这件事跟89年的学潮弄混,可能是因为都让人心有余悸吧。
   四年里,我考研究生的劲头,被“中文研究生没有出路”的谬论消灭了。事实证明,这是我不思进取的借口。考上研究生的同学,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不是大学校长,就是大学教授。
   四年里,爱过别人,也被别人爱过,这些都保存在了我的梦里,时不时回味一下,也是挺甘甜的。四年里,受过别人伤害,也伤害过别人,这些都沉淀在我的心底,让我懂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懂得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四年里,写过的诗歌评论,被老师表扬过;向《黄河诗报》投的稿,被编辑鼓励过。只可惜,没有坚持下来,那个“文曲星”悬在空中,像个尿泡。
  
   五、生根发芽的灰色时光
   1988年,25虚岁的土豆,在山东半岛一个滨海小城开始了生根发芽的奋斗。
   第一个月的工资是64.5元,捏在手里,就像枯黄的树叶,没有任何分量。自然,土豆就变得相当不起眼,臭老九的余毒还在流传。土豆想跳出教师队伍,蹦跶了好几年,终于知道,自己毕竟是土豆,没有人高看你一小眼。
   25岁的土豆,被岁月搓搓得早就不好看了。头发早就开始飘落了,额头越来越大;络腮胡子倒是疯狂生长,我怀疑是头发堕落了。捏着64.5元的月工资,摇晃着穷酸的身影,背靠着农村户口的家境,在县城里到处碰壁,转悠了好几年,也没有个中意的女人。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在粮食局上班的,爹娘死活不同意,嫌乎没有文凭。后来,真的感谢爹妈,分手的第二年,粮食局散伙了。
   当老婆走进我的生活,我的意识里早就没有了“爱情”这个字眼儿,当年所有的冲动,所有的梦幻,都石化了,都变成了柴米油盐。这时候的工资涨到了77块,两年涨了12块5毛。开始抽烟了,开始喝酒了,开始无名火了。
   当女儿走进我的生活,我的脑海里早就定型了“婚姻”这个字眼儿,眼下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追求,都固化了,都变成了家里家外,变成了口袋里究竟有多少钱。开始想发财了,卖过烤鱼片,倒腾过服装。在大街上拉一条绳子,挂上从即墨批发市场弄回来的衣服。赚没赚钱只有老婆知道,可贵的是我的酒后言语中多了一份自豪感,用阿Q的话说:“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
   为了仨瓜俩枣的稿费,给报社写过一篇又一篇的“课文分析”、“写作指导”、“分课练习”、“综合练习”。的确,在工资只有几百、千儿八百的时候,从邮局取回三五十,三四百、五六百的稿费,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儿。
   就是在这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斤斤计较中,我竟然忘了自己可能是“文曲星下凡”。身边同事风生水起,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身边围着一层又一层的爱慕者。至少也由于作品的发表,被调出教师队伍,走进了政府机关,后来都谋了个一官半职。而我,依然是一介教书匠,做着养家糊口的勾当。
   看来,我是一枚货真价实的从乡下来的土豆,粗俗,鄙陋,鼠目寸光。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站错行。”我的骨子里,就不适合当教师,也从心灵深处不爱当老师,却在这个行当里混了一辈子,不能说是误人子弟(因为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对不起我的学生),也是害了自己一辈子,这是宿命?
   为了能多得奖金,就得留在高三,就得拼命批改作业,就得跟领导斤斤计较乃至脸红脖子粗。后来看了魏书生的视频,心中无限的惭愧。作为一名教师,没有把教书育人当作一种事业,而是当成了维持生计的行业,汗颜至极。
   我的工作经历的简单,恐怕不是空前,也是绝后。履历表中只有一句话:1988年7月在乳山一中任职——至今。三十多年,就在一棵树上荡着秋千。
   住处倒是变动不小,一开始在办公楼上的一间小屋里。先是一间两扇窗的,后来一位同事说他老婆孩子要来,问我是否跟他调换,我没加考虑,就跟他换了一间一扇窗的。老婆埋怨,自己也后悔,可木已成舟,哑巴吃黄连。
   后来在学校宿舍区,分了一间半平房(三间房一分为二),有院子,有邻居,还有草厦子,宽绰多了。再后来,竟然分到了80多平方米的顶层楼房。高兴了没几年,就开始了祈求别下雨的烦恼人生。终于,10年后,离开了外面大雨家中小雨的顶楼,搬到了现在90多平米的二楼。
   2014年,在同事的建议下,尝试文学,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这时候,写文章的人汹涌澎湃,读文章的人日渐式微。纸媒经营惨淡,投稿报社几乎是石沉大海。好在网络平台像雨后春笋,给文学爱好者开垦了一片田地。不为稿酬,只为梦想。
   2017年,精心选择了三年间发表在纸媒和平台的65篇散文,在张主席的策划下,出了一本散文集。取名《穿透岁月的歌谣》,我不会唱歌,就借助文字把我心中的酸甜苦辣咸抒发出来。用叔的话说,就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年,54虚岁,到了申请不适合站在讲台上的年龄。我毫不犹豫就申请了,眼睛花了,颈椎增生了,记忆力减退了……的确不适宜站在讲台上了。没成想,借调到教育局编写《乳山市教育志》。正是因为编写教育志,才使我猛然觉得30年的教学生涯,就是一枚土豆的灰色生活。那么多精彩的事件,都发生在别人身上。那么多轰动一时的事件,自己竟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今年58了,到2024年就退休了。剃光了所剩无几的白发,穿上了一脚蹬布鞋。越来越不喜欢西装革履,休闲装穿起来越来越舒坦。
   现在的梦,有两种,一种是回到了从前的青葱岁月,见到了心仪的女人;一种是保持良好的心态和体态,给老人、老婆、孩子多做些贡献,继续探索自己到底是不是“文曲星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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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熟读禾老师的散文《我是乡下来的一枚土豆》,我感觉深受感动,又为老师的文章名称啼笑皆非,老师如此优美的文笔,别具一格的观点,称呼自己为“乡下来的一枚土豆”,那我们该称呼自己什么呢?作者以一句家乡话开头:“土猪拱白菜”的俗语戏剧式把我们引入文中。打小孩时期农村的生活琐事写起,写我的出生,写爷爷做了一个好梦,想着我是“文曲星”转世,就对我寄予厚望,着重培养我。我成了母亲口中的“小帅哥”,但是照片稀缺,还存有一张可以在老婆的面前证实。我的长相之帅气!我有一个贫困但很温暖的家庭,爸爸妈妈很爱我们,对管老师饭很上心,因为管饭是付钱和有粮票的。后来,一次意外我刺伤了眼睛,只能休学在家里,帮助爸爸妈妈上地挣工分,以补贴家用。有幸的是眼睛保住了,我又进入了初中高中学习,1981年中考,我是我们初中唯一过了中专分数线的人,我叔叔摇摇头:“真的吗?一颗雨星掉到咱眼里了?”后来预选落榜的我因为报志愿错误无奈到了聊城师范学院,当了三十年的老师。2017年,我出版了一本散文集《穿透岁月的歌谣》,借助文字把我心中的酸甜苦辣咸抒发出来。用叔的话说,就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现在我58了,快退休了,喜欢休闲套装,过着舒坦的小日子。我做着两种梦,一种是回到了从前的青葱岁月,见到了心仪的女人;一种是保持良好的心态和体态,给老人、老婆、孩子多做些贡献,继续探索自己到底是不是“文曲星下凡”。欣赏美文,推荐共赏,词句朴实,接地气,故事讲的很贴切,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编辑:晓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1001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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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晓雪        2021-09-22 16:43:05
  “土猪拱白菜”,是什么意思呢?我查阅一下也没有弄懂,哈哈哈!老师写的好文章,拜读了,编按有不妥之处,请见谅!问候老师,创作快乐!
一个人的夜晚,梦里都是荒芜,雨中的蝴蝶振着淋湿了的翅膀,奋力挣脱泥泞的羁绊,向往自由自在的飞翔,寻觅一方净土,静静地疗伤,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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